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瑩生辰廣邀閨秀,當然不會漏了柳九娘這個表姐,雖說謝瑩爲了討好十一娘上巳節時對九娘有意冷落,率性的九娘卻並不在意,因在她心中,瑩妹妹歷來有些不好相與,是以這回得了請帖,自是欣然赴邀,只沒料到十一娘竟然在座,倒是別外驚喜。
不到午宴時候,小娘子們也沒有過於拘束,有的在亭閣裡談笑風生,有的在幽靜處對弈,也有攜手遊賞花苑的,更多的則是受長輩叮囑有意巴結謝瑩的女孩們,如衆星捧月般,圍坐謝瑩左右,一邊欣賞歌舞,一邊訶諛奉承。
九娘正與十一娘閒話家常:“上巳節後,婷姐姐便回了家鄉,大母昨日才收到書信,途中一切順利……小弟已經能誦千字文,大母頗覺喜悅,稱小弟頗似阿耶幼時強記,只有我愚笨貪玩,不知似誰……阿瑾這個畫癡,近段時間都在研究親手淘澄色料,臉上時常紅一塊青一團,活活成了個花貓兒,衆人取笑,她還不以爲意……大母與阿母都好……對了,五堂姐又有了身孕……十一妹,還有一事你必然想不到,七姐從富陽回京了!”
十一娘果然一怔,柳七娘自從心不甘情不願遠嫁富陽,這些年來連書信都未有一封,蕭氏自知女兒對她還存埋怨,雖嘴上不提,心中卻也時常記掛,十一娘每每回家,聽太夫人提起七娘時都不無責怪:“打小看她,還溫順乖巧,哪知骨子裡卻這般倔強,一點不體諒親長時時處處爲她着想,你阿耶每當年節,又是寄信又是捎物,你阿孃雖說嘴上不提,可哪回不是親備衣物不遠千里遣送,這都是父母之愛,可恨七娘不孝。”
誰也不曾料想七娘會突然回京,十一娘自然擔心是出了什麼不測,問道:“七姐怎麼回了長安,如今可是住在家中?”
“當然是住在家裡……是七姐夫打算寄籍報考今年秋闈,七姐便隨同返家了,只是沒想到七姐已經有了五月身孕,阿母爲這事十分着惱,怨責姐夫不該讓七姐這時受奔波之苦,姐夫也稱啓行時並不知七姐已有身孕,途中才發覺,原是要送七姐回去,七姐卻堅持不肯,好在途中順利,又沒有着急趕路,停停走走,耽擱至今才抵京都。”
十一娘:……
七姐夫本就是世族子弟,入京赴考不算稀罕,可七娘作爲子媳,原該在家侍奉公婆,根本不應隨行來京,更何況有孕在身……如今是四月初,兩人必然是元宵節後才能動身,算來啓行時七娘已經有了月餘身孕,旁人可以不察,七娘必然心知肚明,卻隱瞞不說,人在途中才坦言相告,看來是決意要回京都,無論七姐夫這回是否高中,七娘必然都不打算再回富陽了。
姐妹兩談話纔到這裡,便被謝瑩身邊婢女打斷:“兩位小娘子爲何獨坐在此?五娘不見兩位,囑令婢子尋找,有請兩位小娘子上座,與諸位共賞歌舞。”
十一娘是被九娘特意拉來一邊私話,聽說謝瑩“惦念”,自然樂意歸席,九娘拉了拉十一孃的衣袖,半掩脣角小聲道:“都說瑩兒經那場大病後性情改變不少,我本還不信,今日才知傳言不虛,若是從前,她哪耐煩大宴賓客應酬談笑,更不說還特意關照咱倆。”
待兩人歸席,正好聽見毛氏女兒說話:“阿謝如今性情實在比過去有趣許多,你怕是不記得了,從前你可看不上咱們這些庸人,連話都不曾多說幾句。”
謝瑩斜睨話中有話的毛氏女兒一眼,也不着惱:“我大病初癒時雖然渾渾噩噩,許多舊事都記不清楚,如今卻是已經徹底康復,從前我年齡小,不愛交際,對諸位多有怠慢,如今想來的確羞愧,從前得罪之處,還請阿毛既往莫咎,別再取笑我舊時稚拙失禮。”
十一娘:嘴皮子相當利索,反擊得適到好處。
謝、毛兩姓家主雖爲同盟,可謝氏閨秀卻一貫心高氣傲,就連從前謝翡,儘管表面與毛氏閨秀交好,相處之時仍然會顯示出優越感——誰讓毛維是被謝饒平一手提拔呢?謝家女兒自然覺得高人一等,就更不提性情古怪的謝瑩了,從前根本就不願搭理毛氏女兒。
女孩家的城府自然不比得成年人,因此毛氏小娘子們雖然不敢明面挑釁,賣弄語言藝術冷嘲熱諷卻也偶爾有之,比如剛剛那句,就是暗諷謝瑩從前性情古怪,大病一場後又糊裡糊途。
卻被謝瑩微笑反擊——別以爲我真不記得舊事,你們當年欺我年幼多少取笑,如今還敢責我據傲無禮?你們若真是謙和懂禮的淑女,難道不應該大度諒解既往不咎?裝什麼大家閨秀!
