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不朽常新

聽見這句令旁人不解其意,事主卻倍感瘮人的問候語,泰爾斯不受控制地抽了抽嘴角。

科特琳娜·科里昂……

七年前,樺樹林的驚魂一夜回到他的腦海裡,泰爾斯只得全力忍住去摸脖頸的慾望。

黎·科里昂再行一禮,恭敬得體,卻散發莫名冷意:“見諒,出於衆所周知的原因,我只能於合適的夜晚到訪空明宮,是以遲來覲見。”

詹恩看看泰爾斯,又看看眼前的血族伯爵,若有所思。

“好,很好,非常好,”泰爾斯咳嗽一聲,“那個我和科特琳娜陛下”

“彼此欽佩,友誼恆久,”黎發聲果斷,不容置喙,他從懷裡掏出一封信,“在此奉上她的信件。”

彼此欽佩。

友誼恆久。

泰爾斯咬了咬嘴脣,心情複雜的他擠出笑容,在詹恩的奇異目光下伸手接信。

“陛下還讓我帶上一句話,”黎似乎還嫌不夠,“內海之約,猶記未忘。”

泰爾斯表情一僵。

“內海,什麼內海?”詹恩忍不住開口。

落日啊,他能不再跟這幫喝血的扯上關係了嗎?

“這個啊,額……”

王子看着信上的血獠牙徽記,嘿嘿笑道:

“我不用現在讀吧?讀完要回信嗎?回給哪邊?有固定的信鴉嗎?或者鴉舍的定向石?”

但黎直接轉向了另一邊,理也沒理他:

“詹恩·凱文迪爾。”

南岸公爵溫和地點頭回應:

“黎伯爵,或者,輔政官。”

“好,懂了。”沒人理會的泰爾斯小聲嘀咕着,他搖搖手裡的信,默默自覺地縮回座位。

黎盯着詹恩,他的眼神格外冰冷,滲出莫名壓力:

“過去三百年,翡翠城有不少公爵叫過這個名字,我見過其中兩個。”

但詹恩恍若不覺,笑容如故:

“而我久仰您的大名,血海王座之下的黎伯爵。家族有記載:您是最克己自制的科里昂,人血在前,卻能毫不動容。”

“我大概知曉此等記載從何而來,”面對讚揚,黎毫不動容,他冷冷迴應,“只希望您不要像您曾祖父一樣,邀我赴宴,卻在席間找了八名來月事的姑娘侍酒奉餐,就爲了看一個吸血鬼渴血失控的樣子。”

什麼?

泰爾斯皺眉看向公爵。

詹恩咳嗽了一聲,對泰爾斯小聲道:

“那時我曾祖父才十九歲,而且事後他被嚴厲懲罰了。”

泰爾斯眯起眼睛。

“總之,這足見我們兩家交情悠久,歷史豐富,”詹恩很快地略過尷尬,直入主題,“但因爲七年前的一些瑣事,凱文迪爾和科里昂,已許久不曾往來,這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

“瑣事?”

泰爾斯小聲嘀咕道,不出意外換來詹恩的怒瞪。

“確是如此,公爵大人,”黎點點頭,言語毫無波動,“女王陛下尤爲遺憾特別是她差點失去王位,乃至性命。”

一旁的泰爾斯鄭重其事地點頭。

詹恩有些語塞,但他很快一隻手拿起酒杯,擋住身側泰爾斯的鬼臉,同時長嘆一聲:

“是的,我爲當年的意外感到抱歉,伯爵,爲此我願意補償,但我也知道什麼樣的補償都無法償還……可是長期的隔斷對雙方都有弊無利,尤其我們處於終結海上最佳信風環航帶的兩端……”

但詹恩還未說完,黎就再度開口:

“因此陛下她認爲,在兩家重新來往,恢復合作之前,我們總得先把前債了結,恩怨兩清。”

語畢,他直勾勾地看向南岸公爵。

前債了結,恩怨兩清。

詹恩蹙起眉頭。

但下一秒,他就變臉般大笑出聲:

“那是自然!如您所見,連當年在場的當事人,泰爾斯殿下也已與我冰釋前嫌,同桌共飲”

“什麼?”泰爾斯探出頭,難以置信。

詹恩笑意盈盈地轉了轉酒杯,把泰爾斯探出來的臉重新擋在視線之外:

“那我們兩家,鳶尾花和血獠牙,還有什麼解不開的舊怨呢?”

