若認真計較起來,正式的武舉考試該追溯到武則天的年代,當時考試的科目包括了射箭、負重、相撲等,而到了宋代已經不滿足於單純的武力,又增加了筆試,拷問軍事策略,諸如孫吳兵法等等。
而武舉考試不似文科考試,文科考試自打隋朝建制,延續至清末,一直熱度不減,不過文科考試的難度也非常高,十年寒窗無人問也並非虛言,人都說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其難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武舉考試卻不一樣,除了清朝之外,其他朝代的武舉考試都時斷時續,畢竟古時軍制都是世襲,尤其是明朝,軍官多半是世蔭承襲,再加上一部分從行伍中提拔,武舉考試也不過是個補充形式,誠如先前所言,武舉不過是將門弟子用來往臉上貼金罷了,很少能夠選拔出真正的寒門英雄。
楚王府今次演武的內容還猶未可知,不過今日的競技切磋,楚定王卻是早有準備了的。
比試項目分爲四個,一是射箭,包括馬射與步射,二則是力氣,包括石鎖和大刀,三是搏擊,分爲特色套路展示以及點到即止的實戰比拼,而第四項則是火器。
楚定王見得羣情激奮,也是心頭舒暢,場地準備好之後,便朝身邊的人道:“這便開始吧,把馬兒都牽扯出來!”
這話音一落,便有人揮舞令旗,十餘甲士便將各色戰馬牽引到了校場之中。
人都說北人騎馬,南人行舟,宋朝是嚴重缺少戰馬,不過明朝卻是不缺的,但武昌乃是南方地區,楚定王讓人牽出來的卻不是矮馬,而是健碩的蒙古馬!
蒙古馬比不得西域馬那般高大俊美,但勝在耐力綿長,爆發力十足,西域馬看起來自然是帥氣威風,可即便是蒙古馬,在南方地區也是不多見的了。
這第一項比拼騎射與步射,戰馬自是少不了,王府護衛軍對這些馬匹豢養伺候極好,皮毛光亮,牙口新鮮,鞍轡精良,真真是驚豔全場。
這些個武舉士子們見得戰馬披掛,也是心頭髮癢,然而李秘和熊廷弼卻是張飛穿針,大眼瞪小眼!
這就是寒門士子與將門勳貴的差距了,似祖大壽與鄧家兄弟這樣的人物,出生於將門,戰馬對於他們而言,並不是甚麼稀罕的東西,可熊廷弼是平民出身,哪裡有練過騎射!
今番過來參加楚王演武,很多寒門士子不也都是爲了訓練騎射與水師對抗這兩項麼!
李秘還想說讓熊廷弼打壓一下祖大壽這樣的人物,沒想到第一項就把他們給難住了!
不過楚定王對他們可並沒有抱太大希望,這場比試本來就是爲這些將門弟子準備的,或許楚定王也想通過這些將門子弟的表現,來揣測他們家族的實力到底如何吧。
至於李秘和熊廷弼,不過是後來加塞進來的,漫說楚定王,那些將門子弟更加沒將他倆當成一回事。
楚定王朝老太君道:“老夫人,你是行家裡手,今次便由你主持如何?”
老太君有些受寵若驚道:“老身豈敢喧賓奪主!”
楚定王卻哈哈大笑,擺手道:“今日這場比較,正是爲了給老夫人散心消遣,順帶也看看這些孩兒是否真的是將門虎子,由老夫人來主持,自是名正言順,難道讓我一個王爺來發號施令?”
楚定王如此玩笑道,老太君也就卻之不恭,朝楚定王道謝之後,便朝那幾十個年輕人道。
“爾等也聽得親切了,王爺讓老身來主考,老身便把醜話說到前頭,今日是切磋試用,不得生死相搏,更不能惡意傷人,若有違者,不管是哪家的,老身可都不會給情面,可是聽清楚了沒有!”
這些個年輕人見識廣博,自是聽家中長輩說起過康家老太太的,此時便齊聲應道:“聽清楚了!”
老太君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而後朝他們說道:“這第一項比的是騎射與步射,爾等先過來選弓吧。”
老太君如此一說,衆人紛紛將眸光投到了武器架上,一排排精良大弓豎立於地,斜靠在弓架之上,這些出自於楚定王府庫的弓,製作精良,一把弓的造價估摸着就足以抵上一個平民一年乃至更長時間的生活用度了。
這些個武舉士子也都非常清楚,騎弓稍小,偏於輕盈,畢竟馬背上需要保持平衡,而步弓則大很多,弓力也要比騎弓大很多。
早在場下之時,他們估摸着就已經心有所屬,此時紛紛朝自己心儀的弓箭走去,挑選自己趁手的弓箭。
不過這可不是單純的挑選弓箭,這些弓箭也分規格,有八、十以及十二力三個標準,看着這些士子挑選的弓箭,也就能夠初步看出他們的膂力了。
而場中唯獨兩人紋絲未動,雖然李秘與張黃庭練過射箭,而且成果還算是不錯,但騎射根本就是抓瞎,熊廷弼也有着同樣的困擾。
老太君見得二人如此窘迫,也不好提點,其他人都已經準備就緒,她便朝衆人宣佈規矩道。
“馬射二回六矢,中三爲合,步射九矢中五爲合,諸位這便開始各顯神通罷,照着領到的牌子次序,第一個是鄧顯武,且上場吧。”
鄧顯武得令,袍子一卷,打了個結,便背弓挎壺,翻身上馬,動作嫺熟,也是賞心悅目。
那馬兒嘶鳴,人立踐踏,一看就是野性未消,這種馬兒爆發力最是強勁,也虧得鄧顯武眼光獨到,膽色也是不小。
此時他一夾馬腹,“駕”一聲,那馬兒便撒開蹄子發起浪來,瘋也似地撞了出去!
