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盟約

幾分鐘後,泰爾斯領着馬略斯外加一大幫子人,熱熱鬧鬧,大搖大擺地踩在復興宮的地毯上。

懷亞努力再三,向D.D表示“王子的貼身事務應由我負責”,但每次都被多伊爾插科打諢“哎呀生死兄弟還分什麼你我”糊弄過去;科恩急切地想要找到哥洛佛問清些情況,但後者在隊伍中不斷移動,保證自己和科恩隨時處在羅爾夫的兩側,而警戒官要想找到他就必須經過隨風之鬼。

共同經歷了一場磨難之後,素無交集,臨時搭夥的兩方人馬龍霄城舊部與星湖衛隊不再那麼涇渭分明,黑壓壓的復興宮逼得他們不得不共同簇擁在王子身周,驅散緊張與恐懼,尋找安全和歸屬。

“謝謝你,託蒙德。”

泰爾斯突然開口,無視身後掙扎着想要趕上王子,卻被D.D用過分的熱情死死拖住的懷亞。

離少年最近的馬略斯皺眉道:

“爲了什麼?”

“多虧你事先做足準備,給我留下了足夠的人手。”泰爾斯淡淡地道。

“那只是應急保險。”

馬略斯搖搖頭:

“沒想到你不但用上了……”

作爲這批人中衣着最完備,身體最健康,形象最整潔的人,馬略斯看着隊伍裡的生面孔們,皺起眉頭:

“還添置了不少人手。”

幹了件大事。

熙熙攘攘之中,泰爾斯情緒不高,馬略斯似也心事重重,兩人如有默契,在一問一答間留存了極長的空隙。

“那是誰?”

看着前面一大一小,但步伐卻默契十足的兩個背影,懷亞忍不住悄聲問多伊爾。

“哦,他啊,”D.D眼前一亮,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大大咧咧:

“當然我們深受敬愛的親衛隊長,託蒙德·馬略斯。”

“噢,”懷亞反應過來:

“就是殿下說要送去白骨之牢的那位?”

多伊爾面色一變,豎指壓脣:

“噓”

他鬼祟地望了一眼隊長的背影:

“他……很小氣的。”

他們走下一層臺階,黑馬珍妮討厭這樣的地形和環境,又開始撒潑耍賴,傑納德和威羅被它鬧得手忙腳亂,引起隊伍裡一片騷動,最後還是哥洛佛一把攥住它的繮繩,用殭屍特有的死亡凝視和腰間長劍逼得它乖乖就範。

“謝謝你,明明自身難保,還託艾德里安隊長來幫我。”泰爾斯嘆了口氣,對他的親衛隊長道。

“什麼?”馬略斯皺眉道。

“他進來幫我拖延時間啊‘古今刀劍,難逃其鞘’,不是你託給他傳達的暗號嗎?”

“不是,”馬略斯果斷否認:

“這句話本就是隊長教給我的。”

“什麼?”王子愕然:

“所以,他不是你拜託來的?”

馬略斯搖搖頭,面色如常:

“當然不是,光是沃格爾就夠難纏的了,我哪裡管得上你。”

泰爾斯一頓。

“我就知道。”

王子氣憤地呼出一口氣,按了按自己的額頭:

“息怒,息怒,萬事靠自己,靠自己,全靠自己。”

馬略斯的目光轉向泰爾斯的手。

“那是什麼?”

泰爾斯一滯,他放下右手,看着戴在自己食指上的飾物那是一個通體灰白的骨質指環,有着一前一後兩段戒圈,戒面鐫刻着奇異猙獰的獸首,幾乎籠罩了小半個指節,單調卻厚重。

要是再戴兩個,甚至能當拳刺使。

“見證和解的禮物,”泰爾斯頓了一秒,這才放下右手,幽幽道:

“來自父親。”

馬略斯若有所思。

一隊僕役和衛士遠遠而來,發現對面是泰爾斯王子後,他們面色大變,紛紛以最快速度退避躲開,在進入行禮範圍之前就四散而去。

“真稀罕,我還從沒有過這待遇。”

馬略斯面對着空空蕩蕩的宮廷,心情複雜:

“你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

泰爾斯心情一沉,在嘈雜熱鬧的隊伍中神情恍惚。

D.D大肆講述着復興宮裡的各色鬼故事,把科恩和威羅唬得一愣一愣的;

傑納德欣慰地看着乖巧的珍妮,對越發不耐煩的哥洛佛感慨王子的牽馬官後繼有人;

面對複雜的局勢,懷亞努力比劃着手勢,想要跟羅爾夫說些什麼以團結彼此,可後者每次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神色。

“我把自己賣了。”泰爾斯悶悶地道。

馬略斯轉頭看向他。

“別擔心,我談了個好價錢。”

守望人眯眼:

“比如?”

