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耳邊的葬歌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要塞之花的又一次大笑和她麾下士兵的呼喝。
“廢黜公爵,毀滅詹恩?”
休息室裡,泰爾斯複述一遍國王的話,深吸一口氣:
“讓我猜,陛下,您將會集全國之力,給我拉起一支三萬人以上,兵強馬壯銳不可當的王室常備軍,配上最好的裝備,供上最足的後勤,再給我左手發一個王國之怒,右手放一個傳說之翼,然後,他們在我的正確領導下,一左一右,簡單粗暴卻勢不可擋地衝進翡翠城,打破空明宮,然後把詹恩·凱文迪爾從他的公爵寶座上揪起來,頭朝下塞進馬桶裡衝入護城河?”
凱瑟爾王沉默了一陣。
“不。”
泰爾斯發出“果然如此”的冷笑,語含諷刺:
“那麼,你一定計劃好了一個既能安全低調地搞掉詹恩,又不會逼反四方諸侯,教星辰在內戰中滅國的完美預案,纔有底氣來使喚我跑腿?畢竟,我們都該從上回的‘沙王’事件也許還有我的小小抗議裡學到點什麼吧?”
鐵腕王望了他一眼,轉身望向書桌。
“打開它。”
泰爾斯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對方示意的是國王帶來的那個卷軸。
王子抿起嘴巴以表達對凱瑟爾吊胃口的不滿,但他還是來到書桌前撈起卷軸,發現上面印着鳶尾花家族的專屬紋章。
“熱忱歡迎……泰爾斯公爵賢名遠播……相談甚歡……分別日久,頗爲想念……”
泰爾斯有一搭沒一搭地念着信上的內容,大多是文縐縐的禮貌性廢話。
“翡翠城雖小,空明宮雖陋……兩大家族淵源長久……吾與南岸諸賢……躬逢盛會……翹首以盼……”
泰爾斯把卷軸看完了,正一頭霧水時,他看到了書桌上,墊在卷軸之下的東西。
他拿起那個最初還以爲是裝卷軸的盤子方框,頓時神情一變。
“這是什麼?”泰爾斯擡起頭,不可思議地看着國王陛下。
“如你所見,是凱文迪爾公爵的回覆函,”凱瑟爾五世依舊望着波光粼粼的星湖,“他歡迎他的摯友,也就是星湖公爵前往翡翠城下榻空明宮,參加‘翡翠慶典’,與南岸領臣民同樂,以志九芒星與鳶尾花的深厚情誼,復興宮與空明宮的忠誠紐帶。”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泰爾斯放下卷軸,把那個方框其實是一幅小型畫像面對着國王舉起來,提高嗓門,言語不雅:
“這,他媽的,是什麼?”
凱瑟爾王回過頭。
在泰爾斯又驚又怒的表情下,他胸前的畫框中,一位十幾歲的圓臉少女在花叢裡回過頭,朝着國王微笑,笑容甜美,天真爛漫。
而她那身剪裁合身的裙子上,鳶尾花的紋章若隱若現。
“應該是換了畫師,還不如上次那幅。”
國王只望了一眼,毫不在意地輕哼一聲。
“別擔心,按照慣例,你的畫像也寄過去了,這很公平。”
公平……
泰爾斯只覺得自己的額頭積滿了血液,很快就要從血管中爆出,他深吸一口氣,用盡平生的力氣,才保證音量不至於吼破窗戶:
“我重複最後一遍:他媽的,這,他媽的,是,他媽的,什麼?”
王子每爆一次粗口,畫框就隨着他的手指抖動一次。
房間裡安靜了幾秒鐘。
“沒什麼,”凱瑟爾王輕描淡寫,“此去翡翠城,你需要一個理由。比如,你將去問候並相看你的未婚妻人選之一,詹恩公爵的妹妹尊貴高潔的希萊·凱文迪爾小姐。”
國王瞥向他,像是望着一個大傻子:
“有問題嗎?”
有。
很大的問題!
沒人告訴我啊!
泰爾斯翻過畫像,目瞪口呆地望着上面的圓臉少女。
希萊·凱文迪爾。
詹恩的親妹妹。
想起鳶尾花公爵那陰冷而鋒利的威脅,泰爾斯只覺扶着畫框的手心一涼。
搞什麼……
“好,如果我錯了請糾正我。所以,我,我此行的目的或者說名義,是要去翡翠城……相親的?”