行至三一,鄧顯武解下大弓,拈箭搭弓是一氣呵成,弓如滿月,箭似流星,咻一聲便激射而出,可惜距離着實遠了些,箭矢受風,稍稍偏出。
鄧顯武卻也不急不躁,這第一箭不過是投石問路,行至半程,再發一箭,卻是正中靶心,當即便拉馬回頭,也不去射那第三箭,第二輪同樣走到三一距離,便連發兩箭,竟然都中了!
全場也是響起掌聲和呼喊,楚定王頻頻點頭,朝下面笑道:“顯魁,莫讓自家弟弟把風頭獨佔了,且去射來!”
鄧顯魁也是自信一笑,選了一匹棗色馬兒,便也風一般追了上去,兩兄弟也是爭鋒相對,有了弟弟的試射,鄧顯魁心中也有了底,到了三一位置便發矢,竟是不比弟弟怯弱!
有了兩兄弟拋磚引玉,後頭的也爭先恐後,挑選了馬兒便流水價兒一般,你方唱罷我登場,也是博得滿堂喝彩。
這騎射的觀賞性也是極強,歸寧郡主領着的那羣女眷和大家閨秀們,也是發出陣陣驚呼,有些個俊俏的上場,那邊便發出嬌羞又興奮的竊笑來,想必又是哪位貴婦看中人家了。
這廂熱火朝天,馬蹄揚塵,白羽貫日,祖大壽也粉墨登場,雖然才十五六,但此人確實天賦異稟,竟然六矢全中,堪稱魁首,連老太君都不得不刮目相看!
諸如鄧家兄弟這般的,雖然都是將門虎子,然則他家叔父鄧子龍乃是沿海抗倭的,若論水戰纔是真章,能練出這等騎射功夫,已經算是着實不易。
然則祖大壽的父親祖承訓卻是鎮守遼東,那地方沒馬兒可不成,祖大壽可以說是在馬背上長大的,騎射便如家常便飯一般。
再者遼東地方荒山野嶺比較多,在雪原林海之中追捕野物也是常有之事,論起射箭功夫,祖大壽自是當仁不讓!
祖大壽鬆了馬繮,只靠着兩腿輕輕夾着馬腹,卻是行如清風,真真是人馬合一,彷彿那馬兒便是他的腳一般!
畢竟是十五六的少年郎,鮮衣怒馬意氣風發,雖然黝黑了些,但也是相貌堂堂,見得女子們一個個尖叫豔羨,祖大壽也有了耀武揚威之心。
南北地域之爭也是古來有之,並不是甚麼提不得的要緊問題,南人說北面的是蠻子,北面的說南人是軟蛋,祖大壽也是看不慣鄧家兄弟的威風,而鄧家兄弟也不滿祖大壽的年幼才高,眼下又有王爺和貴婦們在場,更是爭風吃醋。
不過大家到底都是將門虎子,也不好衝突,祖大壽正愁沒個耀武揚威處,卻見得角落裡兩人是縮頭縮腦,一臉的窮酸,可不是李秘與熊廷弼麼!
今番比試的人都提早來到王府,大家都是打過照面的,父輩也都是朝堂上的高官或者一方軍首,自是認得,可李秘二人分明就是後面加塞進來的,祖大壽當即便露出笑容來了!
他也是自詡聰明,見得李秘和熊廷弼不敢挑選弓馬,便知道他們不諳騎射,當即便有了主意。
但見得祖大壽在衆人歡呼聲中,高舉手中長弓,沿着那校場跑了一圈,到了熊廷弼和李秘這廂來,卻是暗中用腳後跟的馬刺,捅了馬兒一下,那馬兒吃痛受驚,嘶律律便人立起來,重重踐踏了下去!
衆人也是驚呼連連,李秘和熊廷弼都是身手敏捷的,只是稍稍後退便避過了。
然而連日來陰雨連綿,這校場也是泥濘不堪,雖然提早平整過,但被馬兒踐踏,早就一地爛泥,此時泥水濺射,李秘和熊廷弼當即是灰頭土臉,衣服上滿是泥點!
那些北面的士子們知道祖大壽之意,當即鬨笑起來,祖大壽坐在馬背上,如同睥睨天下一般,用鼻孔瞧着李秘二人道。
“怎麼,沒見過馬麼?”
祖大壽那臉上的嘲諷之意是毫不掩飾,甚至哈哈大笑起來!
李秘本想着低調行事,得過且過,但祖大壽出現之後,李秘便改變了想法,也明示熊廷弼,找着機會的話,一定好好教這祖大壽如何做人,如今倒好,騎射上丟了臉面,如今反倒讓人蹬鼻子上臉,欺負到家門口來了!
李秘正想着如何回擊,卻見得身邊熊廷弼是一臉陰鬱,彷彿雷蛇遊走於烏雲之中,隨時可能砸下雷霆槍矛一般!
“見過泥馬。”熊廷弼走到前頭來,朝馬背上的祖大壽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