泰爾斯望了一眼身後:

“比如你們,還有閔迪思廳的大家,平安無事,得脫大難?”

“是啊,”馬略斯面色不改:

“拜你所賜的大難。”

泰爾斯不理會他的譏諷:

“因爲在宴會上衝犯王室、綁架貴人,安克·拜拉爾將被送往白骨之牢,終身監禁。”

馬略斯眉毛一挑:

“終身監禁?嗯,他一定感激涕零呢。”

泰爾斯搖搖頭:

“免他一死,就是我父親的最大讓步了至於背後兩個家族的債務和政治糾紛,將由貴族事務院出面,聯合財稅廳與風紀廳,談判解決。”

“這些都不值錢,”衛隊守望人搖搖頭:

“你究竟賣了什麼,換了什麼?”

泰爾斯頓了一下。

“你知道,今天的御前會議,本來是要爲刃牙營地的內訌和拜拉爾家的案件,問責西荒諸侯。”

馬略斯表情微變。

泰爾斯輕笑道:

“直到我拿着法肯豪茲的家傳寶劍,違禁闖宮,痛陳利害,勸止陛下。”

馬略斯神情一動,望了一眼在背後講述“龍霄城戰紀之勇者科恩大戰火炙騎士”的警戒官:

“但您拿的,明明是卡拉比揚家的劍。”

“對,”泰爾斯情緒低沉:

“但人們不知道。”

守望人頓了一下,點點頭:

“人們不知道。”

泰爾斯也點點頭:

“而我會寫一封信,直送西荒的法肯豪茲公爵。”

馬略斯目光一動。

泰爾斯嘆了口氣,語氣蘊藏着無盡感慨:

“寫完以後,我們就能在王都乃至整個王國橫着走了。”

馬略斯若有所思,這一次,他的沉默了很久。

泰爾斯輕嗤一聲:

“還有,麻煩跟史陀後勤官說一聲,從明天開始,閔迪思廳的賬單得自負盈虧。”

馬略斯面色一沉。

操。

“你就沒想過,萬一你失敗了?”

“想過。”

泰爾斯嘆息道:“所以我派了孔穆託。”

“孔穆託?”

泰爾斯點點頭:

“對於闖進宮廷鬧事,他有些害怕,不太情願。所以我派他去找姬妮女士。”

“算算時間,差不多該到了。”

就在此時,一陣微風襲來,宮廊裡燈火疾閃!

馬略斯皺起眉頭:

“敵襲!”

所有人臉色一變

下一秒,勁風來襲,走廊盡處竄出一個黑影,以迅雷之勢奔來,直撲泰爾斯!

哥洛佛和科恩齊齊上前,掣劍出鞘。

但黑影出乎意料,他踩上哥洛佛的劍身,再踏住科恩的肩膀,一閃而過,瞬間突破兩人。

黑影在衆目睽睽下,接連掠過懷亞和羅爾夫,毫無障礙地闖到泰爾斯和馬略斯身前!

“哇颯颯嗬嗬嗬!呔!”

清爽而尖利的嗓音傳揚開來:

“此路是我買,此道是我開!”

泰爾斯眼前一花,只見黑影掣出武器,刀光連閃,一邊逼退懷亞和羅爾夫,一邊激得走廊上的不滅燈痛苦顫抖:

“要把王子害,從我身上踩!”

黑影停頓下來,露出一個被斗篷蓋得嚴嚴實實的矮小身影。

她拿着把彎刀一頓亂揮,咿咿呀呀地向周圍目瞪口呆的人示威:

“聽見沒,聽見沒,聽見沒?”

包括泰爾斯在內,所有人都被震住了,呆呆地看着眼前人的表演。

眼見沒人挑戰自己的權威,來人這才收起彎刀,滿意地點了點頭:

“嗯,這就對了!”

下一刻,泰爾斯抽搐着臉皮:

“埃,埃達?”

矮小的身影點了點頭,一振斗篷,叉着腰擺出個帥氣的身形,打了個響指:“答對了!”

