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里爾殿下倒在血泊裡,他的眼神……”邁爾克用下巴抵着女兒的額頭,悲痛不已,“我知道,我們犯下了無可饒恕的罪孽……我本來可以阻止她的……”
“那你爲什麼沒有?”努恩王擡起頭,他咬着牙齒,一字一句地打斷伏地哭泣的男人:“你就站在那兒,看着蘇里爾被那個女人謀殺?”
“或者說你自己心裡也在期盼,期盼着蘇里爾早日消失,”最後一句,努恩王幾乎是咆哮出聲:“期盼着你和那個女人之間的障礙消失?”
從事官猛地一震!
他用顫抖惶恐的眼神看向努恩王,那一刻,泰爾斯真真切切地感覺到邁爾克心底的那種恐懼、悽然、無助。
以及最深沉的絕望和麻木。
還有被說中心事的惶恐。
邁爾克的表情漸漸變了。
他緩緩低頭,面孔猙獰地扭曲起來,最後一拳砸上身側的地面,悲憤地狂呼:
“不!”
從事官劇烈地喘息,表情數變。
“我是要去向您自首的!”邁爾克喘着氣,頭顱幾乎要貼到地面:“但是阿黛爾……阿黛爾她用匕首抵着脖子,哭着逼我帶她們走……她再也不要留在這個地方……”
“但我不能……我知道我不能!我是北地人,我是白刃衛隊,我更是蘇里爾的弟兄和屬下!”邁爾克的哭腔越來越明顯,“我不能!”
“原諒我,阿黛爾……”邁爾克發着抖,他抱着自己的頭,像一個小孩一樣,在地上軟弱地號泣着:“我不能!”
“然而你什麼都沒說,任由蘇里爾在謊言與欺騙之中腐爛,”努恩王表情麻木,“還把這個孩子——你和那女人的罪孽,帶回我的宮廷!”
邁爾克放下雙手,絕望地看向自己的女兒,看着她一動不動的臉龐。
“但是……”
“阿萊克斯,”他抖動着嗓音,彷彿下巴在抽搐:“阿萊克斯,她什麼都不知道啊!”
“她是無辜的!”
邁爾克捧起女兒的臉,在淚水中痛苦地咬牙閉眼。
小滑頭害怕得低下了頭,但她卻覺得泰爾斯的手微微一抖。
她在畏懼和驚恐中擡起頭,看見星辰王子死死地抿着嘴,目不轉睛地盯向努恩王。
目光冷漠而憤然。
“怎麼,你覺得委屈嗎?”努恩王發出一聲嘲諷和癲狂共存的詭笑:“覺得痛苦嗎?覺得你的整個世界都坍塌了嗎?”
“因爲我害死了你的女兒?”
邁爾克猛吸了一口氣,死死看着努恩王的雙眼。
泰爾斯做了一個深呼吸,他靜靜地看着邁爾克的動作。
“好好記住這種感覺,”努恩王的聲音渾厚而沉重,蘊藏着令人心寒的意味:“那是你應得的。”
邁爾克抱着自己的女兒,他緊咬牙齒,因淚水和激動而雙目通紅,痛苦地低吼。
“懦夫,孬種,如果你覺得憤憤不平,”努恩王毫不在意這個近在咫尺的仇人,“就來爲她報仇啊!”
邁爾克的拳頭被他捏得咯咯作響,像一頭憤怒積攢到極點的野獸,他的雙眼裡混雜着恨意與痛苦,絕望與瘋狂,各種情緒交織糾纏。
聽到這裡,泰爾斯皺起眉頭。
他看向大廳之外。
白刃衛隊呢?尼寇萊呢?
如果邁爾克真的暴起刺殺國王……
該死。
邁爾克對視着國王,呼吸慢慢加重,拳頭開始顫抖。
但國王夷然不懼地看着他的從事官,彷彿眼前的不是一個前白刃衛隊的強悍戰士,而是一個在枷鎖中,無力反抗的弱者。
“來啊,殺了你的國王,”努恩王的眼裡閃過複雜的色彩,只聽他輕哼一聲,緩緩地道:“就像當年,你用你的的無能和懦弱,動搖和軟弱……”
“殺害蘇里爾一樣。”
那個瞬間,邁爾克表情一震,如遭雷擊!
