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說十一娘,趁着蕭氏生辰這個機會出宮佈置下樁樁件件,當然沒有充裕的時間繼續“臨場”指揮,不過她這時對碧奴的能力已經十分信任——經過這些年的“培養”,碧奴行爲處事穩重自不消說,也更增機變,再說這回還有十一娘詳細授導如何言行,她相信碧奴能夠將任務完成得盡善盡美。
但十一娘這個主謀也明白事情不會在短時之內就有飛速進展,若要達到一箭雙鵰並天衣無縫的效果必須遁序漸進,所以她纔等不及賀湛歸來後再利用各條暗線行事。
只是一入禁內,又無法及時掌握事態進展,好在小韋氏會時不時就往禁內“糾鬧”,十一娘倒也能夠間接試探得一二消息。
這日她正在太后跟前當值,便有阿祿入內稟報,稱韋郡王妃殿外求見,太后正在爲一條人事委任煩惱,哪裡耐煩接見小妹傾聽那些雞毛蒜皮的瑣事,蹙着眉頭說出“不見”二字,但阿祿當然也明白只是暫時不見,並不代表可以將韋郡王妃“斥出”禁中,所以傳話時十分小心措辭。
“太后正忙,還請王妃稍候。”
小韋氏倒沒在篷萊殿煩纏,稍候便稍候,橫豎她此行目的也不是真與太后閒話家常,於是轉向便前往紫宸殿去。
太后早有令下無她允准不讓任何人出入天子寢殿,小韋氏這回毫無疑問會再碰釘子,但她在探望兒子一事上頗具越挫越勇的倔強,故而再度與紫宸殿宮人發生爭執,事實上往常經她這一番鬧,十次當中,倒也有五回會讓太后妥協,准許她與賀洱母子一聚。
但今日太后心情相當不愉,再說又是前不久才許王妃探望了賀洱,當聞知此事後,毫不猶豫交待韋緗:“你往紫宸殿去,勸令郡王妃不許胡鬧。”
因要阻止的人是小韋氏,別說普通宮人,便連竇輔安出面也無能爲力,只有讓韋緗出面,小韋氏方纔不會反駁來人放肆。
可是韋緗卻深知這任務相當棘手,即便小韋氏會給她這侄孫女留幾分顏面,她又哪有能耐勸服姑祖母“無功而返”?故而半帶着撒嬌的口吻陪笑拒絕:“太后望恕,兒一貫笨嘴拙舌,怕是無能勸服姑祖母聽令……十一妹聰慧靈巧,或能不辱使命。”
太后對韋緗的偷奸耍滑雖有不滿,可在表面上卻不願顯示出來,這時尚且笑斥:“十妹歷來將你視爲親孫女般疼惜,待十一娘卻使終不冷不熱,虧你好意思將煩難推託給伊伊。”
十一娘見太后並沒有強令韋緗出面的意願,再兼她這回倒也樂意當這箭耙,故十分乖巧:“緗姐姐難得認輸一回,兒不妨逞一逞能。”
太后見十一娘主動攬此重擔,心下滿意,卻當十一娘轉身之時,突地又想起一事,將人喚住,交待了一番。
又說這時,小韋氏果然在紫宸殿前大逞威風,橫眉豎目地斥責聞風而來一擁上前阻撓她入內的宮人,翻來覆去仍是諸如“大逆不道”“膽大包天”一類話,宮人們顯然已經習以爲常,縮肩彎背地聽訓,沒有一句頂嘴,但也寸步不讓,就是不放小韋氏邁進殿門,當然也不可能有人去稟傳幼帝生母來訪。
直到小韋氏叫囂了個口乾舌燥,十一娘才跚跚來遲,小韋氏原想着是她前來傳告太后放行的囑令,倒也適時住了嘴。
卻不曾想十一娘張口便稱太后今日忙碌無空,勸自己改日覲見,小韋氏一聲冷嗤又要開火,十一娘搶先說道:“姨祖母莫惱,還請移步,太后另有交待。”
十一娘神神秘秘的模樣讓小韋氏心生狐疑,倒真跟着她西行了幾步。
“姨祖母請恕,並非太后還有交待,不過是十一早有幾句勸言……”
“你敢哄我?”這纔是膽大包天!小韋氏眉毛不由又再立了起來。
十一娘非但不懼,反而莞爾:“太后的確囑咐十一勸說姨祖母在前,十一豈敢欺哄?不過這些話別外有緊,不得不避諱閒人。”根本不給小韋氏發火的機會,十一娘自顧說道:“太后下令不得允准不能擅入紫宸殿,姨祖母可是因此一令對太后心懷怨謗?”
“丫頭你莫要挑唆污賴!”
