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嘛,別惹女人。
空明宮裡的走廊上,D.D邊吃早餐,邊聽皮洛加和涅希關於昨夜“北門橋衆英擒兇始末”的描述,他嘆了口氣,得出自己的結論。
你看看泰爾斯王子,昨天一時衝動,跟凱文迪爾大小姐狠狠大吵一架,據說還害那姑娘哭得撕心裂肺,喊着最痛心決絕的話衝出了空明宮。
那情景,是人人側目個個同情,狗狗傷心貓貓落淚,連懷亞都勸不住啊!
這不,還沒隔夜呢,報應就來了。
D.D邊吃邊感嘆:
要是昨夜有身經百戰,深諳人情世故的本護衛官在,那殿下又怎麼會被這種難題難倒,只能眼睜睜地看大小姐搶走犯人?
說起來,他們昨夜爲什麼不叫我去呢?
咳咳,不對,那肯定是看守空明宮的任務也很重要,這不,兩個凱文迪爾都杵在這兒呢,要是出了什麼變故……你說是吧?
砰地一聲,屬於泰爾斯王子的房門打開了:
泰爾斯板着臉,在衛士們的陪同下步出房間。
D.D和值守的其他人一個激靈,連忙停止用餐,一個個兵刃在手,站得筆直。
開什麼玩笑,此時此刻,誰不知道昨夜丟了大臉、吃了一肚子氣的王子殿下正盛怒難消?
這要讓他逮着誰的錯處,指不定氣上心頭,遷怒於民,那就不好了,對吧?
誒,這樣看來,我昨夜沒去還是很明智的嘛?
哪像昨夜那些鐵憨憨,陪着王子吃一鼻子灰不說,回來之後個個垂頭喪氣,馬略斯忙得腳不着地,懷亞一臉愧疚尷尬,啞巴沒有蹤跡,殭屍不見人影,米蘭達也來去匆匆,小傻獅更是自己一個人生悶氣去了……
總之是有的就此失寵,有的被王子狠操……
哪像我小D.D,依舊被委以重任,看守着影響翡翠城局勢的關鍵要隘!
哼,嘿嘿。
這樣看來,本多尹爾大爺還是很聰明,很識時務,立於不敗之地……
然而泰爾斯沒有理會D.D那複雜多變的心緒,他掠過志得意滿的後者(“他怎麼能那麼開心?是看我諸事不順了幸災樂禍?”泰爾斯事後對懷亞的低聲抱怨)身邊,揮了揮手,令人打開房門,進入其中一位囚犯的“牢房”。
“您沒有帶着士兵進來,也沒有二話不說把我押出去,宣判定桉。”
房間裡,費德里科·凱文迪爾澹定地放下茶杯。
“我猜:殿下您尚未選擇跟詹恩媾和,犧牲我以換取翡翠城的安寧?”
泰爾斯坐在他對面,看着對方從容不迫地放了一勺糖,用茶匙緩緩攪拌,勾勒出一個漩渦。
“我沒能抓住洛桑二世。”
王子冷冷開口,壓抑憤怒。
費德里科眉毛微聳,旋即點了點頭,似乎毫不意外。
“那解釋了您的怒火。”
他繼續平穩地攪拌着茶杯,看着裡頭的漩渦越來越深:
“您想要拿這個連環殺手做標靶立威,以消除意外、安定人心的意圖落空了,更遑論拿他來威脅我就範,爲與詹恩談判,爭取回旋的餘地。”
費德里科擡起頭,投來精明的目光。
“現在,您回到了原點:要麼在仲裁中徹底倒向詹恩,讓他佔更多的便宜,以換取他出手扶翡翠城一把……”
泰爾斯沒有說話,只是眼神更冷了。
“要麼,您徹徹底底地押寶在我這邊,堅定相信我們有奪回翡翠城,置詹恩於死地的能力。”
費德從幽深的漩渦裡抽出茶匙,在杯沿上輕輕敲打:
“再無第三條路。”
泰爾斯依舊沒有迴應。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對方的杯子,等着裡頭的漩渦逐漸停息。
“我猜,這也是我還能坐在這裡喝茶,而殿下還有閒情找我聊天的原因。”
費德里科放下茶匙,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姿態從容。
房間裡一時沉寂,如幽深海底。
“你之前說得沒錯,那個殺手確實不簡單,”泰爾斯突然開口,冷笑連連,“當真是好大一份驚喜呢。”
費德里科輕輕放下杯子。
他沉默了一會兒,輕嘆一聲:
“我提醒過您的:無論身體還是精神,此人皆不能以常理相度,請務必當心。”
提醒?
