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譚昱與蘭婧的問題逐漸解決,玉引可算有了空,將林家主母請進來見了一面。
當日,林夫人是帶着女兒一道來的,玉引想了想,便也着人去請阿禮過來,誰知阿禮推說書還沒讀完,要遲些再過來問安。
這明顯是在婉拒。不論是不好意思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總歸令氣氛有些尷尬。好在林夫人通透,玉引再尋了個話茬後她接的也快,氣氛便又很快緩和下來。
而後三人閒話家常一直到晌午,玉引仔仔細細地觀察着林家小姐,覺得是個性子溫婉的好姑娘。臨到傳膳時,便藉機尋了個由頭避出去,壓音吩咐珊瑚:“跟膳房說一聲,別給大公子備膳了,讓他過來用。”
前宅,幾個孩子一聽說玉引的這句吩咐就樂翻了。
身爲阿禮的一母同胞的親弟弟的阿祺尤其不夠意思,笑得直接趴倒在阿禮房中的牀上,捶着牀道:“哥你就別害羞了!我就說你今天怎麼也得見林姑娘一面,你再躲,嫡母妃還得想別的法子逼你去!”
坐在桌前的阿禮面色鐵青,頭疼地支着額頭,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三個弟弟都爲這事笑了他一上午了,可他……他是真的不知道怎麼見人家姑娘嘛!
從小到大他都沒怎麼正經跟姑娘家打過交道,真正接觸多的,不是親姐妹表姐妹堂姐妹就是府裡的婢子,跟貴女們的接觸向來只是宮宴上見了面打個招呼而已。現下突然得去認認真真地見個姑娘,而且還所有人都是奔着讓他娶那個姑娘的目的去的……
阿禮想想都臉上發燙。
他又悶了會兒後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三弟,阿祚一見他這神色立刻開口堵他的話:“大哥別看我!你看你這是早晚的事啊……就算我現在去母妃跟前幫你說話,你也躲不過是不是?你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利索點兒!”
阿禮:“……”
然後阿祚又說:“要不這樣,我陪你去?”
“……算了。”阿禮重重嘆氣,咬咬牙站起身,悲痛地往外走。
還是他自己去吧。不然本來就尷尬,身邊還戳個想看熱鬧的弟弟,估計他和林氏都得找根繩吊死。
阿禮硬着頭皮走進玉引的住處,從院門到堂屋大門的那一段路上,他都沒敢擡頭。
直至邁過堂屋門檻的時候,他餘光才掃見案桌一側那抹鵝黃色的年輕身影,只那一瞬,他連對方長什麼模樣都沒看清楚就紅了臉,竭力從容地向玉引一揖:“母妃。”
“來啦?坐。”玉引頷首,看着阿禮的神色心裡都笑翻了,十分想跟他說“別害羞,我懂”。
阿禮便也去桌邊落座。玉引自然坐在主位,左手邊坐着林夫人,林夫人身邊坐着女兒,只有玉引右手邊的位子是留給他的。
換言之,他得挨着林氏坐。
於是阿禮彈指間進入“坐下就沒再擡眼”的狀態。菜已然上齊,他便不由自主地一直盯着眼前的一碟白嫩嫩的魚圓,好像要把那碟魚圓看穿似的。
玉引看看他又看看林氏:“哎,你們倆。”
二人同時一怔。
玉引垂眸淺笑:“你們倆跟那碟魚圓有什麼深仇大恨?說來聽聽?”
“……!”
二人下意識裡身形一下子往反方向避去,繼而又都臉紅得更厲害。末了阿禮作爲男孩子,可算還是先一步說了話:“那個……這魚圓確實不錯,姑娘先請。”
“公、公子先請!”林氏索性舌頭都打了結,玉引和林夫人兩個過來人忍不住撲哧笑出來,轉而就見兩個孩子脊背都繃直了。
林家母女在晌午後沒留太久便告了退,然而阿禮要面臨的事便還沒完。
孟君淮一聽說林家母女離開便往正院來了,進了門就問阿禮“怎麼樣,喜歡不喜歡?”,面色剛緩得正常些的阿禮一下子又面紅耳赤。
孟君淮“逼問”了三五遍,阿禮才憋出一句“挺好的……長得漂亮,人也聰明”,玉引正在旁邊悶着頭努力不笑,忽見孟君淮一個眼風掃過來。
“……?”她怔怔,他噙着笑又說:“你先回去吧,若沒什麼變數,回頭就讓林氏跟咱們一起回京。”
他這話是跟阿禮說的,但直至說完,目光都還定在玉引面上。
玉引覺得怪怪的,等阿禮一走,就問他:“怎麼了……?”
“咳,沒什麼。”孟君淮清了聲嗓子,坐到她身邊去卻低眼沒再看她,“就是一下子想起來,當年我有一天忽地就覺得,這小尼姑長得漂亮人也聰明。”
“……”玉引睇着他撇撇嘴,“怎麼突然說這個。”
“你問的。”他一臉理所當然地一瞟她,轉而正色,話題就此轉開,“看來阿禮對這姑娘挺滿意,再問問林家的意思,若沒問題便定了。”
他說罷端起茶盞來飲茶,剛喝一口,胳膊陡被一抱。
孟君淮硬生生端穩茶盞纔沒讓茶水灑到身上,一側首,看見她一雙笑眼亮亮地望着他。
“……幹什麼?”他問。
玉引繼續笑望着他:“你猜我當年對你是什麼看法?”
