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生同衾死同穴
鳳兒公主這次是真的要離開麒麟山了!
當她和麟兒押着一大羣草寇回到一姓家族部落時,整座麒麟山都沸騰了,誰也無法相信就這麼兩個小小的人兒竟然制服了一大幫橫行古崑崙山的匪徒。
見勢不妙的一強準備逃跑時,被麟兒發現一個箭步衝上去把他掀翻在地。
長老會即時對他作出赤身綁縛扔進山裡喂野獸的判決。
首相恨恨不已地說:“這事放在朝廷,定會判個滿門抄斬株連九族的重罪!”
首席長老對首相一來到這兒便頤指氣使,全然不把他這個首席長老當幹部的作派耿耿於懷,聽他這麼一說,冷笑着揮手掄了下說:“那這兒幾乎所有的人都得死,你殺得過來嗎?”
鳳兒實不願因爲自己的緣故送了一強的一條命,正欲開口爲一強求情,一強卻梗着頸子道:“無須你假仁假意假慈悲,我兒死的那天,我就做好了犧牲一切的準備。”
首席長老正爲首相滿門抄斬的這句話生着氣,聽了一強這句鴨死嘴殼硬的話,揮手扇了他一耳光厲聲道:“給我閉上你的臭嘴,還在這兒死要面子,一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一強犟着脖子道:“死囚還有頓好吃喝,我怎麼就不能說話了?我還有最後一句豪言壯語留給我的子子孫孫,許不許說?”
首席長老痛快地說:“行,就一句。說吧!”
一強卻道:“我現在不想說,等進了山野獸撲上來吃我的最後一剎那再說,我要給你們留下一生中最最深刻的印象。”
既然他一心求死,首席長老背過身揮揮手道:“送他上路吧!”
目送一強向山裡押去,山腳下黑壓壓一片一姓家族的人翹首望啊望,豎起耳朵隨時準備聆聽他生命最後一刻的遺言。
鳳兒和首相他們也不好這時走開,就陪着。
驀然一聲熊虎類的狂嘯,隨之一強拼盡全力的喊聲順風傳來:我的子子孫孫,徒子徒孫,千秋萬代的後人們,一定要替我報仇哇!
鳳兒脫險,首相改良了原來的藥方,天降麒麟山的這場瘟疫,終於得以消弭。
鳳兒也終於要走了,她不得不走,可臨走前的整晚,她怎麼也睡不着,滿嘴彷彿都是麟兒的舌尖在裡面肆意攪動着,那種味道,那種感覺真是好極了,爽透了,令她回味悠長,好想再體驗一回。
可自從宣佈啓程的那一天起,三天過去了,她竟然沒見着麟兒一面。她放下臉面去他家找過。一紀直白地問她找兒子有什麼事。他老婆把他向外推去,他竟不開竅地說,你推我去哪兒呀。他老婆說:“愛哪哪兒去,我跟鳳兒公主說幾句娘兒們之間的私房話。”
一紀走後,梅子也不怕鳳兒惱,竟然圍着她繞了幾個圈子,嘿嘿笑道:“尊敬的公主殿下,早早地找上門來,是不是心裡放不下我家的麟兒呀?”
鳳兒怎會在一個鄉下老婆子面前承認自己的私密,便說麒麟洞之行,麟兒幫了她很大的忙,她就要走了,特意過來謝一聲,沒別的意思。
梅子搖頭晃腦地說:“你別以爲鄉下老婆子除了生孩子,就沒愛過。你眼裡望着我們麟兒的那神兒,我當初從他爹那兒也得到過。愛就愛了,害什麼羞嘛。”
鳳兒翹起蘭花指點着自己的鼻子說:“本公主是那種害羞的人嗎?就算本公主愛上了某個人,有啥好羞的,人生終得一愛。”
梅子撇了下嘴角說:“你就別在我面前一口一個本公主的了,說不定哪天你得改叫口。”
鳳兒難得傻呼呼地問:“改啥叫口?本公主我的身份是隨便能改變得了的?”
梅子竟一笑說:“那好,咱們就騎驢看唱本走着瞧好了。”
鳳兒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啥藥,這不當緊,關鍵是這幾日來她一閉上眼,麟兒就在腦子裡晃,愈見不着他愈想他,愈想他她愈生氣:小樣,就算明白自己配不上本公主,也用不着躲着呀,就你這種肚量,本公主就是想嫁也不屑於嫁了。
隊伍就要出發了,鳳兒就要登上馬車了,她腦袋往車裡鑽時,還左右扭了扭。
小春一旁問了:“公主,看嘛呢?”
