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8章 立旗
夜色之下,詹恩深蹙眉頭,希萊訝異不已,另一邊的塞舌爾等人表情難看。
封臣們的議論聲來回不休,更遠處的觀衆們不明所以,聒噪聲越來越大。
“太好了,我就知道,殿下總會有辦法的,”D.D振奮不已,垂下手中長劍,“不必跟他們拼命了。”
星湖衛隊的衆人齊齊鬆了一口氣。
“且慢!”
就在這時,人羣中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
“殿下,這十分不妥!”
只見南岸本地的大封臣,來自澤地的拉西亞伯爵越衆而出,氣憤不已,而他的長子攔阻不及:
“貴族仲裁僅限於公共事務!”
泰爾斯面色一沉。
“封臣家事,包括手足血親的繼承紛爭,均屬於‘堡中自決’的範疇,不在此列!”
拉西亞嚴肅地看向其他大小封臣:
“我們不能開這樣的惡劣先例!”
“伯爵言之成理,”本次翡翠慶典的貴賓,來自東海鹽壁港的諾亞·哈維亞伯爵發聲贊同,“我們不能重蹈從‘深藍擱淺’到‘紅王暴政’的覆轍,讓一個家族的內部事務,惡化擴大爲席捲王國的內亂!”
兩位敕封伯爵的發言引來一片支持的聲音。
泰爾斯不動聲色,詹恩卻眉頭一舒,露出笑容。
“呸!”
被壓倒在地上的費德里科憤恨道:
“歷史上不就是你們‘射日之弓’挑起阿蒙德家的內鬥,助紅王約翰掀起政變,帶來暴政嗎!”
人們又開始交頭接耳,但哈維亞伯爵表情不變,泰然處之。
“而你,艾奇森·拉西亞,你把它們補上了嗎——那兩顆被我父親打掉的牙齒……”
費德里科沒有說完,就被幾位警戒官再度壓制,堵上嘴巴。
拉西亞伯爵沒有那麼好的涵養,他面色大變,氣急敗壞:
“小崽種,你父親就是個可恥的叛徒——”
就在一片混亂中,星湖衛隊裡的保羅突然揚聲開口,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事實上,我們有這樣的先例!”
衆目睽睽之下,他把慣用的弓塞給一臉懵懂的D.D,盡力改掉西荒的鄉下口音,斯文發聲:
“二十幾年前,已故翼堡伯爵,斯賓瑟·克洛瑪酒後殺妻,性質惡劣,事涉多方,威脅王國統治,非單一家族能斷,‘堡中自決’的原則已不再適用。”
在所有人驚疑的目光中,保羅淡然轉身:
“於是此案便在一衆貴族封臣——西荒守護公爵西里爾大人、沃拉領伯爵圖拉楊大人、壘石城伯爵的長子繼承人、灰蔓港伯爵的親叔叔,還有我父親,英魂堡伯爵劉易斯大人等人的見證下,由已故米迪爾王儲,領先王之命,仲裁定奪!”
泰爾斯眼前一亮。
詹恩則狠狠皺眉。
封臣之中,哈維亞伯爵驚疑不定,拉西亞伯爵難以置信,而卡拉比揚家的雙胞胎齊齊變色,她們展開摺扇,把半張臉藏在後面,急急商議。
“對!因此,像弒親這樣的大事,可不能由凱文迪爾家自行了斷,”D.D反應過來,舉起弓和劍,大聲幫腔道,“泰爾斯殿下仲裁此案有法理可依,有先例可循,既無不妥,也非僭越!”
“除非有人對此有異議,”保羅冷冷道,環視一圈,“不同意先王艾迪陛下的決定,質疑翼堡一案的最終結果?”
話音落下,保羅回到隊列中,外圍的聽衆和封臣們面面相覷,私語連連,再無一人當衆發言。
D.D面露喜色,把弓箭交換給保羅:“得,西荒少爺,帶你來還是挺有用的嘛——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保羅搖了搖頭。
“你剛剛說是什麼案,殺妻?”米蘭達回過頭來,略顯驚訝。
保羅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我父親說,王儲下了封口令。”
直到現在。
D.D眼神一動:“等等,那就是說那個翼堡伯爵,我祖母的妹夫的侄孫的表親,他父母是……”
“閉嘴,D.D。”保羅打斷他。
落日啊——他環顧一圈,自嘲道——我算是徹底得罪翡翠城……
以及翼堡了。
燈火搖曳,月色蒼茫,在無數人的議論聲中,泰爾斯深吸一口氣,轉向詹恩,後者目光深沉。
既然如此……
“現在,作爲榮耀尊貴的鳶尾花之主,翡翠城的主人,王國南部的開疆人和戍守者,詹恩·凱文迪爾,告訴我,”泰爾斯寒聲道,“你還是星辰子民,願意接受我的仲裁嗎?”