泰爾斯努力調整好情緒,忘記那種被愚弄的憤怒感。
“信上不會說得太直白。但是,對,重要家族的青年男女到了婚齡,在訂約婚配之前彼此相看,相識瞭解,最好能培養情誼,這是王國多年的慣例。”
國王語氣平常,就好像根本不該有人對此感到意外。
泰爾斯愣愣地望着畫裡的女孩,好半晌才把希萊小姐放下,回到與國王的交談裡。
“好吧,我知道以你的脾性這可能性很小,但我還是想問一句,”泰爾斯用力嚥了咽喉嚨,突然想起他此行的終極目標,“你該不會是要我跟那位小姐定下婚約,然後讓詹恩突然暴斃,我們藉着那位小姐的繼承權,坐享其成,把南岸領收入囊中?”
凱瑟爾王哼了一聲,意味不明,讓泰爾斯心中一梗。
“早個兩三百年,這不失爲行之有效的方法,但是很可惜,至少在星辰王國,簡單的家族聯姻,已經不再是攫取權力的最好途徑。”
“哦,真令人遺憾,”泰爾斯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面上卻毫無遺憾之意,“看來,我同那位高貴純潔的希萊小姐,只能緣盡於此了。”
國王並不說話,只是眯起眼睛,遠遠地望着他。
“你知道,經過上次王室宴會那一出,我和詹恩算是新仇加舊怨,水火不容。”
泰爾斯冷笑一聲:
“而我現在居然還要去翡翠城,去求娶,好吧,至少是以聯姻爲前提拜訪他妹妹……這下好了,他肯定會認爲我是故意的,是通過他妹妹挑釁他,嘿,以小花花的小肚雞腸,不發了瘋地搞我纔怪”
泰爾斯說到這裡想起了什麼,他表情一凝,話語一滯。
誒?
通過他妹妹挑釁……
發了瘋地搞我……
“等等。”
泰爾斯面色微變,他重新拿起卷軸。
“這封,這封只是凱文迪爾的回覆函,所以……”
星湖公爵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着神色淡然的國王:
“陛下,訂婚也好,相親也罷,你是在多久以前,把我和他妹妹這攤子事兒,告訴詹恩的?”
“在確定你從北地脫險,即將返回王都時,”凱瑟爾王不再看向他,語氣也漫不經心,“貴族事務院就遴選出了一份名單,包括數十位適合的名門貴女,一一考察,並將聯姻的意向傳達給她們所在的家族,其中自然包括鳶尾花。”
“什麼?”
從北地脫險,返回王都時……
泰爾斯心裡咯噔一下。
那就是說,那就是說……
“據我所知,凱文迪爾家的姑娘深居簡出,性格舉止都有待觀察,是以在那份名單上的原順位不高,但現在嘛,恰好用得上”
“等等!”泰爾斯交叉雙手,表情驚恐地阻止了國王。
“等等,所以,在王室宴會之前,甚至在我回國之前,你就告訴了詹恩:復興宮有意他的妹妹?”
泰爾斯死死地盯着凱瑟爾王。
國王回望他,眸子裡幽藍深邃。
“不是我,而是你‘告訴’他的。別忘了,泰爾斯王子纔是婚姻的正主,如此方顯誠意。”
誠意……
泰爾斯越聽越恍惚。
他望着書桌上的希萊小姐。
國王似乎還嫌泰爾斯不夠煩:“而且不是簡單的‘告知’,這是大家族之間的正式照會,尤其璨星與凱文迪爾家的聯姻由來已久,這是相當嚴肅而神聖的事情,不容絲毫戲謔與不敬。”
不,不,不。
“操,見,見鬼了。”
少年想通了什麼,轉過身來,無力地靠上書桌。
“我,我明白了……”
國王似乎毫不意外,他平靜地看着自己的兒子。
泰爾斯呼吸加速。
他帶着恍然大悟後,一時難以置信的表情道:
“我懂了,王室宴會上,詹恩之所以要爲安克·拜拉爾的綁架和刺殺提供方便……”
王室宴會上,詹恩最後與他私下對峙時的話,重新在泰爾斯耳邊響起:
【這是個警告,我是故意來找你的,泰爾斯,更是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最後一次機會。
“寧因友故,不以敵亡。”
泰爾斯捏起拳頭,咬緊牙關:
“那天晚上,詹恩之所以要當那個攪局的棋手,之所以要推波助瀾,之所以急不可耐地找我麻煩,拖我下水,看我出醜,壞我名聲……”
【我想要你知道,泰爾斯,我想教你知曉:這就是我的迴應。】
泰爾斯痛苦地揉着自己的額頭:
“而他之所以在我回國後還這麼恨我,他之所以一反常態像瘋狗也似地可勁兒咬我……”
【作爲對你六年後冒犯我、拒絕我,乃至威脅我的迴應。】
“所有這些,這些在我看來毫無道理的攻擊和陷害,並非因爲他腦子抽風了,也並非因爲他是什麼霸道總栽,甚至並非因爲他瞧我不順眼……”
泰爾斯懊悔地拍動大腿:
“而是因爲,因爲在詹恩看來,我纔是那個一回國就急不可耐地發聯姻函給他,報復他威脅他,挑釁他冒犯他,覬覦他妹妹的人啊!”