他微微地開口,嘴脣輕顫,似乎要說些什麼。
但邁爾克還是在最後緩緩地閉嘴。
只見他面無人色,繼而身形一晃,重新癱倒在地。
無聲地啜泣起來。
小滑頭驚呼一聲。
國王沒有再說話。
泰爾斯竭力調整着自己的呼吸,控制着情緒。
今天的英雄之廳,給了他太多震撼。
一時之間,大廳裡只剩下邁爾克不規律的啜泣聲。
過了好久,努恩王才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
“滾吧,”老國王疲憊地道:“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邁爾克麻木地擡起頭來。
“拜恩·邁爾克——你就這樣活下去,直到死去吧,”努恩王擡起眼,目光黯淡,眉毛輕顫,“永遠活在負疚、悔恨、孤獨、痛苦的折磨裡,永不得原諒,永不得安寧。”
“這是對你的懲罰……爲了蘇里爾。”
邁爾克狀似癲狂地輕笑起來,他低頭看看自己的女兒,又突然開始啜泣。
“滾!”下一秒,努恩王怒意勃然地咆哮起來:“帶上你的罪孽……滾!”
小滑頭又是一抖,要不是泰爾斯的扶持,她幾乎要軟倒在地上。
邁爾克雙眼無神地盯着努恩王,過了好幾秒,才無意識地抱着阿萊克斯的遺體,緩緩站起。
他麻木不仁地轉過身。
“你抱着的那孩子,是沃爾頓的恥辱,是背叛者的象徵,”國王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可怕:“她不得入葬,不許玷污我的土地……”
“要是被我發現,你把她埋在埃克斯特境內任何一寸地方……哪怕只剩骨灰,我也會派人把她刨出來,餵給野狗!”努恩王冷冷地結束了他的話。
聽見這個殘酷的決定,泰爾斯也嘆了一口氣,蹙眉看着努恩王。
邁爾克抱着女兒,猛地一顫。
但他還是咬着牙,一步一步……
艱難地往前行走。
“阿萊克斯小姐……”小滑頭抽了一下鼻子,下意識就要跟去,卻被泰爾斯一把拉住。
“不,別,”泰爾斯搖頭低聲道:“都結束了。”
“你的那位小姐。”
小滑頭猛地一顫,無助而委屈地看着泰爾斯。
而泰爾斯只是靜靜看着邁爾克的背影,一動不動。
尼寇萊出現在大廳的門口,臉色複雜地看着邁爾克。
但邁爾克只是低頭注視着自己的女兒,臉色灰敗,對身周的一切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直到尼寇萊的聲音緩緩傳來:
“吾血爲誓,吾身爲憑,吾刃爲證,吾魂爲祭……”
邁爾克似這才猛地擡頭,回過神來。
他停下腳步,怔怔地看着尼寇萊,聽着隕星者念出餘下的話:
“抵禦強敵,百戰爭先,直至鮮血流盡。”
“捍衛生命,無畏犧牲,直至人類滅絕。”
“守護未來,榮耀信念,直至日月黯淡。”
“傳承希望,綻放榮光,直至萬物永眠。”
邁爾克痛苦地閉上雙眼,淚水再次流出。
“一路走好,我的刃誓兄弟,”尼寇萊唸完了誓言,他目光微妙,表情痛苦地看着邁爾克:
“《傳世書》中,你的故事至此終結。”
邁爾克吸了一口氣,露出一個帶着淚水的笑容。
他麻木地向前邁步。
和他的老上司擦肩而過。
“別忘了陛下的話,”尼寇萊頭也不回,對着身後的邁爾克,平靜地道:“如果我們發現你膽敢把她埋葬在國境裡……”
邁爾克在惘然中輕笑一聲。
下一秒,邁爾克抱着女孩的遺體,似無知覺般,臉色恍惚,眼神渙散地走出英雄大廳。
走出他曾發誓守衛的地方。
泰爾斯看着邁爾克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然後,星辰的王子低低喘息着,轉過身來,問出他壓抑了好久,一直想說的話:
“爲什麼?”