從前謝瑩脾性雖然古怪,但也從來不逞口舌之利,聽見不中聽的言辭也只是默默垂淚罷了,眼見如今脫胎換骨再也不能隨便欺負,毛氏女兒倒也只好偃旗息鼓,不再自討沒趣。
又說亭閣之外,這時正有樂伎一邊撫琴一邊歌唱,十一娘細細一聽,唱詞正是上巳節時謝瑩吟誦那首“明月幾時有”,於是微微一笑,等着看謝瑩顯擺。
“諸位以爲此首曲子如何?”謝瑩問道。
當然不乏訶諛者一番奉承,卻也有坦率之人真誠評點:“唱詞甚是優佳,瀟灑自如、境界高逸,只是那曲調……不甚優美,與唱詞意境不符,聽來頗爲怪異……”
謝瑩臉不改色:“正是如此,唱詞雖爲我所作,曲調卻是樂伎譜成,我聽來也覺怪異而不甚悅耳。”
她這話一說出,早前大讚詞曲俱佳的閨秀們不由好生尷尬,謝瑩卻並不在意這一羣人的難堪,只滿面笑容朝向十一娘:“十一姐擅長音律衆所周知,莫如爲我這詞作譜曲一首如何?”
不少閨秀眼見有幸目睹柳十一娘施展才華,爭相附和者數不勝數,十一娘明知這是謝瑩變着法子獻殷勤,大約也存在試探目的,故而也不推辭,要論譜曲,她雖然遠遠不如陸離,但也勝過許多閨秀,再兼謝瑩“所作”唱詞的確優妙,給了十一娘不少靈感,因此稍微沉吟,便拾筆而書,譜成後先交予樂伎過目,又交待幾句,便抱了琵琶,緩緩撫弄。
十一娘先完整演奏了一遍新譜曲調,再予那樂伎一個示意,樂伎方纔和琴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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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聞名京都的才女,須臾便譜一首新曲,聽來的確比王菲那首歌曲更加婉轉悅耳。
——這是謝瑩的心裡活動,不無沮喪懊惱。
許多事情都太不科學,比如她不過與幾個纔剛認識的帥哥在酒吧狂歡,喝得爛醉如泥,一覺醒來就發現小說裡的情節居然發生在她的身上,莫名其妙穿越到了古代這個小蘿莉身上,讓她險些沒有嘔血!
她可不像那些穿越小說的女主,要麼出了車禍,要麼過勞死,倘若是死而復生,大約還能慶幸一下,她在二十一世紀生活得燈紅酒綠自由自在,哪裡甘心穿越到這個沒有空調、沒有網絡、沒有汽車甚至連哈根達斯都吃不到的“蠻荒”時代!
這不科學!
滿懷哀怨的“謝瑩”起初還心存饒幸,以爲一覺醒來事情又會迴歸正軌,可當她昏天黑地睡了整整一月之後,依然沒有發生奇蹟,只能接受已然穿越的不幸事實。
讓她慶幸的是,“原主”記憶逐漸復甦,這些發音奇怪的古語莫名其妙就能聽會講了,謝瑩也“回憶”起來自己是出身在富貴之家,祖父是一國丞相,這還算不幸中的大幸,沒讓她穿越到什麼丫鬟、窮人身體裡,一睜眼就要吃苦遭罪。
而更加慶幸的是小時候被擔任大學教授的爺爺強逼着學習書法、國畫,琴棋書畫當中至少擅長兩門技能,不至於淪爲“才疏學淺”。
無可奈何接受現實之後,她決定要借謝瑩大小姐的身體好好生活。
那些小說裡的穿越女,可都在古代混跡得名利雙收大有作爲,自己也是名牌大學畢業,無論文化還是見識難道還比不過這些古代的小丫頭?謝瑩決定大幹一場,說不定還能效仿武則天稱霸天下,否則爲何偏偏要穿越來個時代,穿越到這樣一個家族?
但接下的許多事情,當真是太不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