但詹恩沒有迴應,他緊皺眉頭:
“這都是你計劃好的,對吧。”
不妙。
泰爾斯眉頭微蹙。
公爵不言不語,另一邊的塞舌爾等人同樣表情不佳,連帶着許多翡翠軍團的軍士們,都不懷好意地望向星湖衛隊。
“拜託,詹恩,別,”泰爾斯低聲道,“你妹妹還在這裡,她不該被我們連累。”
但詹恩依舊面無表情,唯有一雙眸子,越發寒冷陰暗。
“你知道費德里科是什麼樣的人嗎?你知道他想要什麼嗎?”
糟糕。
泰爾斯心中一沉:
到了這地步,他不會仍然要掀桌子吧?
就像查曼·倫巴那樣?
“詹恩,我不是要幫他……”
就在此時,競技場的另一頭爆發出一陣不小的騷動,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怎麼回事?”
“那是什麼旗,怎麼這麼亮?”
“看上去好陌生,不是本地的吧?”
“臥槽我見過,那是……”
“長官,我們該攔截嗎?”
“攔截?你不要命了,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有人驚呼,有人疑惑,有人興奮,躁動不安的情緒層層傳遞,終於從遠處傳到公爵和王子身邊。
泰爾斯隨着衆人的目光齊齊扭頭,旋即下了一大跳:
只見一面銀光閃閃,難以忽視的大旗出現在競技場的入口,向着他們緩緩而來,一路上的人羣和士兵都緩緩散開,不敢阻攔。
旗幟被一隊人牢牢護衛着,無可阻攔地向着這邊而來,旗面在燈火的映襯下發出光芒,時而刺眼,時而清晰,讓整個競技場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呼。
下一秒,泰爾斯和詹恩同時看清了那杆大旗上的圖案,雙雙一愣:
那是九芒星。
一枚銀光大放,難以忽視的……
巨型九芒星。
詹恩驚詫地望向泰爾斯,泰爾斯則懵懂地回望他,搖了搖頭。
“那是……”D.D望着隨着旗幟下的那隊人,瞪大眼睛。
“領頭的是‘鬼魂’,額,我是說,雨果·富比掌旗官。”哥洛佛看清了最前方的人。
“所以我們剛剛找不到他,是因爲……”看那隊伍越來越近,D.D面色一變,“我就知道這崽子遲早會來找我們算賬……”
“不止是他,舉旗的人是庫斯塔,後面是孔穆託,還有老傑納德……啊,是剛剛帶殿下突圍時,跟我們分頭行動的人,他們匯合了……”米蘭達醒悟過來。
D.D表情難看:
“完了完了,這幫沒義氣的肯定什麼事都抖落出去了,什麼我們衝動行事擅自行動之類的,鬼魂又要記小本本……”
“等等,鬼魂他,”涅希一驚,“他,他還扶着一個人——是長官!”
包括泰爾斯在內,衆人齊齊一驚!
“你是對的,托爾。”
九芒星的大旗下,雨果扶着肩膀上的人,看着競技場裡軍士們重重圍護嚴陣以待,人人如臨大敵的場面,嘆息道:
“他們果然搞砸了。”
“我就知道,還好你回來找我,”被雨果攙扶着的人——纏着厚厚繃帶的王室衛隊守望人,託蒙德·馬略斯一瘸一拐,不爽哼聲,“等等,你叫我什麼?”
他皺眉看向雨果。
“托爾——我知道,但是,”雨果冷笑一聲,無視從競技場的每個角落聚攏而來,對他不懷好意的翡翠軍士,“要麼這個,要麼恐怖利刃,你總得選一個吧?”
馬略斯深吸一口氣,表情不佳。
不多時,這一隊人跨越阻礙,越過關卡,來到泰爾斯的身前。
“托爾,你,你醒了?”
泰爾斯望着滿身繃帶,神情萎靡,需要人攙扶才能走路的馬略斯,又驚又喜。
至於衛隊裡的其他人,大部分老老實實地低着頭,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對,我只是睡了一覺,”馬略斯看着對面表情難看的詹恩、神色兇狠的塞舌爾,以及他身後黑壓壓的軍團,感慨不已,“結果你就玩兒脫了啊。”
泰爾斯面色一窘。
“相信我,”王子苦澀道,“我也措手不及。”
馬略斯望着他,嘆息一聲,轉向南岸公爵一方:
“那麼現在,選將會進行到哪兒了?”
