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過後,仰面躺在椅子上,吃着杜鵑和茉莉剝好的水果,周宇絲毫無法進入享受的狀態。他一邊對昨天險些誤入的殺陣感到驚險,另一邊又積極琢磨着對策。
醉花城這潭水看上去很深,西瑪王子處心積慮地佈局顯然對未來執牛耳之事胸有成竹,可讓他納悶的是他的兩個姐姐爲什麼做出投懷送抱之事,難道只有這樣纔可以保全自己嗎?而現在霏琳娜又被囚禁在哪裡呢?一刻尋不着她,自己就一刻沒有方向,露面不是、不露面又不是,還有兩天大會就要召開了,是成爲衆矢之的還是渾水摸魚着實讓他兩難。
“班布爾,班布爾?”周宇大聲喊人。
“來了、來了,大人有什麼吩咐?”班布爾急忙從隔壁跑過來領命。
“你着咱們那個內線打聽一下,最近王城之中哪裡增派了人手,加強了防衛。要小心,還要快!”周宇連珠炮似的說道,既然不知道霏琳娜被關在哪裡可以逆向思維,哪裡戒備森嚴就應該是哪裡。
傍晚時分,班布爾賊頭賊腦地閃身回到客棧。
“大人,打聽好了。據說整個王城除了老國王的寢宮外加派了人手日夜值守外,其他地方一切如故。”
老國王寢宮外?周宇搓着下巴尋思,難道霏琳娜被關押在這裡?跟亡父的靈柩在一起?可是有什麼辦法可以混進去救她呢?一個大膽的想法逐漸涌上心頭。
“叫博拉達來一趟。”周宇讓班布爾替他傳話。
“大都督,您叫我?”
“嗯,博拉達,能不能調配一種藥可以讓人短時間內看上去跟死了沒什麼兩樣,過一定時間再回轉過來呢?就、就跟羅密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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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拉達不可能知道羅密歐是誰,不過周宇表述的已經夠清楚了,他知道大都督是什麼意思。
“這個應該不難,依小的現在身上所攜帶的草藥就可以調配出來,只是大人要做什麼使用呢?”
“你有十足的把握沒有?這個、這個是要我來吃的!”
“您吃?吃這藥做什麼?這可是風險極大的啊!”博拉達面露難色。
他把三人集中過來,簡明扼要地說明了一下自己的計劃,三人意見出奇的一致——不同意。按照周宇的設想,由他服藥後裝扮成死屍,班布爾和瑪夏假扮刀斧手,把他送入宮中進獻給西瑪王子。賭就賭在後面,他賭這狂妄之徒會把自己的屍體丟給霏琳娜炫耀,告訴自己唯一的競爭對手最後的救命稻草也沒了,還是乖乖束手就擒了事。
三人的不同意見在於:第一,如何能夠假扮成爲西瑪王子身邊的心腹士兵而不被識破,對班布爾和瑪夏的演技要求甚高,更別說要是有暗語或者暗號那簡直會分分鐘暴露,慘死在亂刀之下。第二,如果西瑪不採取震懾霏琳娜的辦法而是命手下當衆將屍體梟首,那豈不是不見棺材就得掉淚?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把大都督的“屍體”丟給霏琳娜然後呢?然後怎麼辦?在插翅難飛的王城裡面他怎麼帶霏琳娜逃出來,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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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督一籌莫展,破局的最妥當辦法就是以更大的局對之,可是他走的這一步太過兇險。誠然如三人所說,風險太大。但在目前的窘境之下,自己實在沒有更好的選擇。
“大人,不如讓我來試試。”正在四人垂頭喪氣的時候,在旁邊聽完整個事件和需求的水仙插了一句話。
“你,你怎麼試?”四人異口同聲。
“大人,奴婢原是宮中的一名宮女,專門負責老國王的衣料盥洗。自從西瑪王子將老國王軟禁之後,我等就紛紛被遣散出宮,纔有了後面被走鵑拐走出售的一幕。”
“哦?之前沒聽你提起過呢!”
