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他的進攻!”懷亞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拖住他就行!”
刀鋒劃過科恩的頭頂,帶來一片熾熱。
想起那把武器的能力,科恩根本不敢抵擋或反擊。
他只能皺起眉頭,矮身側仰,痛苦地在地上滾了一圈,避開旭日軍刀。
這是他第三次狼狽閃避了。
鼻子裡傳來頭髮被燒焦的味道。
該死。
科恩氣惱地捏緊手上的“承重者”寶劍,只覺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憋屈的戰鬥。
即使是面對荒漠裡個個身高超過兩米半的灰雜種們,靠着他高大的身材和過人的臂力,警戒官也敢拼着受傷硬扛幾下,爲同伴的進攻創造機會。
但是面對那個……
那件能斬斷一切的武器……
“小心!”
科恩還沒想完,黑沙領的火炙騎士,埃克斯特五戰將之一的羅姆·圖勒哈,他那壯實的身軀就迅猛地突進到身前!
警戒官瞳孔頓時一縮!
怎麼這麼快……
火炙騎士結結實實的一拳,砸在科恩匆忙舉起的劍柄正中!
“咚!”
後者被震得胸口生痛,身形不穩,腳下又是一晃!
還沒來得及驚訝對方只攻不守的瘋狂,旭日軍刀的火熱溫度就再次襲上科恩的臉龐。
而科恩卻處於剛剛站穩腳步的窘境,連調整姿勢都來不及,更無從防守!
科恩一個激靈。
糟糕。
經歷過不少廝殺的科恩馬上明白過來。
“記着,戰鬥不是你一子,我一子的換手遊戲,更不是什麼看誰更能捱揍的回合制拳擊表演,”這是他的老師曾經告訴他的話:“你每放棄一次搶攻、反擊或防守,改成退後或閃避,就等於把自己變成了一個木樁。”
“更等於對手平白擁有了一次不受干擾的進攻機會:他能更好地把握節奏,調整姿態,安心出手,疊加攻勢,攻出更具威脅的一招——你退後一步,就等於敵人前進兩步,許多勝負就在這一息之間決出。”
科恩咬緊牙齒:沒錯,戰鬥不能換手。
自己忌憚對方的武器優勢,一味閃避,毋論防守和反擊,所以圖勒哈的進攻沒有任何阻礙,一刀更比一刀凌厲。
到了最後,警戒官已經優勢盡喪,無從還手,任人宰割。
與棋局不同,在戰鬥裡,換手就意味着死局!
科恩後悔不迭,卻只能看着旭日軍刀越來越近。
“嘿!”
眼看科恩情勢危急,懷亞怒吼着,展開只剩三分之二的單刃劍,向圖勒哈的後背要害襲去!
無回之鋒充斥他的右臂,在刺痛間釋放出最純粹的殺意。
懷亞下定決心,一定要逼得圖勒哈回刀防守。
千鈞一髮間,科恩卻驚訝地發現:圖勒哈前突的身軀微微一晃,旭日軍刀不再向前。
火炙騎士的眼中掠過狠色。
警戒官心中一寒。
“小心!”科恩瞬間體會到局勢的關鍵,顧不上自己,氣急敗壞地朝着懷亞大吼:“他的目標是……”
但科恩的話還沒說完,圖勒哈的身軀就轟然旋轉!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嗤!”
這是懷亞的斷劍砍在圖勒哈左上臂的甲冑連接處,破開血肉的聲音。
面對懷亞的進攻,火炙騎士沒有絲毫防守的意圖,他在轉身間,冷靜地甩開左臂。
“咚!”
懷亞瞪大着雙眼,看着圖勒哈不顧臂上的傷損,左手穿過他的劍影,一把扼住了懷亞的脖頸!
將他生生地提起來,雙腳離地。
“砰!”
懷亞只覺得後腦一陣劇痛——他被圖勒哈狠狠地頂到了牆上。
“噹啷!”
他只剩半截的單刃劍無力地落地。
科恩發怔地看着圖勒哈在瞬間制住了懷亞,將他按上牆壁。
“被同一招撂倒兩次?”圖勒哈舉着鮮血淋漓的左臂,冷眼看着被自己扼住要害,徒勞掙扎的王子侍從官:“還想拖住我?你懂戰鬥嗎,貴族少爺!”
懷亞死命地扒住圖勒哈鐵箍般的左手,雙腿彎起,猛蹬牆面!
他的左腿蹬住牆面,右腿狠狠踢出!
圖勒哈微微側身。
“咚!”
