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是西北,仍然是無盡的萬里黃沙。
王虎看着一旁的阿九,總覺得這個人就算是站在陽光下,也總是散發着一股莫名的冷氣。
這般身形單薄不算厚重的漢子,給人的感覺是美而淒厲的。
說美可能是有些錯覺,但是他卻是仔細端詳着阿九骨肉分明的手,直覺告訴他,這雙手應該是掌握殺生予奪的。
王虎不知道對方爲什麼會對他好,但是他卻能感受到對方那冷漠包裹之下的真心,那烤魚與奇怪的刀法。
他雖然心有疑慮,卻是什麼也不肯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也沒必要不識趣的去打探,人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不屬於他的東西降臨,那是恩賜。
“在想什麼?”阿九冷淡的聲音傳過來,讓王虎回了神。
阿九默不作聲地將自己的那一份草餅遞給王虎,實在是這玩意兒太難吃了,她的胃口已經被人間的美食養刁了。
王虎臉一紅,也不客氣,直接拿過來就吃了。
二人沉默着,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
遠處遙遙的走過來幾個人,爲首的一個人穿着小隊長的服飾,似乎是新得了官,正與同伴說着話,有些沾沾自喜。
王虎看着那樣的小隊長服飾,眼神忽然有些恍惚。
“不用擔心,你有一天會比這更高的。”阿九隻是淡淡的瞥了一眼,輕聲道。
王虎低下頭,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阿九看着王虎難得露出這樣的表情,一時間也有些好奇:“怎麼?”
王虎頓了頓,手中的草餅似乎也索然無味起來。
“我以前,也是戰場上的死士,我是說,我還是人的時候。”
阿九挑了挑眉,這是王虎第一次露出除了憨厚之外的別的情緒出來。
“想說就說,沒什麼的。”阿九想了一想,補充道,“雖然不見得能感同身受,但是我會認真聽。”
王虎沉默了。
“我那個時候還是個人,在五國之亂初期的時候……我娘是西戎人,我爹是東魏的……
西戎的女子個個英勇,巾幗不讓鬚眉,我爹是在戰場上碰到我孃的,彼此之間他們的職位都不算高,但是兩個山裡的巡邏小隊碰上,我孃的娘子軍馳騁,打得我爹落花流水,五花大綁起來。
後來,也不知道怎麼的,我娘還是喜歡上了我爹……”
一個古老而美好的愛情。
“後來呢?”
“後來我爹誘拐了我娘……再後來,他逃走了,帶走了重要的訊息,將我娘一個人扔在了西戎的兵營裡。”
阿九沉默。
這般的情況,女子多半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這又豈是一句詩那麼簡單的事情可以解釋的。
“後來我娘做了逃兵,在偏僻的地方生下了我……她恨我爹,卻是對於西戎軍隊愧疚至極,從小教我練武學藝,就是爲了報效國家……”
“再後來,我娘很老了,我答應她,等到功成名就,我就一定回來看她,接她衣錦還鄉,只是……她終究是沒有等到。”
阿九看着王虎,眸子裡有微微的嘆息。
“最終,你戰死了,然而,考慮到終究是忠魂,入了天界做了天兵。”
阿九的語氣仍然冷淡,卻多了一份不易察覺的嘆息。
王虎沉默,很久很久才道:“這是我孃的願望,亦是我對於她最好的報答,活着的時候我運氣不好戰死了,做了天兵,我想活下去,想去建功,想去完成她的,被愛情耽擱了一輩子的夢想。”
阿九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會成功的。”
然而對於這種無常而沒有底氣的話,王虎只是一笑了之。
步兵……在仙魔之戰,尤其是大規模的戰爭之中,是炮灰一樣的存在。
這一點,其實步兵營的每一個人,多多少少都在日常相處之中能感覺到一點。
剛纔那個得了小隊長稱號就幾乎得意忘形的人,其實在這裡是最常見的,因爲他知道,自己只要不死,就能升職,命最起碼是保住了。
日子過得很快,王虎與阿九所在的,是新晉的一批練兵場所,在半個月之後,就要正式披掛上陣的那種。
這半個月來,王虎的刻苦程度着實是阿九可以目睹的,進步雖然緩慢了些,但是阿九卻仍舊不在意。
直到王虎有一天清晰地發現自己在天界的修爲居然增長了,雖然沒有達到仙界的門欄,但是着實已經有了一絲修者的氣息。
阿九淡淡一笑,看着欣喜若狂的王虎,眸光裡悵惘與欣慰並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