“您之前也沒問過奴婢啊?”水仙膀大腰圓的,一看就是乾洗衣服活的料。
“你繼續說。”周宇暗忖不該打斷她。
“這老國王的寢宮裡面有一條暗道,秘密通往宮外,卻是沒有人知道。除了奴婢。。。”
“什、什麼?”這話一出,着實把幾人嚇呆住了,連玫瑰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她。
“老國王的寢宮裡挖這麼一條密道做什麼呢?他一國之君,完全沒必要偷偷摸摸的啊?”周宇感到奇怪。
“據一個老媽子說,王后也就是霏琳娜和福利嘉的媽媽仙逝之後,西瑪的生母做了王后。這女子妒心似火,既不允許在宮中擺放王后的靈位也不許老國王外出祭拜。時間一久,老國王思念亡妻心切,便囑咐工兵秘密挖掘了這個隧道。待到密道完工之時,他又親手用毒酒將這羣兵士毒殺。”
早就知道皇家之事林林總總,後宮帷闕同牀異夢,可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一段密曲不爲人所知,周宇心裡一陣唏噓。
“那你是怎麼知道這個密道的呢?”周宇十分不解,他對於一個洗衣女工如何掌握如此機密的消息無法接受。
“奴婢的奶媽生前就一直伺候着王后,乃是至親之人。王后殯天后,老國王把她和尚幼的奴婢調入他寢宮侍奉,爲的就是有個念想,思悼之時可以有個陪伴。每次國王外出祭拜,都由奶媽爲他掌燈。爲了不讓秘密泄露出去,她自己割了自己的舌頭,甘願讓這件事爛在肚子裡。直到前不久,老國王彌留之際,奶媽也西去了。”
“她老人家臨別之時,把密道指給了你?”周宇按捺不住滿腔衝動,又插嘴了。
“嗯,她指了指老國王的牀下,又指了指宮城外的遠方,示意我密道的入口就在牀下。”
“這個消息真特麼解渴,水仙吶我這一百枚金砂花的太值了!”周宇興奮得直搓手,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吶,你說跟誰說理去?
“但是我覺得,她的意思是希望死後我把她葬在密道之中,了卻她畢生的夙願,成爲國王和王后鴛夢永遠的見證。可事與願違,這宮內亡故的宮女兵士由內侍統一管理負責。奴婢無能,連奶媽最後一程都沒能送行,就聽說她被草草燒了了事。連骨灰都找不見了。”
說罷,水仙吧嗒吧嗒垂淚,顯是想起了諸多往事,悲痛欲絕。引得玫瑰幾人也跟着擦淚。
“既然知道這密道在哪裡,咱們尋到出口逆着進去,不就能到達老國王的寢宮了?”周宇雖然對奶媽的忠誠感到敬佩,但此時對他最重要的事情卻是營救霏琳娜。
“奴婢只知道入口,卻不知道出口在哪裡。若是這樣找去,豈不等同於大海撈針?”水仙的這一句話如同一瓢冷水,把周宇澆了個透心涼。
我嘞個去,這不是等於在這兒白聽一段故事嗎?大都督眉頭緊鎖,腦子裡飛快運轉,想着有沒有萬全之計把現下所有的線索和有利因素利用起來。有時候最絕望的不是沒有希望,而是最後一點希望被生生堵死。
如果說水仙提供的訊息有一點價值的話,那就是解決了班布爾他們提出的最後一個問題,一旦被丟在寢宮跟公主面對面的時候如何逃出來。這還有一個前提,就是西瑪王子並不知道密道的事情,沒有把它封死。
賭一把還是直接出局,擺在周宇面前無非這兩條路。他甚至曾經想過傳話回去,讓精靈五族合軍進攻醉花城,與西瑪王子和城防軍來一場你死我活的決戰。可問題在於,帕楚雅的目的是與人族攜手對抗外族入侵,也就是共同抵禦水王漓的大軍,這種命令他們聽不聽是一回事。更爲現實的是,時間來不及。兩天之後,比賽拉開帷幕,大軍還沒到西瑪王子就不戰而勝了,到時候就算把公主搶出來還有個毛用?沒準早就成了一句骸骨。
他甚至開始懷疑,公主是不是還活着。一股悲愴蒼涼從心裡油然而生,大都督突然好想喝個酩酊大醉。
深夜,周宇一人站在天井裡望着迷霧中的月光,大腦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該想些什麼,唯一的念頭就是爲什麼當時不跟妮卡一起留在動力艙,就那樣一無所有的去沒準是最好的結局。可是。。。
活下去,爲了夢想不止不休這句話一直在他耳畔縈繞。這是妮卡留給他最後的囑託,他手裡緊緊握着那枚穿着銀線的黃色晶石。故去之人會告訴自己,應該走哪條路嗎?吱呀一聲輕響,一個披着斗笠的青年輕輕關緊房門,躡手躡腳地怕是吵到那些熟睡之人,刀削一般的臉上擁着幾絲愁容,默不作聲地站在那裡,似乎不想打破這種靜謐的沉思。
“大都督,下雨了。進去歇息吧。”博拉達輕聲說。
雨點打在周宇臉上,起初似是粒粒微沙很快就變得豆大,有些狠狠地砸下來,帶着恨意、帶着責備,甚至打得他感到生疼。但不知道爲什麼,卻是很喜歡這種被自然敲擊的感覺,彷彿迴歸了兒時,得意的用滿心不羈對抗那些從天而降的未知。
“博拉達,爲什麼有時候會感覺生存容易了一些?”