懷亞的右腿正中圖勒哈的腹部甲冑。
但除了甲冑的震顫,火炙騎士只是紋絲不動。
“戰鬥,”圖勒哈用自言自語的口氣,冷冷道:“這可是賭上性命的遊戲啊。”
懷亞露出震驚的表情。
怎麼會……
“保守者抱頭捱打,狂熱者力戰而亡,”在懷亞不甘心的眼神中,火炙騎士舉起右手的旭日軍刀,語氣生冷:“唯有在冷靜與瘋狂之間來回遊走者,才能享用最後的勝果。”
旭日軍刀對準了懷亞的胸膛,再次散發出驚人的熱量。
無力掙扎的懷亞感覺到溫度的上升,心中一涼。
警戒官發出憤怒的咆哮,死命從地上掙起,卻發現自己已經來不及了。
前前後後,才過了幾分鐘?
他們就已經徹底失敗了嗎?
軍刀向前突進,刺向懷亞的胸膛。
就在此時。
一隻手掌突兀地出現在圖勒哈身前。
圖勒哈微微蹙眉。
“啪!”
火炙騎士的武器,被這隻手掌“抓”住了。
旭日軍刀割破了這隻手掌,掌心與刀柄相接。
刀刃與手掌之間連連傳來嚇人的“滋滋”聲,血肉焦黑,甚至泛起了火光。
“抓住你了,”一道年輕而冷靜的嗓音,帶着微微的喘息傳來:“旭日軍刀,火炙騎士。”
科恩和懷亞都驚訝地回過頭。
拉斐爾·林德伯格站在圖勒哈的身前,面無表情地伸着被燒得焦黑的右手,不顧熾熱刀刃的威脅,五根手指牢牢抓住刀柄。
對手掌上燃起的火焰恍若不覺。
“當失去旭日軍刀的時候,羅姆·圖勒哈,”拉斐爾的左手捏住了圖勒哈的執刀手腕,兩隻手一前一後,把旭日軍刀死死地控制在身前,只聽他輕聲道:
“你還是那個火炙騎士嗎?”
圖勒哈眼瞳一縮,看着拉斐爾那隻被炙燒得不成樣子,卻依舊死死抓住刀柄和刀刃的右手。
看着那隻雖然焦黑破損,卻依舊完整的手,沒有人比他更驚訝了。
雖然看着悽慘……但是,旭日軍刀的高溫,甚至可以鑄鐵熔金啊!
圖勒哈心中震撼:這傢伙的手,有問題……
他究竟是什麼人——不,究竟是什麼東西?
“在賭上性命的遊戲裡,”突然出現的拉斐爾瞥了科恩一眼,冷冷地對圖勒哈開口:“極境或者是凡級,他們的命——都沒什麼區別!”
下一秒,跟他默契多年的科恩就怒吼着暴起!
羣星之耀在他的皮膚和劍刃上泛出點點星光,抓住拉斐爾創造出的機會,向圖勒哈靠近!
圖勒哈的左手死死按住不住掙扎的懷亞,右手想要發力回抽,卻發現右臂依然被拉斐爾死死地控制住——年輕人的雙臂裡發出奇怪的窸窣聲,不斷地震顫,無比詭異。
騎士眉頭一緊。
他的右臂僅僅挪動了幾寸距離,就被那個年輕人靠着巧妙的角度和着力點,牢牢按住,動彈不得!
不對!
火炙騎士難掩心中的震驚:這種力氣——與他的體型根本不匹配!
下一個呼吸,圖勒哈露出兇狠的表情,轉動右腕,試圖用旭日軍刀破開一切的鋒銳迫退拉斐爾。
隨着他的手腕轉動,刀刃劃出!
然而鉗制着敵人手臂的拉斐爾只是調整身形,便靈巧地閃到敵人的小臂外側,旭日軍刀的死角。
僅僅有一片衣物被刀鋒劃落,燒成灰燼。
圖勒哈心中一寒。
糟糕。
他的左右手都被限制住了,旭日軍刀更是無從控制。
無法移動,無法閃避。
武器受制,無法格擋。
這是這個年輕人,是他算好的戰略麼?
思緒間,火炙騎士背心一涼——他的後方,科恩表情決絕地舉起佩劍“承重者”,終結之力充盈雙臂。
照準圖勒哈的後頸,警戒官怒吼着,斜劈出聲勢驚人的一劍!
“嗤!”
劍鋒破開圖勒哈的頸部。
帶出鮮血。
————
“這個女孩兒雖然是沃爾頓的血脈,”倫巴冷冷地開口:“但她只是個女人,根本就沒有權力繼承龍霄城大公的位置——毋論站在這裡質問我們!”