啥?

泰爾斯瞪圓了眼睛:

還能這麼搞的咯?

臉皮這麼厚的咯?

這一次,黎沉默了很久,他的眼神靜謐而死寂,在周遭人聲鼎沸的宴會襯托下,反而越發令人不安。

但下一秒,泰爾斯就覺眼前一花!

搞什麼王子一驚,下意識地喚醒體內的獄河之罪!

“塞舌爾!”

詹恩的聲音響起,嚴厲而警惕。

聲音落下,泰爾斯回過神來。

他這才發現:黎的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杯酒。

而在詹恩身側,管家阿什福德皺眉看着身前的酒盤:上面少了一個杯子。

“請勿緊張,殿下,公爵,”黎面無表情,“我只是口渴了,取杯酒。”

詹恩警惕地望着血族,深吸一口氣。

幾秒後,他向後揮了揮手。

公爵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塞舌爾騎士怒哼一聲,收劍回鞘,坐回座位。

周圍的客人們宴飲如故,音樂熱烈如常,似乎沒人發現這一刻的驚險。

遠處,馬略斯放下拳頭,幾個熟悉的星湖衛隊面孔重新滲入人羣。

黎舉起酒杯緩緩喝完,又慢慢地放下,似乎要特意避免方纔的情況。

而詹恩只是靜靜地盯着他,等待迴應。

“那麼,我願意相信凱文迪爾的誠意,且拭目以待,”終於,有着遠東人面孔的血族緩緩開口,“但願您的補償足夠。”

話音落下,詹恩滿足地鬆出一口氣(泰爾斯則遺憾地嘆出一口氣):

“沒問題,我們什麼都可以談:瀝晶、永世油,抑或別的東西,須知,終結海很大。”

“很好,”黎向南岸公爵施了一禮,“有明主如您,凱文迪爾定能血脈永治。”

詹恩重新掛上笑容,彷彿忘記了方纔那一幕:

“也願科里昂家族血脈永治。”

“化敵爲友,真感人。”泰爾斯在一邊酸酸地道,又迎來詹恩的不快目光。

但就在此時,大家都以爲緊張不再,威脅已消的時候,黎的頭顱像木偶轉動般瞬間一扭,望向左側!

“黎·科里昂,夜君座下的得力將官,真是驚喜!”

泰爾斯和詹恩雙雙一驚:不知何時,一個二十許歲,衣飾華貴的青年貴族出現在黎的身側,滿面驚喜。

這位青年面相英俊,笑容爽朗,眉毛、眼睛和棱角都經歷過精心修飾,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他舉着一杯酒,但泰爾斯注意到,杯裡的酒面波瀾不驚。

“糟糕。”詹恩皺眉小聲道。

“怎麼了?”泰爾斯小聲問他,卻只能得到搖頭回應。

這青年笑意十足,他隨性地在泰爾斯身旁坐下,舉了舉酒杯:

“夜翼君王最近如何?你們找到他了嗎?兩百年了,他究竟是閉關睡覺了還是出門散步了?可別是被曦日神殿抓了,當然了,萬一要是被吸血鬼獵人們坑了”

“你不配跟我說話,小輩。”

黎沉聲開口,語速不快,卻恰到好處地打斷了青年,話語裡還令人感覺到隱隱的警告之意:

“換你母親,或者老馬沃羅來還差不多。”