“小子,我一聽說你身陷險境,就立刻趕來了!但既然我在這裡了,你就安全了,不客氣!”

在所有人古怪的目光下,精靈護衛興高采烈地伸出手,彆扭地拍了拍泰爾斯的肩膀:

“怎麼樣,我及時趕到,拯救你脫離生命危險,是不是很感動?”

泰爾斯小臉一黑,乾巴巴道謝:

“啊,是呢,好感動,多虧了你,要是你晚來一步……”

好像也沒有什麼區別。

埃達滿足地點點頭,擦了擦嘴角的油漬。

習慣了這場景的懷亞和羅爾夫嘆了口氣,一鬨而散,唯有黑馬珍妮興奮地打了個響鼻。

“埃達教導官。”

馬略斯面色一緊:

“王室衛隊,歡迎您回家。”

聽見這幾個詞,埃達生生一顫,回過頭來,聲音畏縮:

“誒,你是那個,那個……”

“教官大人!”一聲淒厲的呼號響了起來。

只見多伊爾推開人羣撲了過來,他滿眼晶瑩,嗓音都變形了:

“您,您一去六年,六年,終於,終於回來了哇!嗚嗚,您當時明明跟我說,只去幾個星期的……”

其他人都皺眉看着他。

埃達一愣,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啊,對,對不起嘛……”

“我也沒想到辣麼久誒,讓你擔心了……”

“不,既然您回來了,那我就放心了,”D.D一把鼻涕一把淚,感人肺腑:

“又能像以前那樣,跟在您身邊效勞了!”

“謝謝,謝謝啊。”埃達愧疚地嘿嘿兩聲。

“對了,那個,”她突然想起了什麼,慈祥和藹地看向忠心耿耿的D.D:

“你誰啊?”

另一側,馬略斯看着隊伍裡的雞飛狗跳,深深嘆出一口氣。

“您知道,殿下,其實價錢幾何,都不重要。”

他轉向情緒低落的泰爾斯:

“最重要的是,當你討價還價時,所用的……”

馬略斯沉聲道:

“是你自己的天平嗎?”

聽見這話,泰爾斯擡起頭,捏緊了右手。

“還空口無憑?”

巴拉德室裡,泰爾斯對眼前的國王輕笑一聲:

“怎麼,賣身給你,還得籤個勞動合同?‘如果我不按你說的做,不去臥底對家企業,盜取商業機密,你就扣掉我的年終績效獎’?”

王子瞪着凱瑟爾王:

“老闆?”

泰爾斯冷笑道:

“或者要不要我寫個秘密聲明,等我出賣背叛你的時候,你就拿出來昭告天下‘王子是狼,不要信他’?”

鐵腕王沒有迴應他這番胡言亂語。

他只是擡起頭,幽幽地注視着巴拉德室裡多年未曾一變的擺設,沉默許久。

終於,就在泰爾斯忍不住要打呵欠的時候,國王輕聲開口:

“立個誓吧。”

泰爾斯聞言一怔。

凱瑟爾王目中有神:

“我們結盟締約,以誓言,見證這一刻。”

立誓?

泰爾斯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

“哇哦。”

“這,我倒真沒想到,立誓。”

王子咀嚼着這個詞:

“這麼老派?”

凱瑟爾王沒有說話,他只是冷冷注視着泰爾斯。

泰爾斯嘆了口氣。

“好吧,陛下。”

下一秒,泰爾斯右手一按,整個人翻上議事桌!

國王皺起眉頭。

只見泰爾斯盤腿坐着,翻開酒壺蓋喝了一口,被嗆得面容扭曲。

“那麼,如果你同意,如果你接受,如果你認可我們今日所約,如果你願意與我並肩作戰,齊心向前,直至王國晏清,星辰復興,凱瑟爾陛下,”泰爾斯咬着字,嫌惡地放下酒壺:

“就讓我們同杯共飲,掌誓爲盟。”

他敲了敲酒壺,把它推向國王:

“爲了星辰王國。”

凱瑟爾王緊皺眉頭,他看了一眼酒壺,又看了一眼衣着狼狽卻神態恣肆的泰爾斯,不滿地冷哼一聲。

“怎麼了?”

泰爾斯失聲而笑,拍了拍屁股底下的桌子:

“嘿,別告訴我說這張桌子是什麼人用過的老古董,如果我放肆地跳上去,你就要我好看?”