黑沙大公可怕的目光投向塞爾瑪,讓女孩兒微微一震,不自覺地向手上的“凱旋”摸去。
“收起你們不必要的同情和習慣了的忌憚吧,大公們,”倫巴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淡淡地道:“她不是我們,這個女孩無權爲埃克斯特的未來作出決定。”
特盧迪達大公微微聳肩,似乎頗爲認可。
就在此時。
在幾位大公的目光下,泰爾斯鬆開塞爾瑪,緩慢卻果斷地舉步上前。
“所以您終於說出來了,倫巴大公閣下。”
泰爾斯輕聲道:“爲了埃克斯特?”
倫巴臉色微動。
泰爾斯暗握拳頭。
塞爾瑪用自己的身份,爲他打開了破局的口子,而他要抓住機會,步步緊逼。
用他手裡僅剩的籌碼。
擊潰他們!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眼底泛出決絕:“身爲埃克斯特的大公們,面對星辰王國的巨大威脅,你們必須站在一起,是麼?”
他的話一出口,大廳的氣氛就變了。
人們呼吸聲開始紊亂。
大公們看向他的眼神也不一樣了。
羅尼大公微微蹙眉:“什麼?”
“看,”倫巴冷哼一聲:“他比我們還清楚呢。”
萊科大公反應過來,輕輕咳嗽:“不得不承認,我們兩國本就是對手……”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這一刻,泰爾斯卻用奇怪的迴應,打斷了萊科。
“對!”
“在這一點上,我無比同意您的觀點,萊科大公閣下,”星辰的王子平靜地開口:“爲了埃克斯特的未來不至於被星辰所毀滅,你們理應如此,一致將矛頭指向我和我背後的國度——哪怕這有違共治誓約,哪怕這有悖你們的良心。”
“你們的選擇是正確的。”泰爾斯斬釘截鐵地道。
此言一出,羅尼大公微微蹙眉,倫巴大公的目光凝固在半空。
大公們紛紛對視,目光裡混合了困惑和訝異,似乎對泰爾斯的話驚疑不定。
他身後的塞爾瑪微微一驚,拉了拉他的袖子。
泰爾斯沒有理會她,而是直直看向了場中唯一一個面無表情的人——戒守城的萊科大公。
老大公的眼神裡閃動着平和卻複雜的光芒,與倫巴大公眼底那片純粹的冰冷,恰成對比。
“但你想過嗎?”
泰爾斯緩緩地調整自己的語速,平穩好呼吸和心跳:“你們想過嗎?”
他知道,接下來要說的話,纔是關鍵。
“你現在的所作所爲,最終得利的卻不是你的埃克斯特,萊科大公閣下,”泰爾斯輕聲道,依次慢慢地轉向羅尼、特盧迪達、奧勒修三人:“也不是你的,你的,或者你的埃克斯特,四位大公們。”
萊科大公微微眯眼。
在四位大公的複雜眼神下,泰爾斯繼續開口:
“你們站在這裡,所妥協、奮戰的一切,爲的都是‘他的’埃克斯特。”
大廳裡,那位滄桑而粗獷的黑沙大公猛地擴大眼眶!
他死死向泰爾斯看來!
彷彿要撕裂他的全身。
但泰爾斯渾然不覺。
泰爾斯向前一步,表情淡然地看向黑沙大公:
“是獨屬於查曼·倫巴,獨屬他一個人的埃克斯特。”
倫巴緩緩捏緊了拳頭,迎着泰爾斯的目光,心底涌起無邊無際的怒意。
那個男孩。
那個最大的意外!
“爲了他自己的埃克斯特,”星辰的王子目光平靜,輕輕地開口:“倫巴大公有着最徹底的覺悟,他能夠犧牲一切。”
他猛地轉頭,看向四位大公,語氣果決:
“比如,從一開始,他就準備犧牲那些曾經與他掌誓爲盟……”
“卻一直矇在鼓裡的……”
“盟友們。”
大公們的眼神齊齊一滯。
咚!
倫巴大公的劍鞘重重地頓在地上!
一時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我真是受夠了,”倫巴的聲音裡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慍怒:“你們不覺得荒謬麼?”
“從剛剛到現在,我們幾位大公就這麼傻乎乎地站在這裡看他表演?”
大公的目光掃向黑沙大公。
泰爾斯抿起嘴脣——他知道,大公們的態度,將決定戰局的走向。
“別忘了我們身負的重任,以及依舊沉重的未來。”
倫巴用警告和不耐的口吻,提醒着四位大公:“請謹記,他是我們的敵人,而且看他的表現,可能是最可怕的敵人。”
大公們沒有說話。
泰爾斯感覺到,因爲緊張,塞爾瑪抓着他的手突然用力。
倫巴看着一言不發的大公們,點了點頭。
他轉過頭:“衛兵……”
泰爾斯心中一緊!