【管好你的手,殿下。】
啊啊啊啊啊!
想透真相的泰爾斯氣急敗壞地捶響桌面:
“操!”
星湖公爵的不忿嗓音,終於在休息室裡散去。
國王的身影依舊佇立在窗邊,一動不動。
“等等,這些事情你已經知道了,對麼?”
泰爾斯想起什麼,瞪眼看向凱瑟爾王:
“詹恩在王室宴會上一見面就咬着我不放,最終讓我倒足血黴的起因,是你給我找的,這個該死的聯姻對象?”王子的質問聲飄蕩在休息室裡。
“父母替兒女操辦婚事,”凱瑟爾王平靜開口,毫無歉意,“此事天經地義。”
對,就像兒女替父母操辦喪事。
聽着對方如此輕飄飄的迴應,泰爾斯氣上心頭:
“那我還真是,謝謝您八輩兒祖宗誒!”
不爽的少年沒有顧忌地爆着粗口,毫無公爵應有的氣度和禮儀。
國王幽幽地望着他:
“你就這麼感謝父親的好意?”
泰爾斯用了好幾秒,竭盡全力,把不忿的怒火排遣出胸膛。
他用力擠出一副笑容:
“當然不是,是我太激動了,對,我應該有另外的方法感謝您。讓我想想,對,有了:正巧,我盥洗室裡的馬桶刷子壞了,父親。”
少年的笑容越來越誇張刺眼:“貼心周到,頭顱堅硬如您,有意向來頂替一下它的工作嗎?很簡單的,你只需要頭朝下鑽進馬桶然後上下左右旋動就可以了哦!”
國王發出一道如哼似笑的嗓音,也不知道是表達對公爵態度的不滿,還是真在給他的幽默捧場。
想通了前因後果,憤懣不已的泰爾斯嘆出一口氣,揮舞雙手:
“但爲什麼,爲什麼婚姻這麼大的事,就沒人告訴我呢?”
“基爾伯特理應在你回國的第一天就告知你,並把最後入圍的名單交給你,”國王淡定道,“他沒有嗎?”
泰爾斯冷笑一聲,想也不想就一揮手:
“廢話,他要是說了我還能這麼”
【十四歲,若按帝國時代的標準,你已是個真正的大人,可以執劍作戰,娶妻生子了……】
【基爾伯特,關於這個,隨着時代變遷,社會進步,我相信我們有待商榷,】
泰爾斯想起了什麼,話語一頓。
【所以說,殿下,您今年的年紀也到了……須知,您有義務爲偉大的王國血脈延續……】
【咳!咳咳咳】
“該死,我想起來了,他是想說來着。”
泰爾斯呆呆地道:
“從第一天開始,到宴會那天,至少三次,只是每次說出口都被我打斷,拒絕,轉移了話題……”
國王不言不語。
“甚至在我和你翻臉的那天,他拿來緩頰的理由也是婚事,”泰爾斯痛苦地扯着頭髮,“該死,該死,我早該想到的!他想告訴我的就是這個!”
基爾伯特,爲什麼你就那麼恭謹有禮呢,爲什麼每次我一咳嗽你就放棄了呢,爲什麼你就不能堅持一下煩人一點嘮叨一些,至少把事情嘮叨完呢!
國王輕哼一聲,語氣耐人尋味:
“那我猜,你無可怨尤,只能自己頂上馬桶刷的空缺了?”
泰爾斯放開頭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隨即又不忿地想起另一個人:
“該死的詹恩·凱文迪爾,什麼‘警告’什麼‘迴應’的,七拐八繞,他好歹是個公爵,怎麼就不能把話說明白點呢?”
泰爾斯咬牙切齒。
嘿泰爾斯,你爲什麼寫信想娶我妹妹?是威脅嗎?