“馬略斯勳爵,”詹恩驚異地看着頭頂這面迎風烈烈招展,即便在夜晚也奪人眼球的九芒星大旗,“這是……”
馬略斯眼前一亮。
“噢,這個嗎,公爵大人,忘了介紹,這是英魂堡送給殿下的禮物,閃銀光的九芒星大旗……”
跟其他人一樣,泰爾斯同樣懵懂不解地仰頭,望着頭頂的大旗。
就像仰望星空。
“這旗是……我父親送的那面?”隊伍裡的保羅低聲開口,感情複雜,“你們不是說殿下不喜歡它嗎?”
D.D和哥洛佛面面相覷。
“相信我,今夜過後,”孔穆託嘆息道,“殿下會愛死它的。”
保羅欲言又止。
馬略斯拍了拍雨果,示意他鬆開自己,旋即伸手接過庫斯塔手裡的大旗。
旗杆笨重,馬略斯受傷未愈,頗爲吃力,懷亞和哥洛佛要上前幫忙,卻被他擺手拒絕。
“除了復興宮頂上那六面拿不下來的大旗之外,”馬略斯望了泰爾斯一眼,吃力地拄着旗,把它當作柺杖,亦步亦趨地向南方公爵一方走去,“它算是世上最大的璨星族旗,是代表王室、最顯眼的標誌物了。”
警惕地攔在他身前的塞舌爾騎士看着這面閃光的巨旗,下意識退後。
“當然咯,我也頭疼,畢竟這麼大一面旗幟,要是有個什麼意外,比如說破了裂了褪色了,甚至更糟,在大場合裡,衆目睽睽的時候旗杆斷了,旗面掉了,旗幟倒了……”
馬略斯一邊說着,一邊邁步,眼見旗幟隨着他的步伐一上一下,搖搖欲墜,衆人無不色變。
“嘿,那你最好讓人幫……”塞舌爾騎士想要開口提醒他。
“那可就是令王室蒙羞,王國受辱,璨星顏面掃地,足夠被主祭和史官們記載成‘惡兆’或‘恥辱’,”守望人的話鋒突然一變,令所有人表情難看,“乃至‘王國有災’或‘敗戰在即’,甚至是‘王朝短命’這樣的大事、惡事了……”
馬略斯扣着旗杆,環顧一圈,語含深意:
“無論誰造成的,不管有意無意,都涉嫌居心叵測,羞辱王室,顛覆王國……”
“其罪之大,非死莫贖。”
包括泰爾斯和詹恩在內,周圍衆人望着頭頂這面閃光大旗,齊齊一凜。
“所以我們一般都把它迭好了藏着,不輕易拿出來,”馬略斯突然笑了,“但是選將會這麼大的場合,殿下怎麼能沒有它呢——幫我一把,塞舌爾上尉?”
“什麼?”塞舌爾騎士還未反應過來,就看見九芒星旗轟然倒下,旗杆朝他而來!
他一個激靈,奮起終結之力,一把扣住旗杆,旋即看見馬略斯疲憊,卻笑眯眯地看着他。
塞舌爾頓時生怒:“你——”
“謝謝你,上尉,”馬略斯朝他揮了揮手,一臉如釋重負,“可算拯救了璨星王室。”
塞舌爾話語一滯,看向手裡的旗幟。
以他的實力能耐,扶着這面旗並不吃力,但不知爲何,塞舌爾只覺得口乾舌燥,而手中的旗杆左右傾斜,令他難以扶穩,他不得不奮盡全身力量來抓緊旗幟。
“只是得小心了,這麼大一面旗幟,可別讓它倒了。”
馬略斯有深意地道:
“會砸死人的。”
塞舌爾眼神一寒,怒從心起,一把將旗幟推回去!
衆人齊齊一驚!
但另一隻手從旁伸來,牢牢把住九芒星旗,不讓它倒地。
塞舌爾一驚扭頭:
“你做什麼?”
卡西恩騎士沉穩地扶着旗幟,不容置疑地道:
“救你的命。”
塞舌爾騎士頗爲不忿,欲言又止。
他的主人,詹恩則情緒難測地盯着這面大旗,陷入沉思。
“至於那些成功讓它倒掉的人嘛,”馬略斯轉過身去,背對着他們,“塞舌爾上尉,你想要外號嗎?‘墜星者’或‘奪星者’?”