努恩王擡起灰暗的目光。
“阿萊克斯……那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泰爾斯離開小滑頭的身邊,走向努恩王,臉色難看地道:“無論是蘇里爾還是阿黛爾,這些事情跟她有什麼關係?她甚至什麼都不知道。”
努恩王哼笑一聲。
“送走她、隔離她……你明明有更好的辦法!”泰爾斯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啊,我又發現了你的一個特點,”努恩王吃吃地冷笑起來,語氣悲涼沉寂:“氾濫多餘的正義感……誰教你的這些東西?”
“這無關正義,”泰爾斯捏着拳頭,腦海裡冒出廢屋的孩子們,冒出他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模樣:“她只是個無辜的孩子。”
他們不該承受那樣的命運。
“她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對沃爾頓家族的侮辱,也是對我們之間合作的威脅,”努恩王靜靜地回答:“這是必要之舉,也是最好的選擇。”
“你儘可以找出一千個理由來爲自己的行爲辯護,”泰爾斯冷哼了一聲:“政治需要,利益所在,保密,報仇,懲罰,一時衝動,乃至於說自己是位置所迫,不得已,最好的選擇……”
“但這些都無法爲你的所作所爲正名、辯護,”泰爾斯看着努恩王,咬牙道:“你毒死了一個十二歲的無辜小女孩,結束了她未來的一切,努恩·沃爾頓。”
“就爲了懲罰她父親的錯,”泰爾斯露出厭惡:“你覺得愉快嗎?覺得復仇了嗎?”
“哈,你有時比最狡詐的貴族還老成,”努恩王悶笑一聲,臉帶嘲諷:“有時比最蠢笨的呆子還天真。”
泰爾斯沒有理會他的笑。
“我以前也見過一個拿小孩撒氣的人,”星辰王子低着頭,捏起拳頭,“他無法面對自己的失敗和羞恥,於是把憤怒和恨意都發泄在無關的孩子身上。”
“你比那種懦夫好不了多少,”泰爾斯喘息着,想起右手上那種穿透血肉的手感:“想知道他的下場嗎?”
努恩王眼神一寒。
“別忘了,”老國王直起腰,冷哼一聲:“如果不是因爲那女孩的出生,和她背後所蘊藏的罪孽,我們也不會南下星辰——你也就不會站在這裡了。”
“去你的,努恩,”泰爾斯毫不客氣地道:“我們彼此互相瞭解,收起你那些無聊的謊言吧。”
“那種情形下,無論有沒有那場刺殺,無論蘇里爾王子是否死亡,埃克斯特都會入侵,或早或晚而已。”
“所以你在可憐她?”努恩王低低地冷笑起來:“我說了,這種生活,你最好早些習慣,小王子……就像你的敵人也不會因爲你是個七歲的無辜孩子,就對你手下留情一樣。”
泰爾斯看着他,忽然撲哧一笑,搖搖頭。
“卡斯蘭也許錯了,並非是你變了,也並非是你老了,”泰爾斯嘲諷地道:“而是你本就如此。”
“蘇里爾,摩拉爾,佩菲特,邁爾克——你知道他們爲什麼會有那樣的悲劇嗎?”
努恩王皺起眉頭。
“如果沃爾頓家族過去幾十上百年,都用這樣的手段和方法,來治理你們的國家,對待你們的封臣和下屬,”泰爾斯寒聲道:“就別指望他們用忠誠和正直來回報你們。”
“你的兒子們……他們之所以那樣死去,都是因爲你這樣一個父親。”
泰爾斯說完了要說的話,看着眼前的國王。
他居然覺得心情坦然。
絲毫沒有指責、得罪埃克斯特共舉國王的自覺和負擔。
努恩王定定地看着他,久久不言。
直到老國王的臉色嚴肅起來,他直直地望着泰爾斯,目光裡萬分複雜。
“你覺得這很殘酷是麼?”國王輕聲道:“你還沒見到更殘酷的事情。”
泰爾斯微微蹙眉。
“你,”努恩王帶着一國之王特有的威嚴,緩緩開口:“到我跟前來。”
泰爾斯深呼吸了一口。
該死的老頭。
又要做什麼?
