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藥香味。
可怎麼會是藥香味?
平素他身上的味道,不是墨竹香麼?
驀然,她又想起第一次見蘇南星的時候,那時他身上的味道,也是淡淡的藥香味
然昨夜的男人……
身上的味道,跟他平常時候身上的味道一樣,皆是淡淡的墨竹香味。
林雪茶微蹙了眉心,眼角瞟向她身旁,坐在梅花木椅上的男人,有點迷惑。
手中研磨的速度,不由慢了幾許。
腦子裡閃過很多想法,但都說不通。
手上有一下沒一下的研磨着,林雪茶眨了眨眼睛,甩了甩腦袋,將想不通的事情甩開。
斂起眼底的微光,她研磨的速度,又恢復瞭如常。
卻是這是,蘇南星將手中的硃筆,置在了硯臺上。
將文案合好,隨後站起身來。
聽見動靜,林雪茶不由擡眸。
她停下了動作,朝蘇南星看了過去。
只見蘇南星看了她好一會,眉毛微微皺起,涼薄的脣亦微微抿着,模樣看起來有點怪。
林雪茶不明所以的開口,問了他一句,“怎麼了殿下?”
蘇南星沉默了好一會,纔開口道,“你先回府,明日,本王會去接你。”
原來是說這個。
林雪茶眉間微鬆,她還以爲,他想起了什麼對她不好的事情……
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差點把她嚇住。
沒有多想,林雪茶點點頭。
她俯身,將手中的東西置在硯臺上。
一抹淡淡的墨竹香撲鼻而來,她眸色一閃。
隨後,她朝蘇南星微微福了福身,應了聲好。
蘇南星揚了揚袖,她便起身。
而後轉身,走出了書房。
林雪茶前腳剛邁出書房,千霧朝她頷首,微微行禮之後,便與她檫身而過,進了書房。
林雪茶回眸看了千霧一眼,一道女音響起,登時闖入了她的耳裡。
聲音很急,語調不穩,略帶點顫音,隱隱之間,還帶着點破碎。
她微挑了眉,剛轉過身來,身上卻驀然多了一份重量。
“郡主,郡主……可憐的郡主,還好郡主沒什麼大事,否則奴婢也不活了,奴婢也不活了……”
林雪茶將抱住她的女人,用力推開,“我不是還沒死麼,你哭什麼?”
她不說還好,一說,她身上掛着的女人,哭的更起勁。
“你都不知道,全帝京都戒嚴了,咱們回府的那條道上,今天發現了好多屍體,聽說他們渾身上下,皆是被割了喉嚨,基本上都是一招被殺死的,還有咱府上……
郡主你都不知道,咱府上如今是個什麼仗勢,皇上都親自賜來侍衛,把我們的安平侯府,嚴嚴實實的包圍住,一隻蒼蠅都難以飛進我們府裡!
還有還有,咱院裡,多了兩個男人,說是皇上賜予郡主的貼身侍從,此事都引起當今天子的重視了,想必事態一定很嚴重,奴婢一路跑過來,就怕你出事……”
女人說到最後,近乎是嚎啕大哭起來,毫無分寸。
林雪茶靜靜的聽完女人所述,默了默。
她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安撫道。
“別哭了,這可不是安平侯府,殿下最不喜女人哭了,趕緊收收你的眼淚,否則殿下一個不高興,你連提心吊膽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話音剛落,空氣中,倏地安靜下來。
女人眼角還掛着淚花,正眼巴巴的盯着林雪茶看。
林雪茶對她這收放自如的哭功,素來是佩服的。
不過,兩人十年都在一個屋檐下度過,聽竹是什麼性子,她太瞭解了。
一般而論,聽竹不會做,有違禮數的事情。
在這十年裡,只有在她第一次來月事,疼的不能自己直喊冷的時候,聽竹才紅過眼睛,抱過她。
聽竹賣身進入安平侯府,懂得規矩比她多的太多。
她人微言輕,又是卑微的婢女,身份尊卑,素來最有把握。
是以,她從不敢在這般大庭廣衆之下抱她。
如今卻不顧規矩,大着膽子放肆起來……
想來,她是真的嚇壞了。
林雪茶心軟了軟。
她拍了拍聽竹的手背,而後轉過了身子,邊往府外走,邊問與她話。
“適才你說,被殺死的人,皆是被人割破了喉嚨,一招致命的?”
聽竹用手袖擦了擦眼角的淚珠,“聽說是這樣的,奴婢沒有去看。”
她也實在是沒有勇氣去看……
林雪茶點點頭,又問,“你怎麼跑出來的,母親同意的?”
“是啊,夫人要奴婢來看看郡主,她說奴婢照顧郡主多年,若是郡主受了傷,也好有個近身知曉的人,可以照顧。
她還特意囑咐奴婢,一定要口頭先答謝紫卉,若不是有她,郡主怕是……呸呸呸,奴婢這烏鴉嘴,就算沒有紫卉,郡主吉人自有天相,自是會有貴人相救的!”
