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尋難得地躺在牀上翻來覆去。
外面的天光已然大亮,但往生棧卻被她用術法隱去了,因此還是隻餘一片寂靜的黑暗。
到最後,索性赤着足下榻。
她一間一間打開他們當時住的屋子,每一件物品細細自手中撫摸過。
焰醉的牀頭雕着的精緻並蒂蓮一看就是那廝自己的傑作,朱兒房間裡的東西都是極其燒包的撞色,五彩斑斕卻總能讓人眼前一亮。
三三的房間是沒有住多久的,一如既往的空落落又幹淨,柳絕音住過的房間裡總是擺着蘭草,隱約還有蘭花釀的氣息。
而……千尋最終打開了二樓最裡頭雅間的門。
這扇門,自從月寒生告別之後,還從未打開過,其實她很想他,但是,她亦不願他踏入這些紛爭。
千尋實在太過了解月寒生,這樣的人,若她只是冥千尋,自然是逍遙一生也再好不過,然而,終究她不僅僅是冥千尋,還是冥府公主,更是未來的冥府之王。
他要的感情,她還是給不起,然而,她卻又自私地想將他留在身邊。
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那人了,寫信是一直有的,一開始還有回信,到最後……大概是回了天界吧……回信也沒有了。
其實說到底,這些年千尋的性子,還是被磨平了,無厘頭與搞怪還在,然而,屬於少年人的那份傲氣,卻在逐漸消失甚至於不見。
畢竟,那不是一個掌權者該具備的素質。
說到底,千尋倒是突然有些羨慕起莫千尋或者百里容光了,愛的綺麗而大膽,毫無顧忌,倒真是讓她羨慕。
那人的房間很整潔,淡雅之中透露出些許說不上來的古樸,像是……最深沉的銅鏽或者鐵鏽。
一牀一櫃,小小的案几上,殘留了半截紅線。
比之前任何一個人的房子都要精緻,也要淒冷。
月寒生,他同樣是孤獨的。
千尋輕輕執起那一段不短的紅線,坐在那人常坐的位子上。
換下了那身沉重的黑袍子,寬鬆的裡衣領口處,隱隱紅光閃爍。
千尋微微拉開領口,盯着那朵已經完全變成紅色的彼岸花,又看了看手中的紅線,一股近乎瘋狂的想念情緒,瞬間佔據了她整個心房。
前世今生,所有的癡與怨,一下子都涌了上來,讓她鼻尖有些發酸。
狠狠地咬了咬下脣,千尋閉眼想到,她是真的愛上月寒生了,儘管這份今生重新開始的情,是帶着利用和顧忌,但此刻,如此強烈的情緒,她騙不了自己。
“寒生……寒生……”千尋喃喃道。
黑暗裡幾乎目不能視,而面前桌上的一盞燈,不知什麼時候,悄然亮了起來。
紅色的鐵絲網,纏成一個細膩的球形,如同編織而成的情網一般,將那燭火死死困在其中。
千尋沉默地盯着手中那一截不短的紅線,想必是月寒生遺留下來或者是拆解下來的。
那人走的混沌而乾脆,什麼都沒給她留下,就剩這一間屋子,和這遺留下來的紅線。
千尋靜默地坐着,手中的紅線纏了又纏,纖細的手指在燭火的映襯之下,有了幾分溫暖的意味。
如玉的手指翻動,纏繞,最終將那一截不短的紅線,繞城了一條細小的紅繩,尾端拴着一小小的同心結。
紅線定情,此結同心。
千尋在心裡默唸了一遍,抿着脣將之套在了潔白如玉的皓腕上。
仿若所有的疲憊都鬆懈下來,那人似乎就在此地,紅衣豔色風華,眉眼間卻是清冷無雙,正微笑地看着她。
千尋頓時有些倦了,也懶得去回自己的房間了,只是靜靜地趴在桌上,呆呆地看着手腕處的紅線。
“我並非有意,只是這位千尋姑娘,亂了我掌的姻緣線。”
“過來,酒分你一半。”
“你也有自己放不下的人麼?”
“大抵……是沒有了吧。”
“阿尋,從前你總是對我冷言相向,如今這般,我甚是歡喜。”
“阿尋……我和她……不是你想得那樣……”
一字一句的話語猶在耳旁,卻不知,是誤了誰的情,誰的愛。
千尋很清楚,月寒生不是完美的人。
那樣的人,太過冷靜又太過乾淨,偶爾的溫柔,便能讓人甘心溺死在那樣的情愫裡,只是,終究,她喜歡的,還是這樣的月寒生。
即使不完美,即使自命清高,他仍是月寒生。
她想告訴他,等他記憶恢復,她會喜歡他多一點的,會對他更溫柔上心一些的……
極深的睏倦襲來,千尋沉沉閉目,就那樣倚着矮桌,沉沉睡了過去。
孤燈如豆,入骨的是誰的相思,誰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