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大都督的寢室。
三個人,兩坐一站。
周宇和妮卡坐在圓桌對面,凱茜站在窗前望向外面,三個人誰也不說話。
桌子上擺着滷煮和火燒,旁邊伺候着139,薇婭在桌子下面鑽來鑽去地追一隻小花貓。這隻貓是虎鯨的愛寵,花天價在大集市上兌換來的。
“司令,你認識她嗎?”
“不認識!”
“那她爲什麼一見面就要你命呢?這不科學啊!”
“不認識我?你好好看清楚!”
凱茜憤怒地轉過身,要走上來理論之時被139伸長機械臂擋回原地。
“喏,她不相信!”
大都督吐了吐舌頭,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兩個大姐頭坐在一起聽他斡旋。這可真特麼叫斡旋了,要是最後不能握手就懸了。
“好了,我也不跟你們廢話了。凱茜,你來說,總行了吧?你應該是最瞭解實際情況的!你就當她失憶了!”
“失憶是什麼?”
“你閉嘴,一會兒讓你說時候再說。”
“她、她曾經,搶了我的、我的。。。”
凱茜說到一半,臉一紅轉過頭去。
什麼啊?哦,周宇恍然大悟,搶了她的男人。
“你是說她搶了你的夫婿?”
用詞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不要太過粗俗,容易引起別人反感。
凱茜把頭深深埋入肩部以下,雖然周宇看不到她的臉但估計現在比紫茄子皮強不了多少,如此般沉默應當是默認了吧。
周宇皺着眉頭望向妮卡,這就是你不對了大姐頭,您老勾搭人家情夫也就算了,裝傻充愣更算了,但是跟大都督我玩蘇格蘭調情就有些過分了吧,這不是典型的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的嗎?
“別看我,我沒做過。”
在139和大都督的雙重注目下,妮卡雙手一攤,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和認識,她說沒做過就是沒做過,大都督相信她。因爲上次她綁架了自己那些手下要挾自己的時候也是這種眼神,敢作敢當、絕不退縮。
“喂,她說她沒做過。”
凱茜不說話,也不回頭,甚至頭都沒擡,彷彿在回憶着什麼。
“喂!她說她!!”
“我聽到了,我相信她。”
凱茜回過頭來,緩緩走過來坐在石桌旁,呈三足鼎立之勢。雖然眼眶中沒有淚,但周宇從她的臉頰上看到了淺淺的兩道印痕。
“你、你相信她?就憑她一句話?”
這回輪到大都督難以置信了,不是吧,這倆妞到底怎麼了?說動手的時候招呼都不打,談到和解一句話就了事。
“她不是她,我能感覺得到,她的眼睛裡沒有那種勾人魂魄的邪魅之氣。”
什麼這個她那個她的,到底哪個她?邪魅之氣又是什麼氣?我聽過腳氣疝氣起牀氣,就是沒聽過邪魅之氣。
“你叫什麼名字?”
妮卡終於開口問了第一個問題,雖然只是邁出一小步,卻有助於修復二人早已破裂得七七八八的關係。
“你不知道也罷,對你沒有任何意義。”
凱茜不再搭理她,轉而專注於桌上的兩個小傢伙。
“火燒、火燒,她在看你唉!”
“誰、誰在看我?”
“你的女神啊!”
“什麼、我的女神在看我?在哪裡?在哪裡啊?”
周宇真想把唱雙簧的這兩位送上一程遠洋豪華遊輪馬桶下水道之旅。
“喂,你從哪裡得到的祭杲?”
大都督早就習慣了凱茜的蠻不講理,她從來不叫自己的大號或者職位,取而代之的是喂這樣的暱稱。喂,多麼親密和旖旎的稱謂啊!
“從她的地牢裡。”
“那你又從哪裡得到的祭陶呢?”
真是奇哉怪也,周宇沒說它們的名字,凱茜卻都叫的出來,很顯然她不是與這些小傢伙們很熟,就是與它們的主人很熟。
“這個說來話長,我暫時只能告訴你,除了咱們還有很多人在搶奪這些小傢伙,據說它們可以打開黿門。”
“這個我自是知道,但那都是傳說,自從神兵離死去後從未有人湊齊過他的四件聖物,自然沒有人從裡面打開過黿門。不過,此番我從中央通道過來,目的就是爲了尋找他的四件聖物,沒想到有一半已經落在你的手裡。”
“你也想打開黿門、她也想打開黿門,目的是什麼呢?”