他一挑眉:“什麼看法?”
“當年我特別驚訝過……我居然真的對個男人動心了!”她說!
“怎麼着?”孟君淮呈了一臉驚悚給她,“在你原本的打算裡,是想喜歡女人來着?”
“……你討厭!”玉引立時瞪眼,捶過去的一拳很是使了點力氣,又粗着嗓子道,“我本來六根清淨,不喜歡男人也不喜歡女人好嗎!”
“哈哈哈哈我知道我知道!”孟君淮擁着她笑倒。
然後兩個人鮮見地在午睡的時候……
做了點給小孩子看的話本里不能寫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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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末時,衆人踏着一天比一天更暖的天氣走上了返回京城的路。
阿禮和林氏的婚事正式定了下來,林家便也有不少人同往。船隊的陣仗比來時更大了些,一路都熱鬧極了。
整整三個多月都在杭州玩得痛快,於是直到返程的路走到一半,玉引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問孟君淮,這次出來到底有什麼別的意圖沒有?真的只是出來玩玩 ?
孟君淮被她這後知後覺笑了半天,笑夠了才告訴她說確實是有別的原因——主要是因爲皇長子大婚的事易讓朝中再掀一陣立儲風波,他這當親王的若不避出來,鐵定又要被捲進去。
但他說這話時,誰都沒想到回京後聽到的第一個消息竟是皇子妃有孕了!
剛進臥房歇下來的玉引被這消息驚得目瞪口呆,細問芮嬤嬤,芮嬤嬤回說好像已經五個多月了,只不過現下宮裡纔將消息放出來。
五個多月……
玉引醞釀了半天還是沒能生出什麼欣喜,只顧着追問:“皇子妃胎像怎麼樣?安好麼?”
芮嬤嬤回說一切安好,她纔算舒了口氣,定了定心着手寫了封帖子遞去皇長子府,打算過兩日登門看看夕瑤去。
而在夕瑤的回帖送來之前,皇長子的請帖先一步到了府上。請帖遞去了孟君淮那裡,孟君淮又轉來給她。
玉引拆開一瞧:嗯,請譚昱過去說話的。
她把譚昱叫來說這事,譚昱一下子嚇得夠嗆:“不是……王妃……這事……我……”
他顯然腦子都懵了,一個詞一個詞地蹦了半天也沒說清楚什麼。玉引一哂,安慰說:“沒事,皇長子殿下是受王爺的囑託幫你們呢,你安心去,若有空順便回家看看好了。”
譚昱告退時仍是一臉發矇加面紅耳赤,玉引想想他的神色又想想阿禮見林氏時的神色,笑嘆男孩們情竇初開的模樣也都很有趣啊!
然後她心緒複雜地列了個單子,把府里長大的孩子們從大到小全寫下來,又一個個在旁畫圈做標註。
——尤則旭,娶了。
——夕珍,嫁了;和婧,嫁了;夕瑤,嫁了。
——尤則明,據說尤氏已爲他定親;阿禮,已定親;蘭婧,大約很快就要定親。
按大小算下一個就該阿祺了,最多再等兩年,就又要定下一個!
哎呀呀這麼一個個把孩子安排好很有成就感嘛——玉引莫名因此而有了新的追求,暗搓搓地琢磨着一定要給阿祺也安排一門讓大家都開心的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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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胡同,瑩月樓。
孟時祺到的時候如舊沒費什麼工夫就找到了香盈。
近四個月沒見,他覺得她好像……變漂亮了一點。他將從杭州帶回來的禮物連帶銀票一起塞給她,香盈道了聲些,接着卻將東西塞了回來。
她說:“以後……不勞煩殷公子了。”
她至今不知道他真姓實名,孟時祺也已對此很適應,只因她忽然這麼說而奇怪:“怎麼了?”
“我娘……去世了。”香盈低着頭說這話時目光有點恍惚,嘴角上卻依舊維持着點笑,“這四年我欠了公子二百三十六兩銀子,我都記得,一定會還給公子的。”
“爲何突然說這個?”孟時祺十分不解。香盈臉上的笑容又添了些許,很輕鬆地跟他說:“我沒事的,我能照顧好自己,公子以後別來了,這也……不是什麼好地方。”
她說罷都不敢多看他,屈膝福了福,就轉身踏上了返回二樓的樓梯。
香盈心裡想得明白,跟這位殷公子,還是斷得乾淨些好。
過去的四年裡,他們一直是很好的朋友,他每次來,都只是爲了和她說說話、吃吃點心而已。他很乾淨,她也不曾覺得自己髒,她一度以爲她能一直跟他當朋友。
但是母親過世後,她很快就明白了,這是不可能的。
瑩月樓不會放她走的,先賣藝後賣身就是她將來的路。他或許會一直很乾淨,但她總會一步步變得和其他青樓姑娘一樣,她知道他向來不喜歡她們。
那她能做的,就是不讓他看到她那樣的變化,她想讓他記住她乾乾淨淨的樣子,止步在當下,或許是最好的做法。
作者有話要說: ——玉引興高采烈地琢磨着要給阿祺安排婚事
【畫面一轉】八大胡同……
玉引:Σ( ° △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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