泰爾斯抱臂冷笑:
“那你怎麼不直接告訴我,他是個見血就會發狂的怪物?”
費德里科擡起頭,深深地看了泰爾斯一眼。
所以他知道了。
“我若說了,便無異於出賣夜之國和科里昂家族,”費德語氣平穩,不見波瀾,“無論居心如何,他們當年予我託身立足之地,我都心懷感激,爲其守秘,乃應有之義。”
“我還不知道,原來你這麼重信守諾。”泰爾斯道。
“再者,您自己也查清了洛桑二世的底細,”費德里科像是沒聽見王子話裡的諷刺,仍舊從容地飲茶,“否則運籌帷幄如您,也不會貿然冒險去獵捕他。”
真滑熘。
三言兩語,又撇清了責任。
泰爾斯不屑地想。
還顯得他多麼高風亮節似的。
不愧是凱文迪爾。
“看着我在外頭功虧一簣,只能腆着臉回來找你,想必你很是開心咯?”
費德里科聞言,動作一頓。
他沉默片刻,無奈嘆息。
“我知您心情不佳,更無意觸怒您,但我無法否認:我頗爲慶幸,自己撿回了小命。”
泰爾斯翹起嘴脣。
“而我更慶幸您保持了理智和剋制,適時留手,饒洛桑一命,沒有在盛怒之下吃掉我的籌碼,將優勢全歸於詹恩一邊。”
保持理智和冷靜……
適時留手,饒洛桑一命……
泰爾斯皺起眉頭。
不得不說,他昨夜原本挺憋屈的,但聽了這話,他心裡確實舒坦多……
泰爾斯咳嗽一聲,摒除雜念,肅顏正色。
“拍馬屁不能爲你赦罪,”王子冷冷道,“尤其是知情不報和刻意隱瞞。”
“我理解殿下的怒火,”費德里科沒有被星湖公爵的咄咄逼人嚇到,他慢條斯理地解釋,“但是我們不妨倒推一下:若您抓住了洛桑二世,拎着他和我的人頭,去跟詹恩結盟,就一定是好事嗎?”
泰爾斯眯起眼睛:
“作爲交易,他答應妥協,給我一個有利可圖的翡翠城。”
雖然前提條件不少。
“一個停留在口頭上的翡翠城。”費德里科很快反駁。
“總好過一個必將衰亡的翡翠城。”泰爾斯回擊道。
“相信我,殿下,與詹恩合作不是什麼好主意。”
費德里科笑了:
“一旦他知道洛桑二世威脅不再,知道天平上的我再無籌碼,知道您只能依靠他的施捨來扭轉局面,便會越發得寸進尺——無論他事前承諾了什麼,吹得多天花亂墜,答應了您多少看似有便宜可佔的甜頭,兵役也好,上稅也罷,抑或是海貿利潤,等他拿回權柄重新上臺,也必是翻臉無情,讓您得不償失。”
“他是堂堂守護公爵,”泰爾斯皺起眉頭,瞥了對方一眼:“不是某個亡命天涯一無所有,爲復仇不擇手段的逃犯。”
“噢,殿下,翡翠城受益於商貿發達,公署裡有的是擅長咬文嚼字,歪曲條款,打折履約都不算失信毀諾的的秘書文吏。”
泰爾斯想起詹恩給國王的那封《替役請願書》,又想起耐卡茹承諾給獸人的“無雪不凍之地”,不由得皺起眉頭。
費德里科觀察着他的神情:
“到了那時,詹恩自是得脫大難統治無憂,而您,您卻要苦澀地承受失敗失意,以及復興宮的怒火。”
泰爾斯別過頭冷哼:
“謝謝你提醒我這一點。”
說到這裡,費德里科站起身來,緩緩踱步到窗邊,語氣緩和下來:
“所以殿下勿惱。洛桑二世逃脫追捕不是壞事,相反,此事反而能作爲籌碼,讓自以爲勝券在握的詹恩多一重顧忌,讓他沒法在和您的談判中肆無忌憚地拿捏您,而有洛桑二世在外,更能讓他……”
“我少說了一句,”泰爾斯在此時打斷他,“洛桑二世並不是逃脫了。”
嗯?