他緩緩擡頭,直視努恩王,擡腿邁步。
但他連一步也沒有邁出去。
“不是你,”國王如劍鋒般的目光,越過星辰王子,冷冷地射向他的身後。
努恩王寒聲道:“我說的……”
“是那孩子。”
泰爾斯一愣。
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泰爾斯怔怔地轉過頭,看着自己身後的小滑頭。
一直都在屏息,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的小滑頭意識到了什麼。
她猛地一抖。
小滑頭不敢相信地瞥了一眼國王,又求助也似的看向泰爾斯。
她似乎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面,十分慌張,恐懼非常,幾乎快要哭出來了。
“別讓我說第三次。”努恩王面如寒冰地看着她。
小滑頭渾身一顫,頭也不敢擡。
但多年來的經歷,還是讓她邁着恐懼的腳步,顫巍巍地向着國王走去。
泰爾斯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小滑頭站定在努恩王身前,死死盯着地面,瑟瑟發抖。
“從蘇里爾遇刺開始,我就把阿萊克斯保護得很嚴密,”老國王淡淡道:“大部分人連阿萊克斯這個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有這個人。”
“幸虧如此,這個秘密,這個真相沒有多少人知道。”努恩王眼神可怕,語氣堅定:
“從後廚到臥室,從衛兵到女僕,所有知道阿萊克斯的人,在剛剛你們來到這裡的路上,就已經被清除完畢了。”
“只剩下最後一個。”
小滑頭猛地一抖!
她的眼淚從眼眶中滑出:“不,我什麼都沒有看見,什麼都不知道……”
努恩王低下頭,舉起右手,看着上面那隻黑色的戒指,目光微妙。
泰爾斯的呼吸瞬間加速!
他隱約知道老國王要做什麼了。
泰爾斯急忙邁步向着努恩王走去:“嘿!你……”
但泰爾斯沒有走出兩步,就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從背後牢牢箍住肩膀!
痛楚從肩上傳來。
“好好待着,”背後的“隕星者”尼寇萊冷冷地制住他:“別添亂,小王子。”
泰爾斯頓時感覺,自己一半的身軀都動彈不得了。
“不,你看到了剛剛的那一幕,那個秘密,對麼?”努恩王用蒼老而低沉的聲音,緩緩對小滑頭道:
“而你也是少數知道阿萊克斯存在的人。”
小滑頭看着泰爾斯的下場,淚流滿面,她又看看努恩王的表情,驚懼之下又是一抖!
“求求你,陛下,”她哭着道:“我會很乖的,我會一直在城堡裡,我什麼都不說……”
努恩王繼續摩挲着手指上的“凱旋”,輕輕一笑。
泰爾斯咬着牙,看着努恩王面前的小女孩。
不。
該死。
泰爾斯恨恨地看了一眼尼寇萊,又看向努恩王。
“猜猜看,”下一刻,努恩王冷笑着,牢牢攥住小滑頭的手:“你會有什麼下場?”
“努恩!”泰爾斯死命地掙扎,但在白刃衛隊首領的壓制下,他的反抗根本無濟於事。
努恩王臉色生冷,把小滑頭的手拉向自己的右手。
不。
小滑頭幾乎嚇得要哭出來了:“不……不……”
泰爾斯咬緊牙關,一把將jc匕首從腰間抽出,以一個奇異的角度,猛地揮向隕星者!