英俊青年的笑容一滯。

“嘖嘖,年齡歧視害人不淺啊。”

他看了看詹恩與泰爾斯,無奈地聳聳肩,再回望黎伯爵。

“但請放心,我一定把這話帶到母親和老議長的墓前或墓裡。”

黎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注視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

泰爾斯事不關己,但他饒有興趣地注意事態。

詹恩顯然認識那位青年,他謹慎地出聲提醒:

“揚尼克。”

但名喚揚尼克的青年像是沒有聽見,他前傾身體,毫無顧忌地盯着眼前的血族:

“小心了,詹恩大人,這可是出了名瘋狂暴戾的夜之國下七支,一旦他們生氣,翡翠城可是要流血呢。”

黎目光一厲!

“兩位!”

詹恩提高音量,笑意不減:“今天可是爭鋒宴,是翡翠城最值得慶祝的日子之一。”

揚尼克和黎對視一眼。

“哈,玩笑罷了,畢竟在這座城市裡,”揚尼克噗嗤一笑,“誰又有那個本事能讓鳶尾花流血?”

黎冷哼一聲。

詹恩鬆了一口氣。

但青年突然回過頭,對着泰爾斯伸手:

“我叫揚尼克,泰爾斯殿下,來自盛宴領。”

泰爾斯只得回禮,握上對方的手。

“我是泰爾斯·璨星哦,你的手可真冷,等等,盛宴領?”

泰爾斯想起了什麼,下意識地鬆開對方冰涼刺骨的手。

“對,沒錯,這就是爲什麼我也只能在晚上過來。”揚尼克微微一笑收回手,不以爲忤。

他看向黎,意有所指:

“而且一樣不受歡迎。”

盛宴領。

泰爾斯的笑容消失,他想起西陸的地理,盛宴領和野茫山,這些都是黃金走廊上的地點,毗鄰萊沃爾城邦,然而……

盛宴領,是終結之戰後,留在西陸的血族的神秘領地,由上六支組成的暗夜議會管理統治。

他是血族。

泰爾斯皺眉看着揚尼克,但這位血族毫不在意,他笑着攤手,任由泰爾斯打量。

難怪他要化妝。

否則,他的臉色大概會像黎一樣,讓人一看就曉得不妥……

或者像尼寇萊那個死人臉一樣。

詹恩咳嗽一聲,向揚尼克示意:

“泰爾斯,這位是來自盛宴領,暗夜議會的議員……”

“啊,公爵大人,我們改名了,不再叫暗夜議會,”揚尼克眼前一亮,打斷了詹恩,“現在,我們叫不朽議會。”

詹恩皺起眉頭:

“不朽議會?”

黎也同樣眼神一動。

揚尼克微笑點頭:

“正是,您知道,溫血種們總對夜晚有恐懼和不好的聯想,總覺得黑暗是邪惡和恐怖的,再加上對寒血種長期以來的誤解,所以我們通過決議,不再叫暗夜議會……”

黎冷笑一聲,似有不屑。

詹恩從善如流,立刻改口道:

“很好,不朽議會。泰爾斯,允許我重新介紹,這是揚尼克·霍利爾,不朽議會的第七議員,代表盛宴領上六支中的霍利爾家族。”

暗夜議會,不朽議會。

第七議員。

霍利爾家族。

無數的名詞飛快地從泰爾斯腦海中閃過,但他注意到另一個點:

“揚尼克議員,你剛剛說溫血種,寒血種?”