費德里科正看着窗外的藍天,聞言蹙眉:
“他死了?”
“更糟。”
泰爾斯猶豫片刻,最後還是輕嘆一聲,選擇了最直接的表達:
“他落在了希來的手裡。”
費德里科先是一怔,旋即勐地轉身。
“您說……什麼?”
泰爾斯痛苦地嘆氣,他抓起自己的茶杯,狠狠牛飲一口。
“沒錯,就是你的好堂妹,你打算拿來威脅算計詹恩的那個,”泰爾斯放下茶杯,笑容難看,也不知是在笑自己的愚蠢,還是在笑那姑娘的凌厲,“這下可好,還沒等我動手呢,她就自己蹦出來了,耍了我——耍了所有人一把。”
費德里科看着泰爾斯,沉思許久,途中表情數變。
“我不明白,”他的語氣凝重起來,“您手下人才濟濟高手如雲,又不是第一次面對洛桑二世,估量和準備不可能不充足,怎麼會讓一個小姑娘……”
“她有個對她言聽計從的極境騎士,還放了把匕首在自己脖子上,就在我眼前。”
“您該阻止她。”
“她還發誓,誰阻攔她,誰就是鳶尾花家族的永世死敵。”
“而您就心軟了,不捨得?”
“當然不是,只是……”
泰爾斯下意識反駁,絞盡腦汁:
“你知道,她要是不巧死在當場,那我可就麻煩大了。即便以後是費德你當上鳶尾花家主,只怕也得爲了堂妹的誓言,向我,也就是向死敵復仇,保衛鳶尾花家族的名譽。”
某人質身陷險境,發誓誰敢傷害她,誰就是某家族的永恆死敵,於是沒有人敢動人質一根汗毛。
該死,如果把家族換成國家……是不是聽着有些耳熟?
“是麼?您擔心的是這個?”費德里科眼神懷疑,語氣微妙。
“我……”
泰爾斯咳嗽一聲,重新舉起早已空了的茶杯,把臉埋進去:
“你知道,我是王子,得站在王國的高度看問題,不能讓璨星和凱文迪爾家輕易結下血海深仇。”
可是你都要奪走他的翡翠城了。
這時候說不能輕易結仇?
費德里科盯了他好久,這才深吸一口氣,收起不忿的眼神:
“也罷,事已至此,糾結無用。”
對嘛,幹嘛糾結這個。
泰爾斯大度地點頭表示贊同:
“所以,我就有了更多事要擔心:洛桑二世在她手上,無論那傢伙知道些什麼——真相、內幕或者你給他的命***還是復仇名單,我都只能假設希來遲早也會知道,並拿來對付我們。”
費德里科狠狠蹙眉。
“請寬心,洛桑二世所知有限,”他緊皺眉頭,“而且以他的韌性,要他開口可沒那麼簡單。”
泰爾斯放下茶杯,冷哼一聲。
“那你可有所不知,對付不肯打開心扉的人,那姑娘的辦法老多了。”
多得你不想知道。
想到這裡,泰爾斯下意識地抱了抱手臂。
費德里科聞言沉思。
“而不僅如此,”王子繼續道,“她還以此爲要挾,大概是要我釋放詹恩,交還城主寶座,讓一切恢復原樣。”
“但您追捕洛桑二世的初衷之一,就是向詹恩示好,與他談判?”