凱瑟爾王搖了搖頭,他面無表情,將酒壺輕輕推開。

泰爾斯皺眉:

“你……”

“這是北方佬的發誓習俗,野蠻而落後。”

國王緩緩道:

“我們有更好的方式。”

在泰爾斯奇怪的目光下,凱瑟爾王探出手掌,握住椅側的星辰之杖。

那一瞬,權杖頂上的寶石毫無預兆地發出耀眼的藍光,將整個巴拉德室映得有若白晝,激得泰爾斯閉眼扭頭!

“我勒個去!”

幸好,藍光一閃即逝。

凱瑟爾王放下權杖,平攤左手。

泰爾斯痛苦地睜眼,慢慢恢復視力。

他發現,國王的左手上,靜靜地躺着一隻不小的指環。

其色灰白。

其面猙獰。

“這是璨星王室世傳的加冕之物,”凱瑟爾王轉動手上的奇異指環,目有異色:

“七百年來,它一直藏在星辰之杖裡,每當王位輪替,方纔短暫現世。”

“加冕之物?”

泰爾斯眯起眼睛打量它:

“這指環,這形制,不太像是……”

“獸人風格的骨戒,”鐵腕王知曉他的疑惑,直來直往:

“取珍稀厚重的遠古恐獸骨骸,熔鑄其中最堅硬的部分,艱難打造而成。”

泰爾斯這下倒是結結實實一驚:

“獸人?”

國王沒有回答,目光仍舊停留在骨戒上。

泰爾斯端詳着這隻奇異的指環戒面到戒圈鐫刻着許多獸首,它們無一例外地作怒吼之勢。

他對比了一下自己在荒漠裡的見聞,雖然這隻骨戒已經很大了,可是比起獸人來……

“也太小了吧。”泰爾斯疑惑道。

“因爲它不是爲獸人,而是爲人類打造的,”國王幽幽道:

“其名:‘廓爾塔克薩’。”

廓爾塔克薩。

泰爾斯回想了一下獸人語課程,猜測道:

“我不知道你的音調念得對不對,但獸人語裡這個音節和結構,應該是名詞或代詞,還有這兩個詞綴,應該是正面而光榮的,而且是抽象概念,至於實際含義要看讀音和書寫,以及三大獸人分支的不同語言習慣……”

“‘盟約’,”凱瑟爾王不給他炫耀課業的機會,直截了當地回答他:

“此乃其義。”

盟約。

“廓爾塔克薩,”泰爾斯的目光被骨戒吸引,他輕聲念着它的名字:

“盟約?”

國王點點頭。

“七百年前,山脈精靈與北方人類的聯軍遭遇慘敗,一夕覆亡,終結之戰局勢糜爛。”

終結之戰。

泰爾斯心情一沉。

“危急關頭,一個凡人孤身向北,踏上危險的路途:他逆向穿越古老的‘人類最後防線’,深入魁古爾冰川。”

魁古爾冰川。

國王的嗓音悠長而深重:

“他想要打破人類自古以來的禁忌,求取遠古之敵的援助,締約結盟,共抗災禍。”

遠古之敵。

共抗災禍。

泰爾斯惑從心起:

“一個……凡人?”

國王緩緩頷首,語句裡帶着歷史的沉重:

“當他自冰川歸來,八面戰旗在他身後飄揚而起。”

“冰川之後的獸人國度裡,有八個部落,願意放下先祖血訓,拋開血海深仇。”

“它們浩浩蕩蕩,舉族南下。”

泰爾斯聽得不由屏息。

“於是自矇昧時代後,獸人第一次不流血地穿越魁古爾天險,跨過‘人類最後防線’的遺址廢墟,越過後來修築的三十八哨望地,進入北地行省,踏上昔日人類帝國的領土,遷徙千里,加入終結之戰。”

下一秒,凱瑟爾王眼神鋒利:

“就這樣,耐卡茹·埃克斯以絕大的魄力和勇毅,衝破前所未有的阻礙,帶來了一支人人意想不到,卻也世所不容的強大援軍。”

“從而穩住北地的戰局。”

“助他最終逆轉寒風。”

耐卡茹·埃克斯。

泰爾斯聽着這個名字,忍不住想起龍霄城下的山腹之間,那無邊黑暗裡的一抹銀光:

“這是我……第一次聽說。”