揚尼克欣然點頭:

“啊,很高興您注意到這個,殿下。我們以前喜歡自稱‘長生種’,把人類叫作‘短生種’,我年輕的時候也這麼用過……但毫無疑問,這是歷史形成的對立稱呼,缺乏尊重,反映出的思維狹隘又老舊,是時候該淘汰了。”

揚尼克友善地看向公爵和王子:

“所以,你們是溫血種,我們是寒血種。殿下,相信這是更加客觀,更加尊重,更加友善的稱謂,有助於消除人類和血族多年以來的誤解、隔閡與仇恨。”

溫血種,寒血種。

泰爾斯明白過來。

“棄幾千年的長生種驕傲於不顧,反而自甘卑鄙,自縛手腳,自輕自賤,”黎在一旁發出冷笑,“簡直是自取其辱。”

詹恩皺起眉頭。

但揚尼克笑容不減:

“噢,是麼?但在我看來,黎伯爵,也許自稱‘長生種’纔是自取其辱:血族就算再長生不老也罷,壽命跟永生的精靈們一比,不也少了一半?”

泰爾斯疑惑道:

“哪一半?”

揚尼克回頭,輕鬆一笑:

“白天。”

泰爾斯恍然。

“幼稚,天真,可笑。”

黎·科里昂繼續冷笑,他不屑道:

“小輩的無聊兒戲。”

詹恩重重地咳嗽一聲,但顯然幫助不大。

“很抱歉,但這不是幼稚,也並不可笑,更不無聊,科里昂,”揚尼克搖了搖酒杯,換了個舒服的坐姿,“這是出於現實的政治考量。”

“政治考量?”泰爾斯問道。

“我們跟東陸的親戚們不一樣,泰爾斯殿下。盛宴領是血族和人類、寒血種和溫血種共同棲息乃至一同統治的地方,我們需要與外界打交道不僅僅是用劍。”

揚尼克微笑道:

“所以,尊重就是必要且相互的:如果血族不想再被稱爲噁心的‘吸血鬼’,不想再被人類當做敵人,不想再被世界孤立,不想再在仇恨的循環裡,無止境地遭受憎惡和畏懼,那就要改變外人對我們的印象,改變我們處世的態度。”

“就像你們的王國:終結之戰後,復興王不再以帝國皇子的面貌示人,才能拋下暴君暴政的惡名,讓星辰王國立足於終結紀。”

泰爾斯眼珠一轉。

詹恩輕笑一聲,似有無奈:

“但世人從不放過這一點,七百年了,依舊諷刺我們爲‘帝國人’。”

來自夜之國的黎不屑輕哼。

“尊重不是靠低聲下氣求得的,”這位科里昂冷冷開口,煞氣逼人,“而是靠力量,死亡,恐懼,和敵人的鮮血我們賴以維生之物,第四代的小輩。”

“是啊,躲在地堡裡,藏在迷霧間,收留十惡不赦的強盜匪徒,把周遭環境變得恐怖陰森閒人勿進,然後自稱‘夜之國度’,”揚尼克諷刺道,“跟周圍的國度永久敵對,跟一波波的討伐者廝殺不止,靠着搶劫、謀殺、威逼、蠱惑、勒索、脅迫過日子。”

盛宴領的血族議員仰起頭,準備喝酒:

“這可真是太受人尊重了呢,第二代的老傢伙。”

但下一秒,黎就突然伸手,牢牢拿捏住揚尼克的酒杯!

揚尼克緊皺眉頭,和黎對視一眼。

“兩位,拜託,”詹恩無奈嘆息,“我很珍惜自己的宴會,也珍惜你們兩方的名聲。”

黎沉默了一會兒,緩緩放開對方的酒杯。

“可笑。”

“若沒有藍利陛下昔日的跨海征戰,沒有他令人聞風喪膽的戰績,沒有他證明血族在大規模戰爭裡的作用,”黎寒聲道,“盛宴領的親戚們能在西陸活得如此舒適?能在形勢複雜的黃金走廊上活到現在?”

“看看野茫山的下場狼敵之後,西陸還有狼人的羣落嗎?”

揚尼克抿起嘴。

“有的,我相信,”這位議員有些底氣不足,他對着泰爾斯無奈一笑,“只是,比較稀少?”

