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泰爾斯心思一動。
六年後,星辰的故人裡,確實有一人發現了自己的終結之力。
就在……白骨之牢裡。
可是……
泰爾斯的眼前閃過那個暗紫色的面具。
他下意識地握緊劍柄。
不可能。
“我說過,騎士訓練的這個過程……只有你自己。”
馬略斯帶着笑意的話語把泰爾斯拉回現實:
“如果你作弊了,這可不難看出來。”
守望人指了指泰爾斯的手臂,帶着抓獲獵物的快感。
另一邊的廊柱下,多伊爾驚訝地眨了眨眼,習慣性地捅了一下身側的人。
“真的?”
護衛官的嘴巴張了又張:
“那孩子才……多少歲來着?”
多伊爾本來沒指望有人回答。
但出乎意料,這一次,哥洛佛那低沉的聲線居然響了起來:
“按照記錄,十四歲……”
外號“殭屍”的先鋒官眯起眼睛:
“零一百二十八天。”
多伊爾一驚。
“臥槽,快趕上最年輕的覺醒記錄了,等等,”但多伊爾馬上察覺了什麼,他奇怪地望向哥洛佛:
“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哥洛佛沒有理會他,只是緊了緊手臂。
雙目緊緊盯着場內。
在泰爾斯努力調整好自己的呼吸,思索着這一刻是怎麼回事,有什麼後果,而他該如何應對的時候,馬略斯再度發話了。
“關於您的簡報裡沒提到這一條,所以……”
馬略斯搓了搓手,用一種毫不在乎的口吻道:
“您是什麼時候覺醒終結之力的?”
泰爾斯又是一凜。
獄河之罪……
看似無關緊要,但事實上,這股力量陪伴着他穿過樺樹林,邁過醜臉婆的陰謀,活過龍霄城的災難,助他逃進荒漠,又帶着他平安回到星辰。
它關乎的秘密,所經歷的事情……
無論是黑劍告訴的,還是瑞奇所說的……
都有些……太多了。
不。
他不能暴露太多。
至少……不能和盤托出。
兩人問答不過數秒,容不得泰爾斯猶豫:
“在……北地的時候。”
年少的星湖公爵藉着清嗓子的關口迅速想好藉口,組織起語言。
“英靈宮危機重重,我必須隱藏自己,保留底牌。”
他越說越流利,臉上露出適時的擔憂與警戒:
“至於你,馬略斯勳爵,你的簡報哪來的?”
馬略斯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注目了他一陣。
對方的眼神讓泰爾斯極度不適。
幾秒後,馬略斯才彎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卻轉向另一個問題。
“您所擁有的是哪種終結之力,殿下?”
一個同樣要命的問題。
“我……”泰爾斯恰到好處地皺了皺眉頭,故作思索後露出無奈:
“我也不知道。”
馬略斯沉默了一陣,隨後繼續問道:
“那它有什麼特徵?給你帶來什麼改變?”
獄河之罪。
什麼特徵?
什麼改變?
額……地獄感官?
泰爾斯想起地道和地牢裡的夜視效果。
極速治療?
他又想起戰場恢復時的那種劇痛。
4D見鬼效果?
泰爾斯努力把黑徑裡的經歷趕出腦袋。
或者,野獸般的戰鬥衝動?
想到這裡,泰爾斯搖了搖頭。
一臉無辜茫然。
這次,輪到一直盯着他表情的馬略斯皺眉了:
“所以它就毫無預兆地……蹦了出來?”
“而你一點頭緒也沒有?”
泰爾斯可憐地點點頭,露出尷尬而不好意思的笑:
“差,差不多吧。”
馬略斯看着他,表情越發凝重。
兩人沉默了一陣——守望人似乎需要一些時間思考。
“如果我沒記錯,您學到的只有打基礎用的北地軍用劍術?”馬略斯再度開口,語氣變得謹慎起來。
“是的。”泰爾斯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這也是在簡報裡的嗎?”
馬略斯眼神一動,並不回答他,只是雙目灼灼地盯着自己名義上的主人:
“那麼你獲得了什麼能力?”