鳳兒豈不知她的小心眼兒,便晃了晃脖子說:“脖子硬,運動運動。”
隊伍出發了。車輪轔轔,車身晃悠,晃得鳳兒的眼淚都快出來了,她在心裡喊着,麟兒,麟兒,能讓我見你一面嗎,就一眼。
走着好好的馬車突然停下了,只聽首衛在喊:“喂,你擋着咱們的道幹嘛?”
隨之響起的一個聲音驚得鳳兒整個身體往上一跳,撞上了車頂,疼得她“哎喲”一聲,只聽麟兒在外面說:“我想請鳳兒公主下車說話。”
鳳兒“吱溜”地一下躥出了車外,高聲喊道:“我在這裡!”
蹦下車的她,四外一望,人呢?前面車隊把她的視線給擋了,那一定是在車隊前面。她撩起裙裾向車隊前面跑去,首相在車裡探出頭問她去哪裡,她頭也不回地說,去幸福天堂。
她看見了,終於看見了這幾日讓她想苦了的麟兒,他的那個俊朗,他的那個帥氣,英姿勃勃地立在三岔口的中央,一手叉着腰,一手拿着兩根竹竿,一對黑亮亮的眸子一看到她,發出的那種光啊,任一個女人見了,也會飛蛾撲火般直撲過去。
於是,她跑啊跑,撲啊撲,撲進了這對眼睛的主人懷裡。
麟兒緊緊地摟了她一把隨即鬆開了,紅了臉說:“快別,好多人看着呢!”
鳳兒滿面嫵媚地說:“我都不怕你怕什麼。這些天你躲哪兒去了?”
麟兒望着她的眼睛說:“因爲我好痛苦,好難過,好自卑……”
鳳兒心疼地問:“都是因爲我?”
麟兒說:“是的。但我同時想,愛情應該是沒有階級貴賤之分的,我不願意放棄我的愛,於是我爲你做了件至少前無古人的事,向你表白我的愛,我的心跡。”
鳳兒激動地說:“我太感動了,但必須得富有創意。”
麟兒說了聲“那你就看着吧”,隨即走向路的一邊,把手中兩根竹竿中的一根插在地上,拿着另一根走向路的另一邊用勁插好。兩根竹子之間是塊長條形的白布,白布的當中另蒙着塊布。
鳳兒跑到路中央極其興奮地仰面望着橫幅,嘴裡喊道:“麟兒,你這是幹什麼嘛?玩躲貓貓呀,快揭開迷底呀,我好想知道你的這個創意到底有多棒!”
麟兒雙手叉腰道:“看見中間蒙着的那塊佈下面的那根繩了嗎?”
鳳兒立刻看見了那根繩,可她踮了踮腳夠不着,又使勁蹦達了幾下,仍然差一點點,她急得睜紅了臉望向麟兒竟脫口而出道:“親愛的,我夠不着呀!”
所有看着這一幕的人均大驚失色,古時女子便是在私下裡都不大敢說出這三個字,鳳兒公主可真是爲愛瘋狂了。
麟兒滿面幸福款款地大步流星走到鳳兒身後,雙手擒住她的小蠻腰略微朝上一送,鳳兒伸手抓住了晃悠着的繩,用勁一拽,那塊蒙布被拽了下來,光天化日之下顯露出的三個大大的紅字讓鳳兒險些暈了過去——我愛你!
現在是沒誰玩這種小兒科的玩意了,可在老古老古的古代,那個驚世駭俗,足以流芳百世。
鳳兒望着這三個字,噴涌而出的淚水直往外流,她左手去揩,右手去揩,眼裡的淚卻怎也揩之不盡,索性雙手圍上麟兒的頸項,來了個貼面吻。
麟兒抱着她原地轉着圈,她展開雙臂朝向“我愛你”三個字,頻頻飛吻,大聲喊着“我也愛你!”
小春和小雪跑上來把鳳兒從麟兒懷裡拽了下來,一邊一個抱住了她,幾乎是泣不成聲地一個說,太令人感動了;一個說,公主,全世界沒誰比你更幸福了!
鳳兒指向深情款款地望着自己的麟兒,對小春小雪說:“那你們說我和他……”
小春小雪齊聲高喊,嫁他,嫁他,嫁他!
於是,人來瘋的鳳兒在麟兒的腮旁吻了個,展開雙臂大聲喊道:“麟兒,我要嫁你,你願意娶我嗎?”
麟兒激動得滿眼含淚,幾乎是哽咽着喊道:“——我願意!”
首相走了過來,目注外甥女問:“你決定了?”
鳳兒使勁地點着頭說:“這樣的男人不嫁,還嫁誰呀!”
首相再問:“決不後悔?”
鳳兒伸出手緊緊挽住麟兒,大聲說:“永不後悔!”