“若沒有復興王在沙文故地建立永星城,沒有黑目在數十年間的血腥征伐,沒有刀鋒王西進南下的滾滾鐵蹄,”黎咄咄逼人,繼續道,“星辰王國是怎麼獲得今日的版圖和地位的?靠把埃克斯特人的稱呼改成‘北方的好兄弟’?還是靠對外自稱‘帝國的無害小寶貝’?”

泰爾斯眨了眨眼睛。

揚尼克皺眉:“可星辰也不是”

“記住了,第四代的小輩,口頭和形式的虛僞,改變不了本質的殘酷:我們依舊是血族,依舊在與周遭各族競爭,敵人們也不會因爲一個稱謂的改變,就跟我們相親相愛,和諧共處。”

黎冷冷道:

“唯有戰爭能贏得尊重。”

揚尼克一時語塞。

“也許。”

但泰爾斯的聲音卻在此刻響起:

“也許打贏戰爭的人裡,有一些贏得了尊重。”

“但這不意味着:戰爭就能贏得尊重。”

詹恩、揚尼克和黎齊齊看向他。

“是的,黑目贏得了戰爭,至少贏了大多數,但他沒有贏得尊重:他死後,星辰一片火海,四分五裂,”泰爾斯嘆息道,“贏得尊重的,是他的兒子‘太平王’凱瑟爾一世,是他嘔心瀝血休養生息,‘寧耗財費,勿動兵戈’的國策。”

詹恩若有所思。

“刀鋒王託蒙德二世也贏得了戰爭,但他還是沒有贏得尊重:他死後,刀鋒領羣賊蜂擁,西荒領幾如地獄,”王子想起自己的歷史課,想起基爾伯特,不由一陣感傷,“贏得尊重的,是後來的‘仁王’蘇美和‘八指’賀拉斯,乃至更後來的鐵刺太后和‘胡狼’蘇美,是他們持續數代的支援、治理與安撫。”

黎依舊一動不動,但揚尼克看泰爾斯的眼神卻不一樣了。

泰爾斯長出一口氣,坐正身姿,看向兩位血族:

“戰爭能贏得的,只是獲取尊重的條件,而且只是條件之一。”

“但那絕不是尊重。”

泰爾斯斬釘截鐵,越發肯定自己的想法:

“永遠不是。”

“如果我們止步於此,那尊重更是無從談起。”

席間迎來一陣沉默。

“恕我眼拙了,王子殿下,”黎突然開口,他緊緊盯着泰爾斯,“您還是像復興王多一些。”

“那殿下可是要建功立業了,對吧?”揚尼克笑道。

黎轉向他在西陸的同族,冷哼一聲:

“繼續吧,小輩,拋棄長生種的驕傲,沉迷安樂,自甘墮落,卑躬屈膝,低聲下氣你們會付出代價的,遲早。”

“習慣高高在上的人,當然認爲點頭就算卑躬屈膝,”揚尼克的笑容消失,“在骨子裡自卑的人,也總覺得擡頭就是低聲下氣。”

他前傾道:

“科里昂家的,你們是哪一種?”

“諸位!”

詹恩終於忍不住了,他強行打斷兩人的對話,舉起酒杯:

“讓我們喝一杯怎麼樣?爲了今天的相聚這組合,也許百年難遇。”

南岸公爵看看泰爾斯,又看看東西兩位血族,眼神嚴厲,表情寫滿了“給我一個面子”。

“不必了,”黎冷哼一聲,他看了泰爾斯一眼,轉身就走,“反正,我在此不受歡迎。”

揚尼克卻好整似暇地坐在原位,還向着黎的背景舉了舉舉杯:

“額,應該不是我的錯吧?”

好不容易跟科里昂修復關係的詹恩嘆了口氣,站起身來。

“讓我送您出去吧,黎伯爵,”公爵無奈道,“我們可以談談恢復往來的事情……”

詹恩隨着黎·科里昂離開,還不忘了遞給泰爾斯一個“別搞砸我派對”的警告眼神。

怎麼了?