塞舌爾一驚。
守望人吃力一笑,重新扶住雨果的肩膀,開始在舊傷中悶哼喘息:
“搞不好,你會……跟那個叫‘隕星者’的北方佬齊名哦。”
塞舌爾難以置信,他看着頭頂的九芒星,又看着離他遠去的馬略斯,驚怒交加。
此時此刻,整個競技場的人無不目光敬畏地盯着那面九芒星旗,泰爾斯也在其中,他還下意識地伸手,以擋住它那隨着飄動閃現,時不時侵襲視線,刺痛眼眸的寸寸銀光。
彷彿不知從何時起,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了整個競技場乃至翡翠城,逼着所有人望向這枚輕飄飄的九芒星。
不,泰爾斯,那不是什麼九芒星。
王子心底裡的聲音小小地響起,對他說道:
那就是——你。
泰爾斯不由一顫。
以及,你所象徵的東西。
泰爾斯恍惚低頭,看向自己的袖口——那裡躺着一個九芒星的暗紋。
“夠了!”
詹恩冷酷的聲音響起,讓所有不自覺望着旗幟的人都驚醒過來。
“是的,是的,”泰爾斯回過神來,他穩住呼吸,強迫自己找回理智,“那麼,詹恩大人,回到剛纔,你願意遵守《神聖星辰約法》,接受我的仲裁嗎?”
那一刻,封臣、貴賓、士兵、星湖衛隊……所有人屏息凝神,等待着公爵的回答。
詹恩目光一寒。
仲裁。
他回過頭,望了從剛剛就一直沉默着的希萊一眼。
仲裁。
他低下頭,瞥了在地上粗聲喘息的費德里科一眼。
最後,他艱難轉頭,看向目光灼灼的泰爾斯。
這該死的小屁孩兒。
“我——”
南岸公爵正要開口,但風聲襲來,頭頂的旗幟烈烈作響!
他頓時話語一滯。
不止如此,旗幟上的銀繡反光極佳,九芒星徽記在夜空中來回飄蕩,銀光閃耀。
更襯得遠處的鳶尾花旗黯淡無光。
那一刻,詹恩望着頭頂的巨大九芒星,眼神複雜。
終於,在九芒星第三次迎風揚起的時候,翡翠城的主人,南岸守護公爵深吸一口氣,垂下頭來。
“看,泰爾斯,當你扯下面具,開始認真玩牌的時候,也挺在行的,不是麼?”
詹恩對着泰爾斯淡淡冷笑,只是笑聲未免淒涼:
“儘管接的是別人的手牌。”
泰爾斯心中一凜。
詹恩微微一笑:
“可惜的是,牌面再好,你在牌局裡的賭注,依舊只能自己出。”
下一秒,還不等泰爾斯反應過來,詹恩就跨前一步,大聲開口:
“當然,殿下!我既是星辰子民,身爲王國貴族,就自當接受殿下的仲裁!毫無怨言!”
周圍人羣一片譁然。
圍在前排的翡翠軍士們面面相覷,難以置信,而封臣和來賓們的議論聲則收斂了許多,很多人偷偷瞄向泰爾斯。
終於——聽到對方確鑿的回答,泰爾斯才堪堪鬆了一口氣。
還好。
沒釀出大亂子。
只見詹恩笑了,只是笑容極其複雜,蘊藏深意,他揮手下令:
“翡翠軍團,放下武器,讓開通路,讓他們逮捕我吧。”
塞舌爾咬着牙,頗爲不服:
“大人——”
“九芒星旗之下,泰爾斯殿下有令,凱文迪爾家無不遵從!”詹恩阻止他說話,語氣不容置疑。
塞舌爾深吸一口氣,咬牙下令部下退後,但他望着星湖衛隊,眼神卻極爲冰冷。
很快,翡翠軍士們面面相覷,紛紛收起武器,自願或不自願地退後,其中不少人同樣偷偷鬆了一口氣。
心中鬆了一口氣的泰爾斯朝屬下點了點頭,懷亞和哥洛佛對視一眼,他們小心翼翼地上前,掠過羣龍無首茫然無助的翡翠軍團,來到詹恩身邊。
哥洛佛想要上手押送以示威嚴,但詹恩不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公爵本人昂首挺胸,果斷舉步,自行走出軍團的防禦。
走進泰爾斯的隊伍。
“如果你有任何意見,詹恩,歡迎你在仲裁時向我申訴辯解,發出屬於你自己的聲音,”泰爾斯望着他,心情複雜,“你也可以請人代自己發言辯護,如果我沒記錯,辯護師的行會就在光榮區——得花錢,但能少些麻煩。”
詹恩微微一笑,不以爲意。
相比起剛剛的聒噪和嘈雜,這一切發生得悄無聲息,旁觀的人或有竊竊私語,但沒有人敢大聲說話。
另一邊,摩根推開幾個嚇呆了的警戒官,粗暴地拖起地上的費德里科,抽出他嘴裡的布條,把他押送到星湖衛隊中。
“不錯,堂弟,”詹恩瞥了一眼今天一切的罪魁禍首,眼底隱藏着難言的情緒,“不錯。”
他看向泰爾斯,言語有深意:
“但你以爲這就完了?”