首相望向麟兒說:“你就不用說了,能獲得當朝公主的芳心,你豔福不淺哪!”
鳳兒羞紅了的臉堪比天上的紅太陽,嬌嗔道:“舅舅,有長輩像你這麼說話的嗎?”
首相呵呵而笑,回首指向麒麟山發出命令:“——全體向後轉!今兒我,當朝首席宰相,將親自主持鳳兒和麟兒的不世婚禮。”
當晚,在麒麟山一片萬衆歡騰聲中,一對新人被送進洞房。就在麟兒準備去揭鳳兒的紅蓋頭時,鳳兒一把拽住了他的手,嬌嬌嗲嗲地說:“我的郎,在揭蓋頭前,我要你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
麟兒急不可耐地說:“那你快說,就一個。”
“這個金點子到底是你的創意,還是背後有高人指點?”
“主意是我娘出的。她說爲了能聽到你喊她娘,一定要我想出一個非凡的點子替她賭贏這口氣。但創意的靈感絕對出自我本人,決無半句虛言。娘子,我可以揭去你的蓋頭了吧!”
小春和小雪義不容辭地留在了鳳兒公主身邊。
首衛儘管貪戀皇宮的榮華富貴,但他更迷戀小雪的美色。在鳳兒生下她和麟兒的第一個孩子時,小雪和首衛也結了婚。這下急壞了小春,瞅着身旁兩對整日裡眉來眼去小動作不斷的幸福人兒,她的春心豈能不萌動?可放眼麒麟山衆生,麟兒這樣的俊男再找不出第二個了,她可不願委屈了自己還遭小雪的笑話。
這一年的春節初二這天,靖州知府劉仁頂風冒雪來給鳳兒公主拜年。與他同行的還有他儀表堂堂的長子。劉仁的長子一見到小春,便再也不願跟父親回靖州了。以致後來小春但凡跟他拌嘴,就拿他“倒插門”說事。
鳳兒曾攜夫婿回過兩次“孃家。”皇帝哥哥也曾用高官厚祿誘惑麟兒留京,麟兒均以文化水準達不到京城水平婉拒。他對鳳兒說,他只屬於麒麟山,更希望鳳兒只屬於他。他擔心鳳兒長駐京城,會因他鄉下人的身份長時長往嫌棄自己而玩婚外戀。
鳳兒戳他一指嗔一句“小樣”,依了他。
五十年後,小春小雪和倆人的夫婿相繼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鳳兒公主,去了天堂,算是高壽了。
一百年之後,麟兒垂垂老矣得不成個樣子,但鳳兒依然還是百年前那副美麗如花的容貌,並且那方面依然旺盛。麟兒是做不動了,便總是假裝大度卻醋勁十足地說,待他死去後,再找個後生滿足她那方面的需求。鳳兒笑得如當年般花枝亂顫地說:“照我這個樣子至少得活上個千年,那我得嫁多少個小男人哪,到後來只怕嫁了誰連名字都記不得了呢。”
麟兒當然知她意,心滿意足地說:“但你總不會忘了我這個初戀情人首任夫婿的吧!”
鳳兒抱着他哭道:“我永遠只得你一個。”
這句話,麟兒當時並沒往深處想。但他的子子孫孫們後來卻是看到了的。
一年後,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麟兒躺在鳳兒的懷裡嚥下了最後一口氣。鳳兒一聲兒都沒哭,眼裡帶淚臉上帶笑地癡癡地望着他。
俗稱“七七”後的那天早上,鳳兒的孫輩重孫輩玄孫輩(子輩已先兩位老人而去)來給太奶奶請安,竟然發現她合衣躺在牀上聲息全無,卻不知她怎會突然故去了的,遍查原因都不明。
她的枕頭下壓着一份遺囑,說是把她和麟兒葬在一個棺裡,並指明葬在麒麟洞內。
遺言並未申明麒麟丹的去向。
二十天後,當朝皇帝親臨麒麟山弔唁太姑奶奶。一個月後,鳳兒和麟兒被合葬在麒麟山麒麟洞內。從此麒麟丹下落不明。有說被當朝皇帝帶進宮了,更有說作爲殉葬物放進了鳳兒的嘴裡,能保證她的屍身千年不腐。
都這麼傳來着,到底是誰也沒有見着。因爲造墓時,麒麟山方圓百公里的人全被遷徙他地,鳳兒和她的夫君至於是否真葬在麒麟洞都難說,有看見洞口被封了,沒人敢真的去探究。鳳兒公主在古崑崙山脈已然被人奉爲神,她爲當地人做了太多太多的好事,以致後來人們改稱麒麟山爲公主山,世代沿襲就這麼叫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