“十一當然不敢,只是姨祖母幾次三番在紫宸殿前喧鬧,還需防備有那心懷叵測之人恃機挑唆……姨祖母應當明白,太后之所以有這囑令,實在是因聖上久久不能適宜陌生環境,而頗思念姨祖父母,對太后反而畏懼疏遠,尤其當姨祖母看望之後更勝,但太后與聖上如今纔是母子,若這情形不得改善,那些心懷叵測之人,豈不會責聖上不孝,更可能會私下議論姨祖父母有不軌之心,意欲操控聖上。”
這些話其實義川郡王早就提警在前,奈何小韋氏太過思念獨子,一直對義川言聽計從的她,唯在這件事上置若不聞。
“姨祖母思念聖上之情,太后哪裡會不明白?奈何眼下有奸邪在側虎視眈眈,太后如此下令也是逼於無奈,姨祖母即便爲了聖上考慮,也不得不暫時忍耐,否則只會置太后與聖上於不利。”
十一娘言盡於此,倒也不懷希望小韋氏真能聽進去,橫豎她只需平息今日這樁便算,懶得理會小韋氏將來如何。
“太后今日正爲政務煩心,姨祖母若仍堅持要見聖上,只怕會引太后震怒,莫不如聽兒一勸,隔上兩日再來看望聖上……姨祖母今日以大局爲重,太后怎能不感欣慰?”
這一句告誡倒真讓小韋氏清醒了,她哪能不知太后脾性,一但心緒不佳,無論她如何不依不饒,那也萬萬不會妥協,再糾鬧下去,自己反而下不了臺。
這才輕哼一聲:“十一娘果然伶牙俐齒。”
見小丫頭一禮之後轉身卻往後宮前去,小韋氏眼珠子一轉,竟相跟上去。
“十一娘可是欲歸篷萊殿?”
十一娘稍稍一怔,她見小韋氏今日入宮目的顯然是爲賀洱,正在判斷方氏還未引起注意,這也是意料當中,哪知小韋氏卻主動與她交談,看來……那一件事當是進展順利了。
便答道:“太后另有囑令,兒這時欲往綾綺殿與蘭婕妤一見。”
原來自從賀衍駕崩,太后如願臨朝聽政,再也無睱掌管後宮事務,但淑妃、貴妃相繼亡逝,賢妃這個品階最高者卻能力欠缺,又兼太后疑心元氏與元得志暗下勾通“陷害”盧銳,借賀燁之手將其毆殘,實在不放心把後宮事務委託給這麼一個愚昧貪婪的人,而蘭婕妤秦桑卻因賀衍駕崩前後諸多事態“脫穎而出”,雖然並未立下決定性的功勞,倒也贏得了太后些微信任。
當然更加關鍵的是蘭婕妤無論是在宮中,抑或是在宮外都無任何根底,相比元賢妃更加易於掌控,於是太后乾脆令她管理宮務,不過蘭婕妤雖然要比元氏溫順,在教坊時也學習過詩文,可也難以獨當一面,那麼太后親自授令竇輔安的兩個義子相助蘭婕妤處斷宮務就成了理所當然。
事實上如今宮務還是掌握在太后手中,只不過不是由她親力親爲而已。
蘭婕妤卻被推到了陣前,看似得利,這讓元賢妃怎能心服?
不過小韋氏卻頗興災樂禍——她與元賢妃之間“友誼”早因元侯私獻姚姬一事灰飛煙滅,故而十分樂見賢妃竹籃打水一場空,這一年間,小韋氏頻頻入宮除了看望兒子這個目的,也不忘挑唆太后進一步冷落賢妃,甚至於主動與蘭婕妤親近,達到刺激報復元氏目的。
她這時聽說十一娘將往蘭婕妤處,更加樂意隨往:“我也好些日子未見婕妤,心裡掛念得很,今日既然太后不得清閒,便去她那處坐坐也不枉此行。”打定主意則是要提醒秦桑元氏貪婪,再一次錯失後宮主權必然不會甘心,說服秦桑小心防範多加打壓——元賢妃日子不好過,她因爲姚姬而生的多少鬱卒也能得到些微抒解。
而十一娘自然早就提醒過秦桑不要被捲進韋、元之爭,元賢妃固然要除,但這時還不到時機,而秦桑只要沒有任何自作主張的行爲,有太后這麼一座堅實靠山,無論元氏如何鬧騰,也拿秦桑莫可奈何。
是以她雖然明知小韋氏不懷好意,也不擔心秦桑會中算計被人利用,當然不會阻撓小韋氏的主動接近。
十一娘氣定神閒地等着小韋氏開門見山。
小韋氏果然也沒打算兜兜轉轉:“有個方氏,家住新昌坊,伊伊可熟識?”
眼見十一娘面露迷惑之色,小韋氏又再提醒:“方氏之夫姓何名紹祖,我可是打聽得知,這方氏四處自誇其夫因爲親手淘承顏彩上佳,曾專供伊伊採用。”
十一娘方纔“恍然大悟”,笑道:“熟識遠遠說不上。”
便將怎麼與方氏相識的仔細說給了小韋氏知曉,頗爲疑惑:“姨祖母爲何問起此婦?”
小韋氏當然不會說穿方氏最近來見姚姬,被她看在眼裡,對於這個主動交好姚姬者十分不滿,只是冷哼一聲:“伊伊可得小心此婦,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今後莫要再與她交近。”
十一娘一愕之後,方纔忙不迭地答允:“原就不曾交近,只不過當年拿人手短,方娘子又十分糾纏,兒才請求三嫂出席宴會時邀約了她兩回,姨祖母既然察覺此人奸詐,兒一定轉告三嫂從此敬而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