不詹恩,我沒有,我不是,你表亂說!
哦,那沒事了,你吃着吧,我去把那個拿劍闖宴的兄弟打發了。
這不就完了嗎???皆大歡喜啊!
休息室裡的鬱悶和沉默持續了一陣子。
最終,泰爾斯王子無力地呼出一口氣。
“那麼,陛下,你確定嗎?”
他無精打采地對國王道:
“你要廢黜的,可是王國的六位守護公爵之一,還是最富庶最年輕最有人氣的那位。如果中途出了差錯,看在落日的份上,就連向埃克斯特和康瑪斯聯盟同時宣戰,都顯得比這理智。”
凱瑟爾王頭也不回:
“我以爲你恨他,樂見詹恩·凱文迪爾的倒臺。”
恨他。
泰爾斯諷刺哼聲:
“相信我,換個場合,我會很樂意拿小花花來替換我城堡裡的馬桶刷。但是,要毀滅他?詹恩不是軟柿子,而且他本就對我們警惕萬分,更別提他還恨我,這一步稍有不慎,我就陷在翡翠城”
“泰爾斯·璨星。”
國王喊起他的全名,語氣冰冷,讓少年神經一緊。
“我是否需要提醒你,我們的盟約?”
那一瞬間,泰爾斯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泰爾斯站直了身體,只覺得渾身的關節都無比僵硬。
他的前襟處,某枚骨戒越發沉重。
廓爾塔克薩。
“我將助你推動王國,滾滾向前,剔除障礙,打破枷鎖,”泰爾斯苦澀地道,“爲此,不惜一切。”
不惜一切。
“很好,那就像我們談好的那樣,孩子,成爲我的劍,去披荊斬棘,直到王國宴清。”
國王從窗戶前的月光下顯露臉龐:
“除非你反悔了。”
反悔。
泰爾斯嚥了咽喉嚨,只覺得前襟更重了幾分。
“所以,陛下,你要我以對待未婚妻人選的方式,拜訪一位身份顯赫的貴族小姐,背地裡卻絞盡腦汁,謀算着要廢黜乃至殺害她的哥哥。太棒了,沒有比這更狗血的愛情劇本了。”
他竭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鬆一些。
“泰爾斯。”
但國王陛下的語氣卻讓他努力裝出的輕鬆盡付東流:
“從你回國的那一刻起,此事便已註定,勢在必行。”
“這無可避免。”
泰爾斯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他只能扭過頭,望向書桌上的畫像。
畫中的圓臉女孩被花叢包圍,純真而快樂,似乎她的世界裡沒有危險。
直到城堡裡傳來一聲貓叫,勾起貓咪們此起彼伏的合奏曲,也帶來一衆犬隻的狂吠,泰爾斯的思緒才被拉回到現實。
“具體的計劃呢?”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語氣凝重起來,少了之前的幾分戲謔。
“王國秘科是怎麼打算的?威逼,利誘,刺殺,下毒,還是直接見了面掄起斧頭開砍?我跟誰接頭合作,要怎麼做?有言在先,即便是演戲,我也絕不親詹恩的屁股。”
但國王只是靜靜地望着他。
“到那兒之後,你會看見的。”
鐵腕王的回答讓泰爾斯皺起眉頭。
“這回答可行不通。我們的盟約有言在先:你會尊重我的意願,聽取我的意見,誠心以待,毫無保留,沒有任何欺瞞。”
少年重複強調:
“任何。”
國王沉默了幾秒,繼而冷笑一聲。
“孩子,你以爲,我爲何要穿上王室衛隊的制服,私下來見你?”
“因爲頭盔比較帥?”
凱瑟爾王沒有理會泰爾斯的諷刺,他來到泰爾斯的面前,盯着少年的雙眼:
“我們的盟約,註定是不能爲外人道的絕密,即便對王國秘科。”
即便對王國秘科。
泰爾斯眼神一動:
“也就是說,陛下,在他們眼裡,我們仍然是一對意見有別,關係失和的父子?但這也不是你對我隱瞞計劃,三緘其口的理由。”
但國王搖了搖頭:
“我們盟誓的計劃,是逐步反目成仇,並依此制勝。你我該彼此疏遠,而非知根知底。如果你知道了全部行動的細節,那你在翡翠城裡的表現就會不一樣,難保不會被人發現端倪,如你所說,詹恩本就對我們萬分警惕。”
泰爾斯皺起眉頭:
“也就是說,我跟以前一樣,使喚不來也配合不了秘科,更不曉得他們的行動?那我要怎麼完成任務?”