“我也是這麼說的,‘爲了詹恩好’,”泰爾斯靠上椅背,精神疲累,“怎奈她不相信,態度決絕,堅持帶走了殺手。”
嗯,她能有這個態度,說起來,還得怪我。
怪我啊。
“那您與詹恩談判的籌碼和餘地就更少了,”費德里科的語氣越來越緊,“甚至更糟:在翡翠城風雨飄搖的時刻,您卻被一個手無寸鐵的小丫頭……這樣的失敗會打擊人們的信心,讓城內各方更加懷疑您的手腕和能力,加重加劇危機——她這一手出乎意料,幫詹恩佔據了絕對優勢,您犯錯的餘地不多了。”
聽着他的話,泰爾斯的表情越發難看。
好吧,他說得有點道理,除了……
手無寸鐵的小丫頭?
胡說八道!
泰爾斯忍住反駁的慾望:
他知道那小丫頭專擅裝神弄鬼,恐嚇人心嗎?
甚至更糟,她會招鬼!
真鬼!
是個恐怖又變態的大反派好嗎!
他是……他是不得已才放走她的!
想到這裡,泰爾斯煩悶不堪,接過話頭:
“而且我的時間也不多了。從詹恩那軟磨硬泡榨出來的閒錢只夠臨時救火,等到這點錢也用完……”
泰爾斯看着杯裡零亂分散、逐漸褪色的茶葉,抿了抿嘴角。
該死。
怎麼就出了這檔子事?
“但您尚有最後一項優勢。”
費德里科聽了他的話,冷靜地道:
“詹恩還在您的拘押之下。只要當年公爵遇刺的舊桉還未定判,他的弒父嫌疑尚未洗清,就沒人能威脅您的統治。”
泰爾斯嘆了口氣,向後仰去。
“你就是忘不了你的正事,對吧?哪怕翡翠城滅亡在即?”
費德里科沒有理會泰爾斯的話,只是一心一意分析:
“此時此刻,詹恩應該還不知道他的好妹妹在外爲他扳回一城。”
“而他不會也不能知道,這消息不能泄露到他耳朵裡,”泰爾斯目露精光。
“但是希來會捏着洛桑二世作爲籌碼,虛張聲勢,威逼您放了詹恩,至少要求面見他,而一旦您照做……”
“放心,我又不是傻子。”泰爾斯不耐地道。
“未必如此。”
“什麼?”
費德里科轉過身來:
“恰恰相反,殿下,我們正好可以利用這一點,回到之前的原計劃。”
泰爾斯不由疑惑:
“什麼計劃?”
費德里科露出神秘的笑容:
“告訴他,殿下,告訴詹恩,他的好妹妹闖了大禍:她從你手中搶奪籌碼,損害了您的威望,也阻礙了您的計劃,更撲滅了您和他妥協合作,以全翡翠城的仁慈之心……”
泰爾斯不禁蹙眉。
“然後,您再彰顯您的雷霆之怒,宣稱您絕不妥協,不死不休,哪怕看着整座翡翠城沉淪,除非,”費德里科頓了一下,語氣收緊,“除非讓希來也付出冒犯您的慘痛代價。”
泰爾斯的臉色變了。
費德里科微微一笑:
“這樣,我們就把難題拋回給了他:妹妹,抑或翡翠城?親情,還是權力?”
那一刻,泰爾斯表情難看。
“又是這一套啊,你還是要利用和算計希來,強迫詹恩就範?”