“當然是爲了走出去,給杜班西亞永無天日的黑暗帶來光明瞭。”
“哈哈哈,這我可就真笑了。大姐,兩位大姐,你們未免想的也太天真了些吧?我來幫你們分析一下:首先,湊齊聖物是有難度的,如何使用它們是另外一個高難度作業。其次,厝靈能夠坐視不管、假裝不知道嗎?不可能,他會想方設法阻撓任何一股企圖衝出他束縛和這個牢籠枷鎖的勢力。第三,就算走出去了,據說那裡面有大量崩妖隊員存在,他們是火王熾的忠實擁躉,就憑咱們這些破長矛爛弓箭想突破那種火力網,用自不量力來形容都顯得有些狂妄。最重要的一點,到了中央通道,我們會面臨四面八方的夾擊,這不是火王一家的事兒,水王、土王都要調集軍隊來平叛。脣亡齒寒、一衣帶水的道理,人家不可能不懂。”
妮卡和凱茜雙雙陷入沉思,周宇第一次看到兩人能夠如此安靜祥和地和平共處,也許是想到了未來無法預期的迷霧,兩對眸子裡全是黯淡。
大都督對兩人的出發點是有所知、有所不知。妮卡是個失去部分記憶的女子,完全記不得曾經跟自己有過浪漫,而且在大都督控訴她玩浪漫那段時間人家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她一直在杜班西亞,長期從事地下和遊擊工作,目的就是要打破厝靈家族魚肉百姓、火王剝奪杜班人天倫之權的局面,爲這些苦命人謀福祉。
凱茜有着不爲人知的過去,甚至曾經跟失憶之前的妮卡有交集,二人在若干年是否因爲一個男子產生過摩擦、矛盾甚至生死相搏不得而知,只知道現在的妮卡不肯爲過去的自己埋單,凱茜也不再追究了。這丫頭離經叛道,挑起風火大戰,最終導致迪克西亞被火王毀滅、生父風王罹難,她自己不得不尋找其他棲息地苟且偷生。不過,大都督猜測她骨子裡的復仇纔剛剛開始,對自己的父親都那麼狠,對有着殺父之仇的火王豈能聽之任之、一走了之?她應該是全世界最盼着火王熾不得好死的人,沒有之一。
自己需要做的,無非是讓她們二人和平相處、左右勾拳同時出擊,消滅厝靈拿下天音城,然後突破黿門。
突破後,周宇有自己的計劃,不過那都是後話了。眼前,兵分三路直取天音城迫在眉睫、刻不容緩。
接下來的日子裡,周宇收拾好躁動的心情,全身心扎入到練兵和戰略戰術規劃當中去。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等待大兵集結。
天音城,入夜時分。
風冷水冷,人心更冷。
站在塔樓上的厝靈披着一件紅色的披風,家族標誌性的鷹鉤鼻子掛在那張從任何角度看過去都顯得陰鷙可怕的臉上,邪惡至極、恐怖至極。他不喚人的時候,沒有下人、下官敢靠近他十米範圍之內,否則打擾了天音城主思考的結局只有一個,亂鞭、亂棍打死,棄屍巖洞供白條兒啃噬。所以有傳聞說,天音城城外有幾個屍洞,裡面的白條兒比人還大,就是喂人肉喂的,也不知道真假。
敲門聲從身後響起,厝靈的肩膀輕輕抖動了幾下,沒有作答。此刻的他,心裡既平靜又忐忑,天音城遇到危機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是他任期內的第一次,每次都是在他的鐵腕和懷柔之下化解,當然還有他們家族賴以生存的特長——計略。他們稱之爲計略,起義軍稱之爲陰謀和分化瓦解。
見沒有命令,外面敲門之人又叩了叩門環,管家告訴他厝靈在屋子裡一晚上都沒有出來過。若是沒有答話,有可能在沉思,也有可能在休息。
“進來!”
厝靈沒有回頭,他猜到了來人是誰。
“父親大人!”
“嗯!”
“按照您的吩咐,把祭陶送給了那人。”
“嗯,很好!送貨人呢?”
“已經被但澤幹掉了。”
“好,非常好。你辛苦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父親大人。爲了您的帝業和我們厝靈家族的根基,孩兒萬死不辭、鞠躬盡瘁。”
“嗯,你是有功之人。不日我也要卸去這身份,家族的榮耀和統治交付你手,我最是放心。”
“父親大人還年輕,厝靈家族的聲望正是由您親自打造和存續才得以發揚光大,孩兒需要學習的地方還很多。”
“不說這些了,來!我有話對你說!”
年輕人滿臉的敬畏和不知所措,儘管面對的是自己的父親,他還是無法在那雙黑洞中找到任何親情存在。自幾年前從屠夢城歸來以後,他感覺到重塑破碎殘缺、毫無基礎的父子之情十分艱辛。
他戰戰兢兢地站在厝靈身後,不敢靠太近,又不敢離的太遠,怕聽不親主上大人訓話。
“知道我爲什麼要拋出祭陶這對兒誘餌嗎?”
“孩兒愚鈍,心裡一直沒有想通。既然我們手上持有四件聖物中的三件,何必非拿出來一件,並且處心積慮設計出這麼一個局,最後白白便宜那個小子呢?”
“這你就不懂了,正所謂將欲取之、必先予之。我們找了這麼久都沒有找到祭杲的下落,說明這東西隱藏得很深,不在尋常之所。而如何讓人幫你去找呢?就必須給他們誘餌,你想想,這小子得到祭陶之後,怎會善罷甘休?人心都有慾望,他一定會想法設法去找到其他天賜神品,無形中是不是成爲了我們的手腳?”
“可是孩兒覺得那個人很危險。”
“哈哈哈!”
厝靈的笑聲十分尖銳,有些類似於用鐵勺子刮搪瓷盆,聽聞者大多會雞皮疙瘩掉一地。年輕人盯着自己的腳尖,不由自主地向後挪了半寸,他不知道自己說的對還是不對,會不會引來一頓鞭笞。
厝靈的十幾個孩子中,他是鞭子捱得最少的一個,但渾身上下也沒有一塊好皮膚留下。他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和手腕,把露在外面黑色、褐色、粉色的那些傷疤蓋住,彷彿能夠掩蓋住自己的恐懼,無論什麼時候想起這些新傷舊傷,後脊背都有絲絲涼意上涌。
不過他與那些被厝靈許給五族族長和衛城將軍的姐妹們不知要好運多少倍,這些女孩自幼紋着家族紋章,可卻不知道她們只不過是厝靈用來維繫自己統治地位的籌碼而已,連一塊抹布都不如,簡直就是一張餐巾紙,用完就會丟掉。
厝靈也不叫厝靈,厝靈是名號,每一位天音城主都叫厝靈,如同半藏是服部家族代代相傳的名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