北地軍用劍術的第四套攻式。
伏刺式。
然後……
泰爾斯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他看見,努恩王伸出右手,把那枚戒指,放在了小滑頭的手掌上。
小滑頭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看着上面那枚銀環的黑寶石戒指。
“這是沃爾頓家族世代相傳的信物,‘凱旋’,”努恩王沉穩地冷喝道:
“此刻開始,你就是沃爾頓的最後血脈。”
“是我,埃克斯特共舉國王兼龍霄城大公,努恩·沃爾頓的孫女。”
“是蘇里爾·沃爾頓王子,和藤蔓城格斯特侯爵的女兒,阿黛爾·沃爾頓的獨生女兒。”
泰爾斯和小滑頭,都愣愣地看着努恩王。
“塞爾瑪·阿萊克斯·蘇里爾·沃爾頓。”努恩王輕聲道:“這是你的名字。”
小滑頭無意識地輕呼一聲,臉色煞白。
幾秒鐘後,她終於意識到努恩王的話是什麼意思。
戴眼鏡的小女孩顫抖地捧着“凱旋”,恐懼地後退了一步。
尼寇萊放開泰爾斯,鬆開他刺向自己的匕首,冷冷哼聲。
但泰爾斯已經無暇顧及他的態度了。
他從地上爬起來,吃驚地看看努恩王,又看看神思不屬,被嚇得驚惶無助的小滑頭。
“你必須忘掉你過去的一切,無論是你的出身,還是你所服侍過的那個女孩。”努恩王繼續着他毫無感情,卻力道千鈞的話:
“你會聽從我的吩咐,成爲一個沃爾頓家的小姐。”
“你會嫁給那個小子,作爲璨星支持、保護沃爾頓家族的條件,以及兩家之間的聯結。”
“你要敬畏他,聽從他,服侍他,以塞爾瑪·沃爾頓之名,輔助他,支持他。”
小滑頭顫抖着望了一眼泰爾斯,眼鏡後的雙眼淚水汪汪:“不……”
但努恩王打斷了她的哀求。
“記着你的第一個中間名——阿萊克斯,那將永世提醒你自己真正的身份……”
“提醒你,改變命運的這一夜。”
“但這也是一個警告,”努恩王眼中精光一閃:“如果你有任何威脅到璨星和沃爾頓利益的地方,那個小子可以隨時亮出你的身份……一個血脈儀式,就能摧毀一切,相信我,你不會喜歡那樣的。”
小滑頭被嚇呆了,她驚恐得甚至忘記了呼吸,等到氣力不濟時,才吸進一口氣。
“而你,泰爾斯,”努恩王轉過頭,看着星辰王子,表情深沉:“今天我把這個家族裡最大的秘密,最可怕的過去,曝露在你的面前。”
“‘凱旋’只是第一把鎖,這纔是第二把鎖——現在,你可以放心地接過沃爾頓了。”
“我們的盟約依舊有效。”
泰爾斯渾身一震。
他看向小滑頭。
“無論出於利益,還是爲你那點可笑的憐憫心,你都要保護她,保護她的身份,”努恩王的聲音突然變得疲憊而沙啞:“如同你保護沃爾頓。”
小滑頭回過神來,望着自己手掌中的那枚戒指,開始顫抖。
“不,求求您,陛下……”小滑頭帶着哭腔,恐懼地出聲:“我害怕……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能……”
“我可沒有在問你的意見!”努恩王猛地轉頭,看向小滑頭,讓後者話語一滯,國王的眼中閃過厲色:“聽懂了嗎?”
小滑頭害怕已極,連眼鏡都歪斜了,只能機械地點着頭。
努恩王露出淡淡的微笑。
泰爾斯怔怔地看着這一幕,心裡感受萬千。
“好了,”老國王嘆了一口氣,緩緩道:“泰爾斯,你已經知道了該知道的一切……”
努恩王擡起目光,語氣疲憊不堪:“回你的房間裡去吧。”
泰爾斯喘息着,捏緊拳頭。
他又看了一眼小滑頭,看着對方無助而可憐的眼神。
然後咬着牙,轉身離去。
“而你,”泰爾斯的身後,努恩王沉聲對小滑頭道:“今夜開始,你就睡在阿萊克斯的臥室……”
泰爾斯的牙關越咬越緊,身後傳來小滑頭的驚叫。
“如果你什麼時候覺得厭煩了,就想想今天,想想你牀鋪的前主人……”
泰爾斯的呼吸慢慢加速,他能想象此刻小滑頭的表情。
“想想看阿萊克斯的下場,想想她臨死前,渾身抽搐的痛苦模樣……”
泰爾斯輕輕閉眼,腳下越來越慢,身後傳來小滑頭的啜泣聲。
“想想那些因此而死的人,再想想你是多麼的幸運……”
泰爾斯停下了腳步,他做了一個深呼吸。
“僕人和後廚都被重新淨空了一遍,但你很快會有新的僕人,最好演得像樣點……”
“夠了!”
