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你的手,朝朝暮暮,念你的心,分分秒秒,人活一世,若是沒有一場溫柔以付的愛情,那,多可惜。
……
沉連山下。
冬日陰寒,大雪紛飛。
“她跑不遠的,給老子找,找到了老子重重有賞!”
“是,老大。”
粗曠而乾澀的聲音,從不遠處傳入耳中。
一名穿着淡藍色棉衣的少女,身子抖顫的彎着腰,從茂密的草叢中,小心翼翼的踏步而過。
她的面容之上,大都沾染了污穢,雖然髒兮兮的,卻能從她那一雙漂亮的丹鳳眼中看出,她是個精緻的小美人。
她嬌小的身子,揹着一個鼓鼓的包袱,便是在這般生死關頭,她也還是選擇揹着包袱逃亡,足矣知道,那包袱與她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不知怎麼的,她突然就被發現了,身後的人大喊死丫頭你站住,她則腳下一顫,拼了吃奶的勁往前跑。
終於,她穿過茂密的草叢,跑到了茂密的竹林之中。
望着前方那密密麻麻,一看不着邊際的竹海。
少女怔了怔,雖知一旦誤入竹林,便是逃脫了身後人的追趕,但也絕對會迷失在竹林之中,無法尋出出路。
她受過的苦不算多,但也不算少。
比常人有着不一樣堅韌,倔強與果決。
她毅然闖進竹海,身後的人部分追了進去。
竹林茂密的真的不像話,像是無人打理的一般,光線比外邊的要暗上許多。
少女一路狂奔,到底是體力不支,腳下一個趄趔,摔在了地面上。
她咬着牙悶哼了一聲,身後跟進來的人已經追了上來,她想站起來,加上心太慌,一個用力還沒站起就崴了腳踝,疼的她額頭冷汗直冒。
身後爲首的,是個扛着大刀的粗曠漢子,她看着他越走越近,嬌小的身子不斷的往後縮,脣角也越抿越緊。
粗曠漢子居高臨下的看她,脣上的奸笑很是明顯。
“你這死丫頭不錯啊,老子的人追你追了大半天了,才把你逮到。”
少女對他的誇獎無動於衷,但她也沒有多少放肆。
活在宮裡已經一年多了,皇后對她的言傳身教,足矣教她明白,什麼是在人前說人話,在鬼前說鬼話。
她甚至雙膝朝那人跪下,“大哥哥,我與您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您還殺了我的車伕和婢女,我能給的金銀財寶都給了,我真的沒有什麼可以給你的了,求大哥哥放我一名罷,求大哥哥了。”
粗曠漢子冷哼一聲,脣角上卻是笑意連連,“你這背上揹着的包袱,難道不是錢,你少騙老子,若不是因爲有錢,你怎麼可能,連逃命都揹着它,你若是把包袱給老子,老子就饒你一命!”
少女搖頭,將背上的包袱取下。
“大哥哥誤會了,我身上背的這些,都只是衣物,我只是想給我哥哥送幾件冬衣,不想他受冰寒之苦,並非是什麼金銀珠寶,還請大哥哥饒命。”
她便說便把包袱打開,那粗曠漢子低眸一瞧,沒想到還真的只是兩件冬衣,但這冬衣……
他俯下身子認真細看披風,他打劫搶銀也有些年頭了,如此上等的狐裘,不是高官府也是富商家,才穿的起的……
粗曠漢子若有所思的瞅着少女。
他以爲,她只是平常人家的小姐,卻沒想過,會是大官家出來的小姐?
少女從沒受過窮人家的苦,也因爲涉世未深,自然不會知道,正常的窮人家,的確是買不起此等披風的。
粗曠漢子倏地哈哈一笑。
“老子從不惹官道上的人家,你……”
他看了看眼前的少女,笑容忽然有些陰森起來。
“但既然已經惹了,只能是斬草除根了……”
少女的瞳眸一縮,粗曠漢子手中的大刀已經砍落下來。
之於死亡,少女不是沒見過,曾經也嘗試過,但這會真的,真正落在自己身上,卻終究,還是失聲尖叫了出來。
耳邊猛地砰的一聲,是大刀墜落地面的聲音。
少女一臉驚恐的瞪大眼睛,眼前的粗曠漢子胸前中了一劍,已經倒在了她的面前。
“老大,老大――”
粗曠漢子的手下見狀,怒意昂揚,二話不說就往她這邊衝過來。
少女嚇得面色慘白,以爲是衝着她過來,便不斷的往後蹬腿,到底是年幼,她的手抖得異常厲害,只是腦子裡勉強算冷靜。
誰料畫面陡然一轉,有人從她的身後飛身而出,那一瞬間投在臉上的暗影,卻像是經久不見的溫暖一般,霎時光亮。
眼前刀光劍影,少年清瘦的身影穿梭在其中,無一不濺起血色,不過一會,追進來的所有山賊,都已全部倒地。
很奇怪,四處到處是濺出來的鮮血,唯有那位身着月白色長袍的少年,不沾一絲血色,乾淨的彷彿是天上的神仙一般。
他緩緩轉身,朝她漫步走前。
長的好看的男人,百里連兒不是沒見過,她的南星哥哥就長的異常好看。
包括宮裡的太子蘇堇,以及五王蘇安。
可……
這麼一個清瘦高大,面容俊美清雅,眼眸柔和溫暖,渾身散發着溫文爾雅氣質的男人,卻是她不曾見過的。
當他俯下身子,蹲在她的面前,脣角勾起笑容問她問題的時候。
百里連兒承認,有那麼一瞬間,她被迷惑了。
儘管,當時的她,未必懂得,什麼叫迷惑。
少年見她遲遲不答,不由耐心的重複了一句。
“姑娘,你的腳還好麼?”