林雪茶微滯了腳步。
不過,她本身走路極緩,稍稍頓了一下,倒也不明顯。
所以,聽竹並沒有發現她的異樣。
而令聽竹奇怪的是,林雪茶跟着道了一句。
“紫卉的武藝,着實不錯,若非有她護着,我還真不能活着回府。”
這用詞嘛,中規中矩,倒沒有什麼不妥。
可語氣中的陰冷,卻又是爲了哪般?
……
入了書房,千霧掃了一眼置在一旁冷卻的湯藥。
他走過去,將湯藥倒在了花盆中。
隨後,他端起了托盤,連同清粥一同端出書房。
屋內的男人,穩穩的坐在木椅上,他雙手相扣,置在書案上。
視線,凝在剛剛合上又打開的文件上。
只見平常時候,該批閱該寫的地方,今日愣是一個字沒有。
剛纔,她在這裡幫他研墨的時候,多少次想動筆,卻都沒有動。
因爲,不知如何落筆……
不一會兒,千霧重新端進一個托盤。
與林雪茶的一樣,托盤上有溫熱的清粥,和濃黑的藥汁。
千霧將托盤置在蘇南星的眼前。
他掃了一眼書案上的文件,出乎意外的挑了挑眉梢。
今日,他家主子要處理的事情,有些多。
這早上都過去大半天了,一件事情都沒完成,卻也不見主子,露出過一絲焦急的神色。
反而眉梢處,還染着點些微滿足的笑意。
且……
他家主子的心情,似是極好。
竟不用他來開口勸說,便拾起湯藥,眼也不眨一下的,將藥汁一飲而盡。
千霧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頭,卻是不敢多問。
只是見蘇南星如此春風滿面,心情甚佳,他便建議道。
“安大夫說過,主子的內傷未愈,所以主子這一陣子,還是不要輕易動武爲好。”
他家主子的身子底,本來就差。
加之多年,都在那人的監視下,飲下被人放了慢性毒藥的吃食,身子就更加不妙。
如今,他家主子好不容易解了毒性,卻是遭內力反噬,大傷元氣,差點連命都保不住。
是以,最近一段時日,主子是萬萬不該動武的!
也是忌諱動武的。
可昨夜……
“本王自有分寸。”
蘇南星取過硃筆,在文件上寫了幾個字,他隨口道了一句,又問起了另一件事情。
“明日,可知都有誰,會去大觀音寺禮佛?”
“照往年的規矩來看,東宮太子與五王爺是必定會去的,還有代史大人李初然,以及各大家族的名門閨秀,不過今年……
聽聞百里姑娘,向皇后求了出宮的機會,也去大觀音寺,那位在帝京,被人傳的神乎其神的安平侯次女,落兮郡主,聽聞也會一起去,至於十一皇子……”
千霧皺了皺眉,“十一皇子聽聞玥兮郡主,與主子會一同前去大觀音寺禮佛,已向皇上請旨出宮。
不過,被清妃娘娘以作詩不成駁回了,皇上至今,還未有肯定的答覆。”
……
林雪茶回了安平侯府,確如聽竹所說,戒備森嚴。
十步便有一人,持戩站立戒備。
她在安平侯府兜了一圈,然後纔回了院子歇息。
這一天,許是見老皇帝如此緊張着林雪茶,安平侯夫人竟沒有多說什麼話。
更沒有做爲難她的事情,反倒還送來許多補品。
隨後,府裡除卻半死不活的三姨娘,沒向她示好之外,府中上上下下的人,皆待她多了一份恭敬的心思,凡事也更上心了些。
聽竹見狀,樂的合不攏嘴,直說林雪茶這是因禍得福。
便連紫卉,亦彎了彎脣角。
林雪茶卻是沒有多大反應。
她眉眼清冷,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一旁的圓木桌子,吐字極爲清晰。
“因禍得福是好,但若是好過頭了,可未必,就是福了……”
她的語氣極淡,卻淡的令人心肝膽顫。
聽竹聞言,便不敢再笑。
紫卉低垂着頭,給林雪茶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她喝。
林雪茶不冷不淡的看了她一眼,接過茶杯。
她問,“我有一事不明,想請教請教你一下。”
紫卉眉心一跳,微緊了呼吸,“郡主請問。”
“我不知你伴在殿下身邊,時日有多久,卻是想問問你,殿下回帝京的時候,是否也身子不適,並且,服用了湯藥?”
聽她提及的此事,並非是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紫卉心口微鬆。
她恭敬道,“殿下回京之時,確實是身子不適,在安大夫的勸說下,勉勉強強,喝過幾天的湯藥。”
林雪茶輕輕酌了一口茶水,眸色清淡。
“殿下教導我知識時,我好像沒有見他用過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