鐵腕王點了點頭。

“離經叛道,與面貌猙獰的異類爲伍,後世的北地人當然不認爲這是光彩的事,”凱瑟爾王淡淡道:

“尤其終結之戰後,人類與獸人的關係再度惡化,彼此成仇。”

鐵腕王放下手中的骨質指環,將他推到泰爾斯面前。

“而這就是當年,耐卡茹與獸人締結盟約的信物。”

“廓爾塔克薩‘盟約’。”

國王停頓了好一陣。

泰爾斯拿起骨戒,忍着心中的懷疑和震驚,慢慢消化這段奇特的歷史。

“上面的獸首刻印共有八個,代表着八位獸人聖酋的共識,”國王緩緩道:

“據說,耐卡茹遵循獸人的禮儀,以一己之力,擊敗了所有反對者,從而獲取獸人的尊敬與信任,換來諒解和承諾。”

“一己之力……”泰爾斯轉動骨戒,打量着戒圈周圍意味不明的文字,想起自己在荒漠裡遇到的“獸人決鬥”,嘆了口氣:

“好吧,傳說嘛。”

“但它怎麼在這裡?在……星辰國王的權杖上?”

凱瑟爾王擡起頭:

“終結之戰後,北地新貴與帝國遺民再起爭端,耐卡茹與託蒙德一世刀兵相見。”

“但兩位國王最終憑遠見卓識締約停戰,既往不咎。”

泰爾斯想起龍霄城裡的圖書室,醒悟過來。

“這枚指環,見證了兩國初立的定約,見證了耐卡茹與託蒙德的誓言,”國王沉聲道:

“最後,埃克斯特的開國之君將它贈予復興王,以示和解與信任。”

所以,耐卡茹就是拿這玩意兒,換了託蒙德的“凱旋”?

“哦,”泰爾斯面不改色:

“是這樣啊。”

“那你爲什麼把它拿出來?”

凱瑟爾王用幽幽地注視着他,並不答話。

泰爾斯反應過來,忍不住笑了。

“這個?那不還是北方佬的發誓方法嗎?”

他拋接着骨戒,啼笑皆非:

“野蠻而落後?”

下一秒,廓爾塔克薩被泰爾斯拋到半空中,卻被國王一把攥住!

凱瑟爾王嚴肅地注視着泰爾斯,氣氛變得沉重。

這讓後者不由得緊張起來。

只見國王以極慢的速度,將“盟約”戴上自己的食指,伸向泰爾斯:

“此時此地,在廓爾塔克薩的見證之下,我們立誓締約。”

他神情肅穆,不似玩笑。

泰爾斯眉心一跳:

“還真來?”

是戲精還是咋地?

但鐵腕王死死盯着少年,一字一頓:

“你將助我推動王國,滾滾向前,剔除障礙,打破枷鎖。”

他目光一厲:

“爲此不惜一切。”

“一切。”

那一刻,泰爾斯竟有些耐受不住國王的鋒利目光。

“這麼籠統?”

他只得扭開頭,用玩笑來緩解氣氛:

“也沒個條款什麼的?”

鐵腕王盯了他好一會兒,這才輕輕除下骨質指環。

“立誓者是人,而非冰冷的語言文字。”

“誓言所連接的,也是人。”

國王輕聲道:

“對於所立何約,所守何諾,包括先前所說的一切,我們彼此心中,都有默契。”

“無需贅言。”

泰爾斯眉心一跳,他不自然地嘿嘿兩聲:

“聽着像過家家。”

但國王不想過家家,他將廓爾塔克薩推到泰爾斯面前。

“該你了。”

眼見對方這麼認真,泰爾斯只得打起精神,拿起那個樸素卻猙獰的骨戒。

“好吧。”

泰爾斯不去想太多,他晃了晃手上的指環:

“而你……”

“戴上它。”凱瑟爾王打斷了他,目光愈發冷厲。

泰爾斯不由蹙眉。

但他還是小心翼翼地轉動骨戒,把它戴上右手的食指。

跟猙獰粗糙的外觀不同,它的觸感光滑而溫暖。

泰爾斯嚥了咽喉嚨,把它對準國王。

好吧。

“此時此地,在‘盟約’的見證之下,我們立誓締約。”

“我會助你推動王國……”

泰爾斯望着國王,正色道:

“而你會尊重我的意願,聽取我的意見,誠心以待,毫無保留。”

“沒有任何欺瞞。”

“任何。”

這一刻,王子與國王四目相對,感受着彼此目光裡的認真。

良久的沉默後,凱瑟爾王點了點頭:

“那麼,以凱瑟爾·閔迪思·艾迪·璨星之名。”

“吾允此諾。”

他死死盯着泰爾斯。

泰爾斯被他盯得不大自在,只想趕緊擺脫這裡:

“那麼,以泰爾斯·瑟蘭婕拉娜·凱瑟爾·璨星之名,吾……”

泰爾斯咳嗽一聲:

“我同意!”