泰爾斯無辜地回給他一次攤手。

不是你要我跟你保持敵對關係的嗎?

“現在,我算是知道爲何鳶尾花要邀請我了,”眼見主人和敵人離開,揚尼克的笑容慢慢消失,“爲了平衡。”

泰爾斯禮貌地笑笑。

但揚尼克嘆了口氣,繼續道:

“據聞在帝國時代,夜翼君王那時他還沒有這個稱呼,族人們都叫他‘不屈的藍利’是新生代和變革者的象徵。”

泰爾斯眼神一動。

不屈的藍利?

“他厭倦了血族元祖和第一代長老們越發腐朽的統治,帶着年輕族人我母親也在其中率先反抗強大的長老會,廝殺延綿三百年,方纔獲得自由與新生,奠定了今日血族十三姓的局面。”

藍利反抗第一代長老,奠定血族十三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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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爾斯點點頭。

“但事到如今,”揚尼克的話充滿感慨,“夜翼君王及其族人們,已經是這世上最古老,卻也最保守,舉世皆敵,不知變通的血族了。”

他看着泰爾斯,搖頭一笑:

“很諷刺對吧。”

但泰爾斯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常有的事,”王子想起努恩王,同樣感慨,“人類更多。”

揚尼克注視着王子,重新伸出手。

“揚尼克·弗雷澤·霍利爾或者叫我揚就好。很高興認識您,殿下,”年輕的血族眼神犀利,“在我母親結束沉睡之前,我是盛宴領煥新庭的代主人,歡迎您來做客。”

“很高興認識你,揚。”

泰爾斯調整好心情,握住揚尼克的手,這一次,對方的手同樣冰冷,但泰爾斯沒有排斥,更沒有提前鬆開:

“泰爾斯·瑟蘭婕拉娜·凱瑟爾·璨星,你也可以叫我泰爾斯,暫住星湖堡,額,那裡小動物比較多,又髒又亂,我就不邀請你了。”

“可以理解。”

“好吧,我說實話,”泰爾斯憋了一會兒,深重嘆息:

“主要是招待預算不夠。”

揚聞言一怔,隨即哈哈大笑。

“我不得不說,泰爾斯,你是我所見過的,比較特別的人類之一,嗯,溫血種。”

“彼此彼此,揚,你也是我見過的特殊的吸寒血種。”

“你想說吸血鬼吧?”

“抱歉。”

“哈哈哈哈哈!”

“盛宴領的血族都像你這樣嗎?”

揚聞言一滯。

“我當然希望如此,泰爾斯,”血族搖搖頭,“可我也得說,那就是高估我們了。”

他嘖聲道:

“就跟人類一樣,總有人滿口仁義道德,卻滿肚子男盜女娼,有的血族,說不定表面也看似溫和禮貌,背地裡卻野蠻嗜血。”

看似溫和禮貌,實則野蠻嗜血……

泰爾斯想起什麼,皺起眉頭:

“我……還真認識一個這樣的。”

揚尼克點點頭:“所以我一直認爲,無論人類還是血族,當面向自我時,我們所面臨的艱鉅考驗都是一致的:戰勝自己的慾望。”

“很有道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我猜,黎這會兒應該已經離開了,”揚尼克沉聲道,“我母親說過,黎·科里昂可謂是族人裡最能剋制自我,謹守理智的人之一,但諷刺的是,他卻對殘酷暴虐的夜翼君王忠心不二。”

泰爾斯想起科里昂家的雙胞胎姐妹,心有餘悸地點點頭。

“當然,他也許是對的,稱謂的改變,意義確實有限,”揚尼克嘆息道,“言語是蒼白的,爲我們帶來平衡,予我們一席之地的,唯有力量。”

“但言語恰恰是有力量的。”

泰爾斯的話讓揚尼克擡起目光。

“改變稱謂也許無濟於事:它改變不了背後的權力體系,改變不了人類與血族的關係實質,改變不了千年的怨恨仇殺。”

泰爾斯想起了什麼,他肯定道:

“但至少,它能在一次次被提及、被使用的經驗裡,提醒每一個使用者:我們意識到了歷史賦予我們的困境,且在努力解決它。”

揚尼克目光微動:“你真是這麼認爲的?”