凱瑟爾王轉過身。
“放心,這次的行動,不需要你成爲主角。你需要做的,就只是作爲翡翠城裡的第三方,作爲天平中央不偏不倚的砝碼,傾聽,旁觀,見證,順勢而爲,就可以了。”
他只需要傾聽,旁觀,見證,順勢而爲?
泰爾斯蹙起眉頭:而這就意味着很多。
須知,詹恩身爲守護公爵,在南岸領紮根多年,勢力深不可測,而泰爾斯,他居然什麼都不用做?
國王微撇嘴角,沉下語氣:
“其餘的,自有旁人代勞。”
旁人。
他指的是王國秘科,還是別的什麼……
泰爾斯神情不變:
“但如果我跟以前一樣,幫了倒忙,礙了他們的事,反而攪了你的局呢?”
國王表情一動,望了他一眼。
“這就是我在這裡的原因,我來告知你最終的目標爲何:只要完成它,我不在乎你做什麼,不在乎你是否令秘科滿意或者他們令你滿意。”
什麼?
泰爾斯有些懵。
不在乎我做什麼,不在乎我是否令秘科滿意……
“但這樣的話”
“而這豈不正是你所想要的,更是你上回違禁闖宮所爭取的嗎?”
鐵腕王沒有給他追問的機會,他俯下身來,手掌按住泰爾斯的肩膀,話語裡帶着奇特的意味:“我沒有給你具體的計劃和規則,也就給了你在框架之外,自由裁量與臨機決斷的權力。”
自由裁量。
臨機決斷。
泰爾斯怔住了。
真的?
向來被指責“壞我好事破壞計劃”的麻煩王子,一時竟有些不太習慣。
門外走廊傳來的宴會聲漸漸小了,泰爾斯猜估,大概是要塞之花把大家都喝倒了。
國王顯然不願意再遷延時間,他捧起王室衛隊的頭盔,一絲不苟地扣上頭顱。
就像一個真正的衛士。
“你大可依照你的喜好和尺度去做這件事,就像你不喜歡‘沙王行動’的粗暴,那就去影響它,扭轉它,不必考慮遂了誰的意和壞了誰事,只要……”
說到這裡,凱瑟爾五世頓了一下。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接過他的話頭:
“只要完成你的目標:廢黜詹恩?”
國王鬆開頭盔,點點頭:
“而且別暴露了自己。”
他讓我去翡翠城,告訴我最終目標,卻不告訴我秘科的計劃和細節,只是讓我隨機應變,順勢而爲?
那……
“那就把約德爾借給我。”
“這麼大的事,我會有用到他的地方,”泰爾斯望着國王頭盔後的雙眸,沉穩道,“反正埃達已經回來了,她能保護你。”
約德爾。
凱瑟爾王沉默了幾秒,搖頭輕笑。
“這只是第一次,孩子,是我們盟約成立後的初次試水,而我尚未見到它的成效。”
泰爾斯咬緊牙齒。
“合作需要信任,而信任,則需要爭取。”
凱瑟爾王乾脆地拒絕掉他,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從步態到身姿,一瞬之間,他完成了從王者到衛士的轉變。
就是最親近的人,恐怕也認不出來。
泰爾斯捋了捋混亂如麻的思緒,下意識地喊住凱瑟爾:
“就這樣?沒別的了?”
國王的步伐頓了一下。
“讓我想想,哦,是的。”
凱瑟爾回過頭來,面孔隱藏在頭盔之後:
“記得,跟那姑娘相處時,記得表現出你的溫和,禮貌,尊重,真誠,周到像個真正的男人。”
下一秒,國王的話語溫度陡降:
“以撫慰她的……”
“喪兄之痛。”
凱瑟爾王推開房門,步入走廊。
只留下泰爾斯,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
馬略斯從門外進來,對剛剛走出房間的陌生衛士視若無睹。
“殿下,若您身體不適,”守望人淡然道:“我們可以提早結束宴會。”
泰爾斯回過神來。
他摸了摸前襟的口袋,又看了一眼畫上的女孩。
“不,不必,”王子的話平靜無波,眉宇間卻似有憂愁,“這不,纔剛開始呢。”
時已入夜,走廊外再度響起索尼婭的爽朗大笑,與城堡內外的無盡貓叫混在一處。
前者心滿意足。
後者詭異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