在所有人驚異的目光下,星辰王子轉過身,怒氣衝衝地盯着努恩王和泣不成聲的小滑頭。
泰爾斯咬着牙大步上前,一把握住小滑頭的手腕。
然後不由分說地,把她拉到自己的身邊。
他能感覺到,小滑頭的手腕還在顫抖。
“別心急啊,泰爾斯,”努恩王揮退準備上前的尼寇萊,慢條斯理地道:“以後你有的是時間,跟你的未婚妻慢慢相處。”
“到此爲止,”泰爾斯冷冷地看着努恩王:“今夜,她得跟我待在一塊!”
說完這句話,他就拉着小滑頭,臉色沉重地向着廳外走去。
小滑頭按着快掉下去的眼鏡,任着泰爾斯拉走自己,一邊時不時驚恐地回望。
“泰爾斯,”努恩王在身後淡淡道:“你要帶我的孫女去哪兒?”
“反正不能跟你們待在一起!”泰爾斯一邊走着,一邊毫不客氣地道:“一羣瘋子!”
身後傳來努恩王的哈哈大笑,但這唯讓泰爾斯更覺煩悶,思緒混亂不堪。
“泰爾斯·璨星,”身後傳來國王的大笑:“第一夜……”
“對你的未婚妻好一些!”
泰爾斯頭也不回地,拉着小滑頭走出廳外,理也不理白刃衛隊們皺眉的表情。
只是一路果斷地往前走。
直到小滑頭從呆滯和驚恐中回過神來,默默地出聲。
“那個……”小滑頭怯生生地拉拉他的衣服:“你是……”
“我叫泰爾斯。”泰爾斯冷冷地道。
“阿萊克斯小姐她真的……”小滑頭抽了一下鼻子,委屈地道:“真的……了嗎?”
“嗯,”泰爾斯板着臉,斷然回答:“她已經死了——被毒死了。”
小滑頭猛地一顫。
泰爾斯皺起眉頭。
“毒死……”小滑頭眼神渙散,開始神經質地喃喃自語:
“帝國曆207年,斯克阿奇公爵用毒箭害死了第四騎士……帝國曆489年,凱特·南特伯爵與萊斯利公主在婚禮上被雙雙毒殺……帝國曆721年,艾迪三世皇帝中毒昏迷……帝國曆1171年,‘毒藥皇帝’在談判桌上毒死了雷迪·索達拉領主……終結歷218年,勞埃德·奧勒修大公被‘悼亡大公’毒殺……終結歷359年,‘美豔大公’萊西·安倫佐死在一杯花茶之下,終結歷660年,星辰王-儲被蔓藍草……”
“夠了!”泰爾斯果斷地怒喝出聲,打斷她的低語:“別再想這件事情了!”
小滑頭這纔回過神來。
泰爾斯拉着她,繼續往前走。
“那個,我們該回去……”小滑頭猶豫地道。
“你不能回去,”泰爾斯斬釘截鐵地打斷她,搖頭道:
“按照努恩的說法,那裡剛剛死了一堆人,絕對不適合你居住。”
小滑頭微微一顫。
泰爾斯一路走着,心裡默默嘆氣。
“但是,我怕我們……”小滑頭再次猶豫地出聲。
“你不用害怕,這裡沒有努恩那樣的混蛋,”泰爾斯默默道:“但是我只能保護你一段時間……”
“不,我是說……”小滑頭帶着哭腔,軟軟地道:
“我們走錯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