逼人做選擇:壞,還是更壞?
果然是凱文迪爾啊。
費德里科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擡起頭時面無表情:
“不,這甚至比原來那套更好,因爲這次是塞西莉亞自己主動跳出來的,您沒有了道德負擔,詹恩也沒有理由懷疑這是您的……”
“他不會相信的。”
這次輪到費德里科疑惑擡頭:
“殿下?”
“我不想這麼說,但是詹恩太瞭解我了,”泰爾斯懊惱嘆息,“他知道我不是那種會利用、傷害無辜者的人,更不會拿他的家人去威脅他,也不會袖手旁觀地任翡翠城破敗下去。相反,他會知道我在虛張聲勢,就更不會主動讓步——”
“他會相信的。”
費德里科打斷了他,態度斬釘截鐵。
“一來,殿下被一個女娃兒耍了,尊嚴受損,任何人都知道您此刻正處氣頭上,絕不好惹。”
謝謝你再度提醒我這一點。
泰爾斯黑着臉:
“好吧。我是很氣,但還沒氣昏頭。尊嚴和翡翠城,孰輕孰重我還分得清楚。”
“二來,只需要讓詹恩相信,”費德里科沒有理會他的辯解,“您被希來所冒犯的,乃是比她、比您的尊嚴、比您的仁慈、甚至比翡翠城的所有人民都重要的,足夠令您雷霆震怒、不顧一切的東西。”
什麼東西?
聽着他的話,泰爾斯皺起眉頭。
足夠令我在被冒犯之後雷霆震怒、不顧一切的東西……
比我的尊嚴,我的仁慈,甚至比翡翠城的所有人都重要的東西……
“我,我還有這玩意兒?”
泰爾斯十分不解,萬分懷疑。
但與此同時,心底裡的一個聲音小小地告訴他:
你當然有。
泰爾斯·璨星。
只是你不知道。
或者不想承認。
但你會知道的。
也終會承認的。
或遲或早而已。
這是你的命運。
費德里科面向窗外,看着城下熙熙攘攘的人羣,久久不言。
“您也許沒有。”
他輕聲開口,語氣複雜:
“但他肯定有。所以他會相信您的威脅,這就夠了。”
泰爾斯沒有馬上回應,他看着費德里科的樣子,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後,他表情一變,醒悟過來。
是……這玩意兒啊。
“要是被他看穿了呢?”他懷疑道。
“一個弒父奪位,埋葬真相的傢伙,如果他真有那玩意兒,”費德里科搖搖頭,他回過頭來,眼神中透露出難以言喻的決絕,“他就不可能看得穿。”
看着對方的樣子,泰爾斯怔住了。
“告訴我,費德,”王子試探着開口,“你到底有多恨他?”
費德里科眉頭一蹙。
“殿下?”
泰爾斯嘆了口氣:
“我是說,你是恨詹恩這個人,恨他的所作所爲……還是恨,他擁有,而你沒有的一切?”
詹恩的堂弟怔住了。
他張口欲答,卻最終沉默。
“考慮考慮我的提議,殿下,”費德轉過臉去,避而不答,“以此事拿捏詹恩,也許能有驚喜。”
泰爾斯凝視了他好一會兒。
“不夠。”
“殿下?”
泰爾斯搖搖頭,目光忌憚警惕:
“現在這座城裡,對抗我的人已經不僅僅是詹恩了,還有他那裝神弄鬼的瘋妹妹。”
什麼?
費德里科不解道:
“可即便俘虜了洛桑二世,希來也未必能……”
“你離家這麼多年,真的瞭解希來嗎?我是說,長大成人的希來?”
費德里科頓住了。
泰爾斯想起某人揚言要跳豔舞以威脅詹恩的樣子,不由出神:
“你知道她在乎什麼,又不在乎什麼,會在什麼情況下做出什麼不得了的事嗎?”