“可以了嗎?”

該死。

雖然戴着這指環不算難受,但王子的感覺並不好。

就像……他被什麼束縛住了一樣。

國王這才轉移開視線,點點頭,輕聲道:

“則此約已立。”

泰爾斯冷笑一聲,晃了晃手上的骨戒:

“那,合同生效?”

就在此時。

咚!

泰爾斯只覺得耳邊炸開一聲悶響,耳膜劇痛之下,他下意識地伸手捂耳。

【則此約已立……已立……立……】

沉重而層疊的聲音自四面八方襲來,迴音不絕,震撼整個宮廷!

但捂耳沒有用,這道沉重蹊蹺的聲音,正以一種無可言喻的方式,不可阻擋地灌進他的大腦,而他甚至分不清這是什麼語言。

【背此盟者……盟者……者……】

如果真要說感覺,就像數千把刀刃,在撕扯一塊鋼鐵!

就連都他身下的桌子和地磚,都在不休震動。

【衆叛親離……】

“沃日!”

泰爾斯只覺得天旋地轉,不由得緊閉雙眼,卻感覺身周的一切都在高頻震動!

他忍不住大喊道:

“搞什麼!”

獄河之罪瘋狂上涌,但卻沒有絲毫效果。

那道沉重而鋒利的嗓音還在繼續,變得越發短促有力,清晰可辨:

【烈焰焚身】

字句起伏,震人心脾,泰爾斯只覺得胸腔麻木:

【魂斷獄河!】

終於,最後一個音節消失,一切都停了下來。

泰爾斯伏在桌面上,放下捂耳的雙手,顫抖着睜開眼睛。

他不知不覺,已經冷汗淋漓。

巴拉德室依舊靜謐。

燈火照耀,一切如常。

他的對面,凱瑟爾王坐在座椅上,同樣神色痛苦地揉着自己的額側:

“放鬆,這符合記載……”

泰爾斯掙起身來,三下五除二褪下那隻骨戒。

它滾了幾圈,在桌上停了下來,獸首猙獰張口,似乎要吞沒一切。

“這他媽是……什麼鬼東西?”

泰爾斯深呼吸了幾口,心有餘悸。

“神奇的力量,對麼,”國王呼出一口氣,漸漸恢復正常:

“這就是詛咒。”

泰爾斯死命搓着自己的耳朵,卻發現它們不再痛了,似乎剛剛的一切……都是未曾發生的幻覺。

“詛咒?”

凱瑟爾王點點頭,神色重新變得冷酷:

“帝國時代,有人說它們來自地獄之下,來自獄河源頭,是惡魔擾亂人間的證明。”

“有人說,它們只是江湖術士編造出來,危言聳聽的自證預言,不過是自欺欺人。”

“還有人說,它們來自神秘又可怕的無名古神,蟄伏於明神創世時所遺漏的角落。”

廣個告,【】真心不錯,值得裝個,畢竟可以緩存看書,離線朗讀!

“但即便是曾經博學多識的法師們,也無法全然堪透其中秘辛,只能將之歸爲魔法中最隱秘禁忌的一環,敬而遠之,束之高閣。”

國王看了一眼廓爾塔克薩,幽幽望向泰爾斯,言語深邃:

“這,就是獸人部落中的古老智者們所佈下的詛咒,神秘難解,綿延不衰。”

詛咒。

泰爾斯喘息着,抹了一把汗:

“這……它有用嗎?它能做什麼?”

鐵腕王低笑一聲。

“那些獸人,”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方纔開口,“七百年前,那些願意助戰人類對抗災禍的八支獸人部落,它們不是因爲慷慨和同情纔出兵的。”

泰爾斯神情一頓。

“耐卡茹許諾它們以‘無雪不凍之地’,在戰爭勝利後,供它們棲居繁衍。”

凱瑟爾王緩緩道:

“那就是今天大荒漠裡,龍骸王座之下,獸人的八大部落。”

泰爾斯皺起眉頭:

“大荒漠?”