“是的,堂兄,”被押送的費德里科極快回應,喘息不停,不懷好意,“你完了。”
這對堂兄弟目光相遇,周圍的空氣彷彿焦灼起來。
“公爵他就這麼投降了?這麼簡單?”
衛隊裡,涅希難以置信:
“他們可是有一個軍團,一整座城市,還有兩個極境高手……”
D.D晃了晃腦袋,慶幸着自己在王子手底下又活過了一晚:
“沒錯。”
“而我們只有……”
“我們有王國之怒。”
涅希頓時一怔:
“什麼?在哪?”
D.D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
“身後。”
涅希向身後望去,卻什麼也沒看到,回頭時一臉莫名其妙。
“不,詹恩!”
就在這時,再也忍耐不住的希萊哭喊着衝破阻攔,衝到哥哥面前。
懷亞皺起眉頭,但哥洛佛瞥了一眼泰爾斯,對他搖了搖頭。
只見大小姐一把扣住詹恩的手,再在茫然中回頭望向低着頭的泰爾斯,想要開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最後,還是詹恩不容置疑地把她拉了回來。
“沒關係的,塞西莉亞,妹妹,聽着,”公爵抓着妹妹的手,目光復雜,“我們是凱文迪爾,對麼。”
希萊愣愣地望着哥哥,眼眶泛紅。
詹恩笑了,他看了泰爾斯一眼,再回頭握住妹妹的手。
“別忘了,寧因友故……”
希萊沉默了一會兒,旋即咬緊牙關,點了點頭,斬釘截鐵:
“不以敵亡。”
既不習慣也不喜歡看這一幕彷彿生離死別(尤其他是始作俑者)的場景,泰爾斯嘆出一口氣,心情複雜地轉過身。
守在這個方向上的翡翠軍士們齊齊色變,轟然退後。
泰爾斯一愣,旋即無奈一笑,轉身解釋。
“聽着,各位,別緊張,我不是要奪……”
但他回頭時正好又對上南岸領本地的封臣們,後者們紛紛一驚,連忙側身或退後,避免與他直視。
泰爾斯言語一頓,他又轉向外地來賓們,他們原本面色凝重,見到王子向他們看來,紛紛擠出笑容,友善行禮。
卡拉比揚姐妹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少了幾分輕浮,多了幾分疏遠,哈維亞伯爵執禮如常彷彿無事發生,拉西亞伯爵在長子的催促下不情不願地低頭,常青島的朝陽花伯爵緊皺眉頭不知所想,海狼船主坦甘加態度諂媚,滿口金牙閃閃發亮,泰倫邦的哈沙特使笑容誇張熱情如火,盛宴領的揚尼克微笑着對他作出鼓掌的手勢,而科里昂的那位黎伯爵,則早已不知去向。
泰爾斯深深皺眉。
他這才發現,自己目光所及之處,競技場裡的每一個人都在低首閃躲,扭頭退避,若實在躲避不開,才恭謹又小心地俯身,遙遙鞠躬,唯恐有所得罪。
每一個人。
幾乎每一個人。
“殿下,”馬略斯那疏懶的聲音響起,“您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嗎……
泰爾斯回過神來,他下意識地摸向衣兜裡的骨戒“盟約”。
很奇怪,外型猙獰,骨刺扎手的廓爾塔克薩,此時此刻靜靜地躺在他的內兜裡,溫順自然,輕若無物,彷彿之前的千鈞重量和隱隱刺痛都只是一時錯覺。
夜風襲來,重新把卡西恩手中的大旗吹得窸窣作響,銀光四射。
站在九芒星旗下的那一刻,泰爾斯握着不見天日的骨戒,望着與妹妹低聲道別的詹恩,望着目光灼灼虎視眈眈的費德里科,望着心有不忿卻忍氣吞聲的塞舌爾,望着目光忌憚竊竊私語的封臣與賓客,望着人人面有得色有說有笑的星湖衛隊……
最後,他仰起頭,望向翡翠城那星光閃閃的夜空,突然明白過來:
無論過程如何,細節怎樣,結果又將是什麼……
至少在這一刻。
翡翠城……
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