泰爾斯冷笑一聲:
“不巧,我見過。”
而那是……你不想看見的。
“我理解殿下對她的憤怒,但過多地——”
泰爾斯舉手打斷他:
“你猜,當那姑娘這樣旗幟鮮明地跟我對抗到底之後,翡翠城會起什麼變化?人們又會怎麼想?”
費德里科想要回答,卻想起了什麼,欲言又止。
泰爾斯冷冷道:
“對我而言,翡翠城有一個詹恩,就足夠了。”
費德里科眼神一動。
泰爾斯靠回椅背,嘆出一口氣。
“所以,告訴我,費德,你們從一開始的計劃是什麼?怎麼進行的?秘科參了多少腳?還要殺多少人?挑動哪些人?”
費德里科擡起眼神,並不答話。
“那好,那我換個方式,除了科里昂,城裡都有誰在暗中支持你們?誰知情,誰參與,誰默許旁觀?洛桑二世本人知道多少事?又幹了多少事?還剩下多少事?如果他被推出來指控作證,我要擔心什麼?如果他全盤托出,最糟會有什麼後果?”
看見對方依舊不語,泰爾斯的語氣越發不耐煩:
“是詹恩會反咬一口?還是你涉嫌教唆殺人?抑或是泰爾斯王子操縱黑幕力圖染指翡翠城,脫褲不成反被操?更誇張一點,璨星王室不懷好意欲侵吞南岸領,賠了王子又折財?王國秘科如果暴露了,需要做多少事情來補救?一旦這裡民怨沸騰,整個王國又要付出什麼代價?”
費德里科忍不住反駁:
“殿下,您所擔心的事情未免過於遙……”
但泰爾斯擺擺手,打斷了他,神情無比認真:
“事實就是,詹恩是可預測的,但她不是,她是棋盤外的棋子,不走尋常路。”
費德里科明白過來:
“您是說,她沒有‘那玩意兒’?”
泰爾斯點點頭。
“所以我得早做準備,未雨綢繆,動用一切可利用的力量,防止她再次給我一個大驚喜。”
王子凝重道:
“在那個瘋瘋癲癲的丫頭掀翻棋盤之前。”
“怎麼做?”
泰爾斯沉默了,他沉思了一會兒,緩緩開口:
“像詹恩一樣。”
費德里科不由側目。
“希來再出人意表,也只是一個人,”泰爾斯仔細思索,“而我,我有一座城。”
“一座不聽話的城。”費德里科皺眉補充道。
“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泰爾斯挑起眉頭,“毫無保留的那種。”
費德里科“噢”了一聲。
“那就是說,殿下您終於下定決心站隊,按照復興宮的意思,與我同盟了?”
泰爾斯在心底嘆息。
你真的確定,復興宮是你的同盟?
他搖了搖頭,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
“還沒有,只是因爲某個瘋丫頭的緣故,我迫於形勢,不得不考慮考慮而已。”
但泰爾斯腳步一頓。
“而當然,那取決於你的態度,”他冷冷道,“以及詹恩的。”
費德里科聞言眼神一動:
“詹恩?”
“對,我這就去找詹恩,按照你的那一套,軟硬兼施,威逼利誘。”泰爾斯沉思着。
如果他真有‘那玩意兒’。
費德里科眼前一亮。
泰爾斯把手按上門把:
“至於你嘛,什麼時候想通了,喊他們找我。”
“我所知不多,恐怕無法讓殿下滿……”
“不急,慢慢考慮,”泰爾斯搖了搖頭,“我聽人說過,絞繩圈上的死亡,總是無比漫長。”
他回過頭,目光凌厲:
“你有的是時間。”
費德里科捏緊了拳頭:”殿下……”
“你說,要是知道他妹妹這麼有出息,一出手就能翻轉局勢……”
泰爾斯沒有理他,兀自轉動門把,嘆了口氣,心情複雜:
“詹恩還不得高興上天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