他想起荒漠裡的經歷和與獸人的短暫接觸:

“荒漠裡的獸人八大部落,是這麼來的?”

泰爾斯隨即反應過來:

“等等,無雪不凍之地?”

國王靜靜地盯着他。

泰爾斯撲哧一笑:

“所以耐卡茹玩了個文字遊戲?他在戰前承諾,卻在戰後分給獸人的土地,是壓根就沒人要的不毛荒漠?”

該怎麼說呢,耐卡茹,你這個該死的……

小機靈鬼?

泰爾斯想起羣山之腹中的銀影人,哭笑不得。

“文字遊戲?”

但鐵腕王卻冷哼一聲,激得室內燈火一顫。

他輕飄飄地瞥視泰爾斯:

“你知道,龍騎之王是如何故去的嗎?”

泰爾斯聽見這話,笑容頓時一收。

他有不祥的預感。

“病亡。”

泰爾斯謹慎地道:

“耐卡茹王戎馬一生,是以傷病纏身,英年早逝。他身後的外甥,‘微笑者’努恩·沃爾頓繼承了耐卡茹的地位和頭銜,將亞倫德堡改名爲龍霄城,以紀念他的舅舅,埃克斯特的開國之君。”

說到這裡,泰爾斯不禁想起“耐卡茹的誓約”,想起國王與大公們數百年的爭鬥:

“但微笑者與耐卡茹手下的九位領主相互不服,導致埃克斯特陷入可怕的分裂動亂直到‘黑目’約翰率軍北伐,逼得他們不得不團結一致,十位大公訂立‘耐卡茹誓約’,共抗星辰。”

“對,”凱瑟爾王聽着聽着,輕哼道:

“但那是官方說法。”

官方說法?

泰爾斯眯起眼睛,等待下文。

“王國秘科裡,有一封極早的絕密情報,由‘致命鳶尾’親自封存。”

國王幽幽道:

“上面記載,在埃克斯特王國建立之後某個夜晚,亞倫德堡的無數人從睡夢中驚醒。”

“但聞狂風刺耳,響徹萬里長空。”

“又見蒼焰覆月,融盡千峰積雪。”

狂風,長空,蒼焰……

聽着這些非同自然的異象,有所經歷的泰爾斯驚疑道:

“什麼?你是說……”

凱瑟爾王沉默了一會兒,幽幽頷首:

“正是。”

“那頭神話般的巨龍,被百姓傳爲龍騎王配偶的所謂‘天空王后’,在那一夜降臨天空之崖。”

狹窄幽暗的巴拉德室中,鐵腕王沉聲開口:

“它降下無情火焰……”

“把功成名就萬人敬仰的人類英雄,龍騎之王,耐卡茹·埃克斯一世……”

“活生生地……”

“燒成灰燼。”

話音落下,燈火黯淡。

“什麼?”

泰爾斯失聲驚叫。

他的目光轉向桌面,死死定在那隻灰白猙獰的骨戒之上。

搞什麼?

矗立在龍霄城最高處的那尊雕像。

北地人最引以爲傲的英雄。

埃克斯特的開國君主。

羣山之下的銀影。

龍騎之王。

耐卡茹·埃克斯。

他的下場,他是被,被自己的,或者世人所傳的‘妻子’,被天空王后給……

給……

泰爾斯大腦空白,難以理解這個真相背後的邏輯。

“我說了,立誓者是人,而非冰冷的語言文字,偷奸耍滑和玩弄字眼只是末流小道。”

國王緩聲道,忌憚而嚴肅。

偷奸耍滑,玩弄字眼……

泰爾斯眼神一凝。

等等。

耐卡茹的承諾,獸人,無雪不凍之地,大荒漠。

所以,剛剛那是……

背此盟者。

衆叛親離。

回想起剛剛所聽見的魔音,泰爾斯神色怔然。

“對於所立何約,所守何諾,何爲背約,何爲棄諾,廓爾塔克薩自有判斷。”

他的對面,凱瑟爾王同樣注視着那枚骨戒,目光閃動:

“它會在必要時,以自己的方式……”

“予以迴應。”

予以迴應。

羣山之下,那個開懷大笑的銀影人,最後一次在泰爾斯眼前閃過。

取而代之的,是那道魔音:

烈焰焚身。

魂斷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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