“難道是因爲適應了那種苛刻?”
“我覺得不是,生存一直都是那麼艱辛,如果感到肩上的擔子輕了是因爲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
“大都督,您的意思是?”
“該做的事情總得有人去做,不是你就是我,不是我就是你,悔恨往往來自彼時的猶豫。我不想日後去到杳無人煙的地方尋個不知名的埋骨之地哭泣。”
“大人,我懂了。”
第二天一早,班布爾和瑪夏返回城東皇家祠堂,換上斬殺了的刀斧手衣服,找到用藥後癡呆茫然的老者,確定他早已魂魄出竅。二人把老賊架上馬車,放在剛剛吃過迷魂藥的大都督身邊,一活一死、一傻一明,叮叮噹噹地向王城大門駛去。
“站住,什麼人?”宮門外兩個士兵攔住了他們。
“看不出來是什麼人嗎?”瑪夏演起戲來從不去怯場,他亮了亮腰上的蟠龍腰帶,示意老子是王子身邊的人。
“車上是什麼人?”兩名守衛一看是皇家禁軍不敢怠慢,但職責所在這進入王城的一切物事都得安檢。
“一個活人一個死人。活人是王子殿下的紅人,死人是王子殿下點名要的屍體。要不要老子扛下來,你們去送給王子殿下過目?”
守衛一看這禁軍凶神惡煞一般,不敢再過多言。大眼瞪小眼,都等着對方進去通報請示。
“讓開!”班布爾趁他們猶豫之際一把搡開攔路的兵士,有意無意間掀動了車上一塊麻布,一顆帶着鮮血的頭顱擺在上面,嚇了守衛一跳。
“旗丹大人!”顯然是認出了此人的身份,守衛更加焦躁不安,看來眼前來人剛經歷了一場血腥屠戮。
“大人請進!”守衛連忙讓開一條通道,並揮手向身後同僚致意打開宮門。
進了宮城之後的第二個問題來了,二人不知道應該把車駕趕到哪裡。好在之前做足了功課,水仙給他們詳細講解了宮城的地形。如果趕車進去的話,車要停在水車旁,王子一般在東閣會客。如果不知道在哪裡,就看奴婢和管家們都向哪個方向聚集就知道了。
水車,應該就是這裡了。二人拴好馬繮,一個扛着癡傻老賊,一個扛着大都督,班布爾手裡還拎着那用麻布包裹着的刀斧手將軍旗丹的頭,行色匆匆地朝東閣走去。
“王子殿下在嗎?”到了東閣門前,依舊是兩排全副武裝的禁軍,穿着打扮與自己無二,瑪夏確定這裡應該就是西瑪所在之地。
“你們是哪一隊的?”禁軍一發問把班布爾驚在了原地,不敢再越雷池半步。哪一隊的,怎麼回答?是回答紅黃橙綠還是龍虎獅豹?還好瑪夏反應夠快,此時要是稍微遲疑片刻便會露出馬腳。
“喏,看看這個吧。”瑪夏搶過班布爾手裡的包袱,腕子一抖露出旗丹那死不瞑目的腦袋。
“是、是旗丹大人。快、快去通報!”禁軍看到這一幕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是何等的慘烈讓鷹隊的禁軍將領旗丹戰死如斯。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個軍士從旁門進入東閣,不多久又一路小跑着出來。
“王子殿下正在會客,你們倆稍等一會兒。”
瑪夏大咧咧地把老賊放在地上,這傢伙手筋腳筋都被挑斷了,自是一步路也走不了。盤腿坐在那裡,兩個食指逗逗飛地點着花樣,臉上一片祥和稚氣。守衛着的禁軍一個個寸步不敢離開原地,但眼神全都聚焦過來,看到兩個倖存的同伴、一個死去將領的頭顱、一個癡傻老頭和一個戴着銀色面具的屍體,不知作何感想。可能大部分人現在都在心裡暗自慶幸,還好老子沒被分到鷹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