泰爾斯對他露出笑容:

“再不濟,它也是一種態度,一個姿態,一項行動。”

“而言語的力量,就是靠着這樣被許多人不以爲然的發聲,靠着一次次的重複、強調、解釋,在歷史上留下聲音,刻下劃痕,以告訴後來人:此刻的我們,正從何處來,欲往何處去就像你作爲後輩所聽到的,‘不屈的藍利’的故事。”

揚尼克的表情慢慢變了。

“而非抱着‘這改變不了根本’‘反正也沒用’‘形式大於實質’‘虛僞的政治正確’的態度,就這麼擺爛下去,裝聾作啞得過且過,甚至自命清高地故作反對,好像只要把想做事的人的努力貶得一文不值,就能遮掩自己的冷血無情麻木不仁,顯得自己多麼高明似的。”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

“或者走向極端,把暴力和恐怖當作信仰,把恐懼和厭惡當成尊重,以爲這樣能夠贏得尊嚴。”

他有些出神:

“恕我直言,那纔是高高在上的自以爲是。”

這一次,揚尼克注視着他,沉默了很久。

“謝謝你,殿下。”

他嘆出一口氣,放下酒杯。

“那個老傢伙剛剛說,你很像復興王?”

“也許吧,我不知道,反正跟畫上的不像,”泰爾斯撇撇嘴,“你覺得呢?”

“不知道,我也只從畫上見過復興王。”揚尼克搖搖頭。

他凝望着泰爾斯:

“但我見過賢君。”

泰爾斯一怔。

好幾秒後,他才反應過來:

“噢,謝謝。”

揚尼克又是一笑。

“說實話,來之前,我有個熟人很討厭你,恨得可謂牙癢癢。”

泰爾斯蹙眉:

“熟人?討厭我?”

揚尼克點點頭:

“但今日一見,我敢肯定她失之偏頗應該是私人恩怨或性格作祟,讓她對你作出了不理智的評價。”

泰爾斯越發疑惑:

“她?”

只見揚尼克微微一笑,正襟危坐。

“瑟琳娜·科里昂女大公,血海王座的真正主人自稱的,”眼前的血族行禮鞠躬,還不忘伸出手打了個引號,“託我向您問好,‘願親愛的泰爾斯身體健康,營養豐盛,大補如昔’。”

瑟,瑟琳……

營養豐盛,大補如昔……

泰爾斯機械地眨了眨眼睛。

瑟琳娜·科里昂!?

王子悚然一驚,不受控制地站起身來!

“你說什麼?”

揚尼克轉了轉眼珠:

“她說,如果您不相信,這兒還有個暗號,額,我記得好像是……”

“‘死不出血’?”

揚尼克撓了撓頭,疑惑道:

“還是‘不出血就死’?抱歉啊,我對東陸的典故不熟……”

但星湖公爵已經無暇理會他了。

那一刻,泰爾斯只覺得自己的脖頸更疼了。

搞什麼?

好半晌,泰爾斯才抽搐着臉龐道:

“醜,醜臉瑟琳她在盛宴領,在你那裡?”