泰爾斯下意識地重複:“什麼什麼能力?”
馬略斯眯起眼睛。
他用看菜鳥的眼神看着泰爾斯,咬牙道:
“我是說,在你覺醒終結之力的時候……”
“有沒有獲得……超常的觀察力和平衡感、節奏感?我記得這個是天馬樂章……”
泰爾斯搖了搖頭。
沒有。
“那就是冰川之融——大幅增強的耐力,對於勁力的把握?或者意志和精神?”
泰爾斯繼續搖頭。
“那,更強的力量,速度和進攻優勢?”
馬略斯有些不確信:
“羣星之耀?”
泰爾斯還在搖頭,眼神無辜。
馬略斯的表情越來越凝重:
“難道說……是孤注一擲、一息發動的瞬間爆發?”
千萬別是那個……
幸好,泰爾斯第四次搖頭。
這讓馬略斯的眉頭越發鎖緊。
對,不是這個,也不是那個……
評估着這個謊言的效果,泰爾斯在心裡暗暗嘀咕着。
不過嘛。
終結之力版的寫輪眼?
這個算不算?
終於,馬略斯長嘆一口氣,抱緊雙臂。
“好吧,先假設那您擁有的並非以上四種。”
“那麼,就是埃克斯特人額外教了您什麼格鬥技藝,影響了你的終結之力覺醒?”
泰爾斯扯了扯嘴角。
埃克斯特人?
“我……不知道。”
“他們只是一直在……”
泰爾斯聳聳肩,尷尬地笑笑,努力把“揍我”壓在喉嚨裡的同時,吐出幾個比較體面的詞:
“對抗訓練?”
馬略斯的面色又變得不太好看。
他盯着泰爾斯,就像在盯着一頭怎麼也抓不住的狡猾狐狸。
終於,守望人擡起頭。
“很了不起,確實,在您這個年紀就覺醒終結之力。”
馬略斯說着讚許的話,卻全然沒有讚許的語氣。
“但事實上,過早覺醒終結之力不是好事,捷徑往往讓人懶惰和大意。”
守望人微微一笑:
“特別是……你還對它一無所知。”
看着對方優雅如故,淡定如昔的笑容,泰爾斯突然心底有些慌。
王子努力把心境穩定下來:
“至少它救了我很多次……尤其在這一路歸國的旅途裡。”
“這應該……不是壞事兒吧。”
再一次,馬略斯露給他一個讓人不安的笑容。
“休息一會兒吧,殿下,補充水分,舒緩肌肉。”
“上個階段的練習告一段落。”
泰爾斯渾身一鬆,暗暗呼出一口氣。
但馬略斯卻轉過身去,呼喚跟着他的一名衛隊成員:
“托萊多!”
“除了不能離崗的以外,把大家都叫來。”
坐下喝水的泰爾斯耳朵一動。
名爲托萊多的士兵微微蹙眉:
“大家?”
馬略斯點點頭,恢復了那張淡然的笑臉:
“是的,王室衛隊,或者星湖衛隊的大家,讓他們都到訓練場來。”
“公爵閣下,會需要他們所有人的幫助。”
馬略斯說着這句話,慢慢眯起眼睛。
泰爾斯拿着水壺的手登時一僵。
托萊多顯然習慣了馬略斯的命令,他只是略略遲疑,就轉身傳令而去。
“你們也是,哥洛佛,多伊爾,”馬略斯眼尖地看向遠處:
“職銜不意味着能偷懶。”
哥洛佛和多伊爾面面相覷,只得邁步走近。 wωω●ttkan●¢O
但回覆第一個馬略斯的卻是王子本人。
“幫助?”
“衛隊的所有人?”
泰爾斯疑惑地看着馬略斯,環顧了一圈訓練場:
“你,你要做什麼?”
馬略斯回過頭,露出一個相比以前的淡然優雅,還多了幾分詭異邪氣的笑容:
“如您所願,殿下,您的課程進入了新領域。”
“我們接下來要進行的是……”
馬略斯咧嘴而笑,卻讓泰爾斯心中一涼:
“對抗訓練。”
對……
對抗……
泰爾斯愣了零點幾秒,這才反應過來。
“爲什麼?”
