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寧不知道自己征戰了多久,又或者受了多少傷纔有的現在。
那些戲文裡的女扮男裝不適合她,那年武舉,她第一次在那般多的人面前展現自己的武藝,像一隻展翅欲飛的雛鷹。
參加武舉的所有武舉人,比她功夫高的不在少數,卻一個也沒有她那般恐怖的進境。
她改頭換姓,承了母親的風姓,爲自己取名風涼剎。
那些不要命的艱苦年歲,恍如隔世。
第一次殺人,第一次上戰場,第一次面對甚至於那些不懷好意的眼光。
她以絕對的手段與威信,建立起了屬於自己的道與義,征戰沙場,保家衛國。
然而,終究,她有時候會不記得自己是爲了什麼而戰鬥。
那個白衣抱琴的優雅琴師,那樣將她引回了正途,改變了她的一生,教她學會了追逐夢想與責任,卻沒有教會她忘記。
最終,她只能……變成如今這樣吧……
可憐忠心日月鑑,十三年來戰金兵,不死沙場死朝廷……
這半生如夢似幻,終究只是鏡中花水中月罷了。
…………
焰醉看着面前昏迷熟睡的女子,搖了搖頭。
他沒記錯的話,這女子一十八歲,正是最好的年華,如今卻是這樣的讓人心嘆。
山洞昏暗,焰醉卻敏銳地感覺到,身邊女子的呼吸,從平穩悠長慢慢變得紊亂起來。
“醒了麼?”焰醉摸了摸她的額頭。
嗯,很好,沒有燒起來。
“嗯……”魏承寧盯着黑漆漆的山洞頂發了一會兒呆,才慢慢道:“我以爲,我就會這樣……死了的……”
焰醉失笑:“你是不相信我的人品,還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我比較好奇昏迷之前,你給我說的話。”魏承寧聲音仍然破碎而沙啞,焰醉小心地扶着她,清涼地山泉水灌進了喉嚨裡,嗓子終於略微好受了一些。
焰醉:“……”
沉默了一下,焰醉頗有些無奈道:“看來,你對柳絕音,還真是癡情地很。”
魏承寧不以爲意:“你對你那千尋姑娘,不也是如此麼?”
焰醉乍然聽她提起千尋,也只能無奈地笑笑。
“柳絕音……最終,蘭兒爲她獻祭,上古樂神心血流傳,他一力飛昇……”焰醉知道前面的話她已經聽過了,於是只說了結局。
魏承寧沉默,最後笑了起來,說不清是遺憾還是欣慰。
“這樣也好!”
“對了,他飛昇之前……”焰醉停頓了一下,“聽說你在南樑,聽說了你的事情,是去找過你的,但是……卻是一無所獲……”
這句話一出,本來還很虛弱的魏承寧,卻是一瞬間,眼中爆出了驚訝與……一種稱得上是幸福的奇怪氣息。
“我這一生……值了……”魏承寧閉上眼睛,輕輕地笑了。
“那時候,我在南樑,最後一次突圍遇襲,連城失蹤,我帶幾千名兄弟,懸崖詐死,最終一路走遍南樑,找到了連城,找回了匯合的軍隊……”
她的聲音很淡,卻是不難聽出其中的兇險。
焰醉是知道這一段事情的。
儘管奪取了武狀元,但是那次,她的身份低微並不如何的高。
最終,她自己一力承擔,直接斬了那昏庸的主帥,帶着剩餘人馬突圍……
“還是要保重,對自己好一點……”焰醉不知道怎麼安撫,只能笨拙地安慰道。
“我曉得。”魏承寧不再說話,兩人之間,又陷入了沉默。
“這裡是你信中所寫的地方,你算算,你的援兵先到,還是……陸長風的援兵先到。”
焰醉的聲音帶着幾分凝重。
“說實話,我不能過多幹預人間的事情,我自己,也是個逃命的人……所以一切,還都是要你自己來。”
“擔心我就擔心,墨堯說的這麼勉爲其難。”魏承寧不管是什麼時候,果然是都有着能夠氣死人的本領。
焰醉話語一噎,索性不再說話。
“我給了邱尚齊地址,但是……他借兵需要時間,甚至於他知道我如今的狀況,只能暗中進行,速度不會快到哪裡,而陸豐雖然不知道,但是手裡有兵,所以,暫時不好說,我們只能等……”
焰醉點頭。
“那如果……是陸豐先尋到這裡呢?”
“那就……殺出去或者等死!”魏承寧斜靠着牆壁,本來一直虛弱散漫的語氣雜,在這一刻卻堅定起來,褪去了先前一直虛弱的語調,變得狠辣起來。
她早該知道,自從她已經選擇了沙場之後,她在陸長風那裡就沒有了任何利用價值。
如今,她的成長速度已經遠遠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
陸長風怎麼也沒有想到,原本他教她武藝,是爲了讓她成爲他手中一把最華麗的刀,卻沒想到,反而成就了她。
“女孩子家家……好好養傷!”焰醉看着她這樣說話,皺了皺眉,拉起衣服重新將她裹地嚴嚴實實。
“不要動氣,這兩天全力養傷,我盡力醫治,嗯?”焰醉地話語帶了難得得溫柔。不是在千尋面前玩笑卻認真的每一個舉動,而是真正的溫柔。
魏承寧看着那樣的焰醉,輕輕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