他看向幾位大公,心中焦灼。
快啊。
快啊!
就在此時。
“查曼!”
一個明明蒼老渾濁,在泰爾斯聽來卻如同天籟的聲音,及時打斷了倫巴。
萊科大公摸着自己光禿的腦袋,閉上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
“查曼,查曼,身爲北地的一領大公,你的膽色、謀略和手段都是同輩少見,我欽佩不已,”萊科大公緩聲道:“我想,哪怕是‘低語者’梭倫三世,也不能做得比你更好了。”
倫巴沒有說話,他的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下一刻,萊科大公睜開那對從渾濁重新變得清明的眸子,看向泰爾斯:“但爲什麼你如此害怕他呢?”
“真的只是因爲他背後站着星辰王國,或者他本身天資聰穎嗎?”
倫巴微微一怔。
“我們不是瞎子,查曼,”老大公嘆息道:
“從這個男孩出現到現在,你所說的一切,無論出於什麼立場,都是爲了阻止他開口。”
倫巴難以置信地轉向老大公,又看向其他幾人。
但他們都冷冷地看着倫巴,一語不發。
那個瞬間,泰爾斯那顆緊張得快跳出胸腔的心臟,才重新落回到原位。
“這個孩子真的有這麼可怕?”萊科大公的話語很輕,卻足以在大廳裡傳揚:
“難道他真的只需要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能把我們五位大公,全部摁死在這裡?”
泰爾斯微微挑眉。
事實上——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回想起艾希達給他的選項,在心底默默地道:
你說得還真沒錯。
“還是說,”萊科大公像個尋常的村中長者那樣,彎起嘴角,在滿是皺紋的臉上泛出一個難看的微笑,其言卻震撼不已:
“他真的會說出一些,讓我們都感興趣的事情來呢?”
倫巴沉下了臉。
他沒有一刻比現在更覺得,眼前的大公們是如此愚蠢。
“要聽他說話,你大可以等到日後在牢獄裡慢慢審問個夠,”黑沙大公冷冷迴應:“但我們還有迫在眉睫的事情必須去做,別忘了龍霄城還亂成一團糟!別忘了里斯班首相……”
萊科大公高聲打斷了他:“里斯班首相會理解的!”
老大公有着嚴肅而凌厲的眼神:“問題是,查曼,作爲盟友,爲什麼你不理解我們的顧慮呢?”
倫巴咬緊牙齒,看看平靜的泰爾斯,又看看萊科。
“你們呢?”黑沙大公轉過頭,看向其他人:“也要這麼瘋下去嗎?”
回答他的人是奧勒修。
“六百年來,奧勒修家族都時刻提醒我們的子孫,”這位威蘭領大公用微妙的目光盯着泰爾斯:“永遠不要小看任何一個璨星,哪怕他再落魄,再順服,再弱小。”
泰爾斯露出一個無辜無奈的表情。
“所以,”奧勒修話鋒一轉:“我寧願聽他說完,再吊死他。”
“我是很支持你的,查曼,”特盧迪達在奧勒修的身後,微微嘆息:“但跟唱反調比起來,我想,這個時候我們需要的是意見一致的團結。”
那個瞬間,倫巴握緊了他的佩劍,面無表情。
他轉過頭,卻發現羅尼大公盯着他,對倫巴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微笑。
“說下去吧,孩子,”萊科大公沒有再理會倫巴的反應,不容置疑地爲接下來的會議定下主題:“尤其是那個犧牲盟友的部分。”
泰爾斯露出了微笑。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棋局已經換手。
天平再度傾斜。
輕輕怕打着塞爾瑪的手背,安撫好她,泰爾斯轉過身,向着萊科大公微微點頭。
“首先,我們都需要了解一個事實。”
“查曼·倫巴所收買的那個刺客,巴安奈特·薩里頓,一直躲在天空之崖上,”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想起在馬車上偷聽到的那段對話,一字一句地開口:
“他計劃從那裡潛入英靈宮裡,趁着白刃衛隊被引開的機會,在宮中刺殺努恩王。”
倫巴閉上了眼睛。
前三秒裡,大公們沒有反應。
但很快,四位大公迅速看向了彼此。
他們交換着驚疑的眼神。
“對,在倫巴原本的計劃裡。”
“努恩王會莫名其妙地死在這裡,死在這個被重重封鎖的英靈宮裡,”泰爾斯的聲音很平穩,卻充滿着凝重和悲哀:
“死在你們四位大公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