揚尼克不置可否,他愉快地抽出一封信:

“她的信件,祝您展信愉快。”

泰爾斯木然地接過信件,發現信封上留着一個鮮紅的脣印,心臟不禁一梗。

王子痛苦抿嘴,把它胡亂塞進已經有一封信的內兜裡,卻發現連信紙的樣式都一樣。

果然是姐妹。

姐尼瑪的妹。

揚尼克看見泰爾斯的表情,瞬間瞭然於心。

他瀟灑一笑。

“我不曉得您和瑟琳娜女大公有什麼恩怨,泰爾斯,但我敢肯定,那不是你的錯我也不喜歡她。”

“但是,希望我們能成爲朋友,泰爾斯。”

血族站起身來。

“我猜,這宴會裡應該沒人想和我喝酒,而唯一的族人又……”

盛宴領的揚尼克·霍利爾搖搖頭:

“那我們下次再見了當然,是晚上。”

無語凝噎的泰爾斯嘆出一口氣,無精打采,只覺胸口重若萬鈞:“好,再見。”

血族看了看四周。

“請小心,我能感覺到,翡翠城此刻暗流涌動,有不少髒東西都在這兒。”

髒東西。

這句話讓泰爾斯面色一變,正待追問,卻見揚尼克眨了眨右眼,他腳步不快,身形卻在幾秒間詭異地閃過人羣,消失在門外還無人發覺。

“爲此,我想把盛宴領的上六支之一,霍利爾氏族的族語送予您,泰爾斯殿下。”

血族遠去,只剩一道特別的輕笑傳入少年的耳朵裡:

“周而復始,不朽常新。”

第246章 無可救藥第43章 魔法的餘燼第113章 王子對王子第29章 那一盾的風情第195章 惡魔不語第674章 刀婊子(下)第188章 重生(中)第152章 同行第52章 舍卒(中)第63章 熾血第45章 倫巴的計劃第25章 泰爾斯的秘密第82章 我注視着你,我警告過你第16章 斷龍者(上)第694章 開心扉第89章 無從拒絕的籌碼再來推薦一本書,輕鬆歡樂向,奇幻,《刻之痕》第240章 大魚吃小魚(下)第98章 荒骨人第12章 腦子有問題第714章 黑目第6章 六塊半第35章 庇護所第166章 小偷與強盜的密謀第622章 星湖堡第143章 災禍之劍的戰鬥第96章 私人恩怨第4章 第一課第80章 可惜(上)第617章 破碎的酒杯第27章 莫拉特·漢森(上)第18章 逆轉的局勢第682章 風鬼(下)第89章 無從拒絕的籌碼第63章 熾血第33章 際遇無常第693章 融會貫通第107章 淨世之鋒第147章 最偉大的君王第251章 梟雄末路第154章 僵局第212章 太高了第10章 幕後(上)第3章 鮮血譜就的樂章(上)第29章 私人空間第34章 尼寇萊的籌碼第102章 舊情未了番外三 生意第28章 交手第33章 際遇無常第46章 血脈儀式第39章 爲星辰而生第49章 不好笑嗎?第256章 喝茶第2章 緊張的裡克第33章 際遇無常第175章 1v8第630章 自由裁量第189章 重生(中二)第58章 天空王后第3章 鮮血譜就的樂章(上)第39章 拯救這個國家第661章 人脈第103章 謀反(上)第49章 抗衡第59章 女戰士第155章 黃昏第18章 明朗第200章 我也不是什麼惡魔嘛第43章 計劃第618章 劫後第29章 那一盾的風情第179章 手足相殘第718章 拿捏(上)第54章 百年棋局(下)第77章 永不迷途歷史大事年表(簡略版)第152章 同行第69章 小滑頭與阿萊克斯(下)第62章 歸途的迷惘第70章 突刺第93章 改變命運的一夜第66章 我很欣慰第29章 私人空間第725章 拿捏(上)第91章 反目第79章 王子愛吃第61章 全都要第27章 逐聖第49章 抗衡第77章 來者何人(下)第78章 該死的王子第31章 我們的內海第238章 無爪無牙第9章 談判第93章 荒漠王子第17章 上高中了第17章 上高中了第44章 浪漫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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