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連兒微擡了下巴，眸色清亮，毫不畏懼的迎上了他的視線。
她輕笑，“這有什麼？！不過只是一場失誤而已。這些年來，給你造成的困擾，是我百里連兒的錯，日後我不會多加打擾的，請大人放心。”
頓了頓，她的脣角扯笑的更是厲害，“至於了斷……不過只是連兒單方面的事情，連兒不出宮來打擾大人，大人……也自然見不着連兒，看在咱倆多年的糾纏上，大人，就不用說什麼話，來送別連兒了罷？”
李初然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是昔日那個纏着他，逗他笑伴在他身邊，給他解悶的女人。
他的眸光隱隱有些破碎，喉間哽的厲害，卻還是堅持問了一句，他最想知道的一件事。
“昔日，你爲何要待我這般好，難道，真的不是……因爲喜歡麼？”
百里連兒默了一瞬。
下一瞬卻還是笑出了聲來，她的笑，清清涼涼的，沒有多少溫度。
“代史大人，難道沒有看見，連兒待身邊的男人，都很好麼？”
她慢慢的走着，走在李初然看不見她臉上表情的地方，慢慢的感受着心破碎的過程，慢慢的，她脣角上的弧度斂下。
“連兒可以爲南星哥哥生，可以爲南星哥哥死，他說什麼，連兒都會去做。可是大人就不一樣了，不可否認，連兒的確很喜歡和大人走在一塊，哪怕大人冷血無情，連兒也覺得大人生氣起來，特別的迷人……”
她的指甲徹底嵌入了掌心，掌心傳來刺痛，才勉勉強強能掩飾住，她臉上即將破裂的神情，她無聲的深呼吸了一口氣，眼睫顫了又顫。
“只是怎麼說呢，連兒還不能做到，爲大人拋棄生死，所以在感覺上，大人應該還是差南星哥哥一些……”
李初然的臉色緊繃的厲害，甚是有些發白，拳頭握得咯咯作響，他額際上的青筋壓抑的彷彿隨時都要爆裂開來。
“你的意思是，你從來都只是對人好，但心裡認定的那個人，只有殿下，是這個意思麼？”
百里連兒的眼眶忍不住溼了一圈，聲音卻還是強行控制着冷靜。
“是這個意思。既然南星哥哥回來了，那連兒……自然不能再耽誤大人。雖然大人未必喜歡連兒，但多多少少，也有些被連兒所累，現在，連兒要重新回到南星哥哥身邊了，大人這下，總算可以清淨一點了。”
是罷。
他不是總嫌，她很吵麼？
日後等她不經常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那他……
應該會過的開心一點罷？
李初然站在原地半晌，不曾有過動靜。
他沉默着，壓抑着，脖子上的青筋越來越大，彷彿一個眨眼間，就會爆裂開來。
他定定的轉眸，望向百里連兒，他的手伸出去，將她的身子扳直，面朝着自己。
“我只問你一個問題……”
他的眼眸幽深暗晦，任誰也瞧不出其中喜怒，甚至可以說，是溫柔似水深情隱匿其中，“你究竟，要不要我負責？”
滿是佳餚的廂房中，死一樣的靜寂。
男人幽深的眸中倒映着她嬌小的身子。
百里連兒面上僞裝的神色寸寸失守，眼角的淚不約而至。
她的思緒奔潰在他的言辭之中，眼角的淚止不住，聲調卻是冷靜的過分。
“你能原諒我，口裡一直說喜歡南星哥哥麼，你能原諒我，表現的也喜歡南星哥哥麼，只要你能……我就讓你負責！”
他一直盯着她面上的表情，她也一直的凝視着他的表情。
沉默，在他們之間蔓延開來。
半晌過來，百里連兒眨了眨眼，望着眼中面色鐵青的男人，清清淡淡的笑了笑。
“你看，你不能做到，所以，我們還是分道揚……唔。”
她話尚未說完，男人粗暴而憤怒的吻，已經堵上了她那張說不出好話的嘴。
姿態，強勢而……瘋狂。
百里連兒是怎麼回的皇宮，她已經不記得了。
李初然吻了她之後，就一直盯着她看。
他難得的凶神惡煞，以往也只是待她態度不好，可這一回，百里連兒卻是能夠強烈的感受到，他眸中的殺意。
他想殺了她。
很想很想。
只是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天色更加暗沉的時候，李初然卻是斂起了面上的神色。
他從她的身上，撇開了視線，緩慢的站起了身子，冷聲道。
“不是要回宮麼，我送你。”
百里連兒也站起了身子。
她抿了抿脣角，從窗外望出去，果真天色已經完全的黯淡下來了。
她皺起了眉頭，又看了一眼李初然，只是男人卻不再給她考慮的機會，轉身就出了廂房。
百里連兒默了默，低垂了腦袋，跟着他走。