泰爾斯指着地上的劍,難以理解:
“剛剛不是還在……”
但這一次,馬略斯卻打斷了他。
“您還不明白嗎?”
馬略斯收斂起笑容,望着他的眼神鋒利起來,讓泰爾斯頓時語塞。
“不發現倒也罷了。”
“可既然我們發現了……”
馬略斯神情一肅,無比凝重:
“那從現在開始,我們今天訓練的唯一目標……”
“就是弄明白您體內那股力量的……”
馬略斯面色驟冷:
“真相。”
那個瞬間,面對着頗有些咄咄逼人的守望人,泰爾斯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他愣愣地望着馬略斯深邃複雜的眼睛,驚奇訝異,不明所以。
搞什麼?
場地的另一邊,慢慢走來的多伊爾驚訝地對哥洛佛道:
“等等,這麼快就對抗訓練?”
“是不是太早了點?衛隊裡的那幫人……”
他沒能說完。
因爲下一刻,腳步聲就從四周傳來。
一個,兩個,三個……
夕陽下,負責保衛公爵的王室衛隊們,從閔迪思廳的四面八方涌來,大部分人目光灼灼,帶着戰士的肅殺之意,紛紛對場地中央的兩人露出疑問的目光。
哥洛佛搖了搖頭,沒有回答D.D。
“注意了殿下,王室衛隊皆爲精心挑選,”訓練場中,馬略斯目睹着他的屬下們魚貫而來:
“他們之中,既有從軍隊打拼上來的沙場老兵,也有貴族出身,自小有家學淵源的天才騎士。”
馬略斯轉向泰爾斯,目現精光:
“不可小覷。”
泰爾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梳理着紛亂的心緒。
他這是要……
幹什麼?
守望人微微一笑。
“但就像我說的,”馬略斯緩緩嘆息,盯着泰爾斯那隻跟他角力奪劍的右臂:
“磕磕碰碰,在所難免嘛。”
馬略斯望來的那一瞬,泰爾斯感覺到:他體內的獄河之罪不安分地運轉起來。
就像……
受到挑釁的猛獸。
王子深吸一口氣,竭力壓下體內的異狀:
“這有必要嗎,我已經很累……”
“您不瞭解您的終結之力,殿下,”馬略斯移開目光,一邊淡定地向屬下回禮,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
“而這很危險……”
“就像一位騎士,不瞭解他手中之劍,胯下戰馬。”
馬略斯緩緩回頭:
“瞭解自己,殿下,認識自己。”
他的表情認真起來,目光銳利得簡直想要穿透泰爾斯的衣甲:
“唯有在那之後,我們才方便爲您量身打造……您需要的訓練。”
“相信我,殿下,這是爲了您好。”
馬略斯牢牢地盯着泰爾斯,淡淡道:
“而我以爲……陛下他也同樣關心您的身體,不是麼?”
聽見那個稱呼,泰爾斯渾身一僵。
似乎就連獄河之罪也停息了那麼一剎。
“我們還是別讓他在看閔迪思廳簡報的時候擔心了……”馬略斯面無表情:
“在這裡就弄清楚您的力量,把好消息上報給他,不好嗎?”
承受着馬略斯審視而懷疑的目光,泰爾斯半晌說不出話來。
王室衛隊們影影綽綽,已經在周邊站好,安靜肅穆,整齊劃一。
只等長官的命令。
泰爾斯低下頭,深吸一口氣。
他突然想到了一種荒謬的可能。
也許。
泰爾斯默默地道。
也許從一開始,馬略斯要給他上武藝課的目的……
就不是爲了……
訓練?
“好了,皮洛加,”馬略斯轉過身,喊出隊列裡的一位下屬:“熱熱身,挑一把趁手的練習劍。”
在王室衛隊們齊齊色變的表情中,守望人輕描淡寫走出場地,把背影留給泰爾斯:
“陪公爵閣下……”
“過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