百里連兒回過神來。
“還……還好。”
她表現的,似乎有點傻。
少年的脣角彎彎,“此處不便久留,我送你出去罷。”
百里連兒忙點了頭,說了句好。
她試圖站起來,奈何腳上崴傷,疼的她難受。
少年見此,眉頭微挑,道,“看來是崴了,姑娘若是不介意,在下就先帶姑娘去治腳傷,山上有大夫,他認識穴位比較精準,等姑娘養好了腳傷,在下再送姑娘出竹林,如何?”
沒有猶豫,她就那麼應下。
也是,淪陷的開始。
……
那一年,百里連兒十三歲,李初然十六歲。
那一天,他揹着髒兮兮的她,走完了整片竹海。
她也是那時候才知,爲什麼,他會出現的那麼及時。
他是在沉連山上習武讀書的弟子,是當今李丞相的嫡子,他每日的任務,便是在一望無際的竹海之中習武,唸書。
也就那麼恰巧的,遇見了落難的她,更是那麼恰巧的,救助了她。
她跟在皇后身邊,熟讀佛經,便把他們之間的初見,歸爲一字――
緣。
她只在他身邊住了一夜,第二天的時候,她便已經和山上的師父各位弟兄提出了告辭。
她也想和他告辭的。
只是,聽山上的師父說,他在昨夜,就已經和他的手下,匆匆離開了沉連山,回了帝京。
應該是挺匆忙的。
否則,他那般溫和的少年,不會連招呼都不打一聲,便離開了。
她一人獨自前往邊境,尋找蘇南星。。
爲了不招人耳目,她把自己的臉用碳抹黑,束起頭髮,再把包袱磨破,就像是個撿破爛的小子一般,從沉連山,走到了邊境。
蘇南星那時候身子並不好,宮中太醫所言非虛,命不過弱冠放在那時,誰都會信。
百里連兒送衣裳到他營帳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沒能認出她。
只有在她落淚,哭着喊出南星哥哥三個字的時候,纔有人發覺,原來,她是女子。
洗漱過後,蘇南星給她遞了杯熱水,百里連兒接過,整個人都縮在被窩之中,不敢出來。
蘇南星一雙眼睛清冽,淡漠,與李初然的溫和,極爲不同。
“你怎麼出來的,不在宮中好好呆着,來這裡做什麼?”
百里連兒看了看他,撇了撇嘴。
“自然是逃出來的。連兒太想南星哥哥了,宮中的公主,還有郡主,連兒都不相識,五王蘇安又那麼的不靠譜,皇后娘娘雖待連兒好,但連兒知道,她是別有居心。”
宮中戒備森嚴,若非有人故意放水,她不可能逃的出來。
蘇南星沉默了半晌,纔開口問,“她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那時候,所有人都已經認定了他會死,便連他也這麼認爲。
所以,他對身邊的人,都已經淡漠處之,不想讓他們的關心,最後都化爲了一場空。
百里連兒扯了扯他的衣袖,她的臉蛋很精緻,雖然沒有張開,但她臉上的美貌,已出現端倪。
笑起來的時候,特別的好看,她道,“有南星哥哥在,她不敢對連兒怎麼樣。南星哥哥,你有沒有辦法,讓連兒留在軍營裡,連兒不想回去。”
蘇南星喉間一癢,咳了好久,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最後低斥道。
“胡鬧。”
軍營裡沒有一個女人,何況她還生的漂亮精巧,怎能留下?
他自認爲時日不多,而百里連兒是他在這世上,最放心不下的牽掛。
他們自幼一起長大。
可謂青梅竹馬。
只是,百里連兒認他當哥哥,他也早已把她當妹妹,太后表面慈善,實則心狠手辣,皇后更是表裡如一。
把百里連兒放在宮中,絕不是件好事。
可不把她放在宮中,又該如何處置……
上報說她死了麼?
如此一來,她便會失去了自己的名字。
百里家族,男兒世代爲將,女兒家也一樣能文能武,熟讀兵法。
只是百里連兒的武功,在百里將軍死前的那一刻,便已經被人廢去了,她本已是不幸,如今還要奪她名諱……
會不會,太過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