皇宮離這裡還有一些距離。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着，中間也稍微隔開了些距離。
百里連兒心不在焉，明亮的眼眸中染着常人無法理解的情緒。
因爲她一直低着頭，又不在狀態，所以這條路上發生了什麼，她也一無所知。
便是有人尖叫着喊着讓開，快讓開，她也沒能聽見。
一個遲鈍的側眸，她尚未反應過來，那就在眼前奔馳的烈馬的馬蹄子，就要往她臉上招呼的時候，腰間驀然一重，她的身子一旋，被人倏地抱起，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她驚魂未定的凝着眼前抱着她的男人，遲遲沒能給出個反應。
倒是男人穩住她的身子之後，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什麼話都沒說，他就扣着她的手，牽着她走向這條路的盡頭。
百里連兒的視線，慢慢的落在他們二人相扣的手上。
她臉上的神情變了又變。
李初然看起來溫和有禮，謙謙君子，其實很難相處。
他待其他人是風度翩翩，可待她從來不給於什麼好臉色。
初見的時候有給過，只是後來，他卻是對她什麼都否定。
她素來擅長察言觀色，怎會不知，他很牴觸她的靠近
她一直堅持，留在他的身邊。
無非……
只是捨不得放下他這個人，她這段情罷了……
可他忽然就牽了她的手，將她護在道路的內側，即便是一句話都沒說，甚至連眼神都冷冰冰的，百里連兒卻是彎了彎脣角，享受這突如其來的幸福。
雖然，他會對她做這麼一個動作，可能有一大部分，是因爲他性子的原因。
到底，還是善良正義的。
可她卻對他這個正義的男人，沒有一絲一毫的抵抗力。
走在路上，她偷偷的看着他，望着他，凝着他。
李初然的側臉很好看，雖說線條冷硬，面色繃得極緊，但卻一點也不影響他精緻俊美的容顏。
走到宮門口的時候，因爲時間已經不早了，宮門外沒有什麼人，只有守在門外的禁衛軍。
男人的脣角冷硬，到了宮門口就鬆開了百里連兒的手，轉身就走。
百里連兒也跟着轉身，下意識的喚了一聲李初然。
男人的步子倏地一頓，立在原地，沒有再往前走。
卻也一直沒有回過頭來看百里連兒一眼。
百里連兒緊緊的咬着脣，眉頭深深的皺着。
她想也不想的就喚住了他，然而搜遍了腦容量，卻也沒有想出一句什麼可以與他說的話來。
好在這一次男人耐心百倍，她一直沉默着不說話，他也沒有直接揚長而去。
兩人僵持了很久，最後百里連兒的手，指尖泛白的可憐，她才深深的呼了口氣，淡聲道。
“多謝代史大人，送連兒回宮。你我，後會有期。”
每一次，都是他先轉身離去。
這一回，該輪到她先轉身離開。
百里連兒垂下了細長的眼睫毛，指尖微顫，面上儘量保持着平靜，緩步踏入了宮闈之內。
男人濃密的眼睫顫了又顫，俊美清雅的臉上血色盡褪，他慢慢的走動起來，神態看起來自然，可他幽深的眸底之中，卻是翻涌着清晰的痛楚與憤怒。
痛什麼？
無非就是一個女人，不愛他而已……
怒什麼？
無非就是一個女人，耍弄他而已……
這有什麼？！
他文武雙全才高八斗，難道還怕尋不到，一個真心待他的女子？
修長白皙的雙手，越握越緊，拳頭握得咯咯作響，男人的面色逐漸鐵青與發白。
區區一個百里連兒，區區一個耍了他幾年的女人，憑什麼，干擾他的情緒？
憑什麼？！
……
百里連兒回到宮中，沐浴之後便向皇后稟明她的事情。
只是她身心疲倦，面色甚是難看，皇后見她如此，也便沒有多問什麼，草草的便讓她回房歇着了。
翌日。
天色晴朗萬里無雲，陽光灑在臉上懶洋洋的，百里連兒修剪着盛開的嬌豔的牡丹花，一身穿粉紅色宮裝的婢女，便走前來，朝她行禮道。
“連姑娘，皇后娘娘喚你。”
百里連兒的眸色未變。
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輕輕柔柔的和那小宮女道了聲好，便將修剪花草的工具，遞與宮婢。
緩緩轉身，走向皇后的寢殿。
皇后素來嚴明，但在後宮之中，她的手段可謂是較爲小清新的。
不曾真的動刀動槍過。
便是殺人，滑胎，也會做的很隱秘。
她更是不曾直面與百里連兒板着臉過，這次一見到百里連兒，卻是眯着眼，滿臉怒容。
“連兒，你和代史大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