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春貴這幾天心下惶惶。
孟廣漢死在聽雨樓,而且還是自己從中撮合過的話,這頭又聽說劉衛民逃了,心裡就更擔憂。
想跑路,可自己的家業都在古城。想去自首,可自己也沒什麼好自首的啊?在老混子眼中,在中間撮合一下,這有什麼?我不是爲了阻止兩人明爭暗鬥麼?
只是心裡抑止不住的害怕,一天到晚窩在家裡,大門不邁,二門不出,規矩的像是一個標準的宅男。他媳婦倒高興了,平時一天到晚不着家的老公,終於肯在家陪着自己。
燒了一桌子好菜,還開了一瓶楊春貴珍藏的老酒。
“咚咚!”兩聲敲門響,楊春貴形色一怔,給媳婦使了一個眼色。媳婦暗道楊春貴疑神疑鬼,自己起身先在門眼裡往外瞧了瞧,見是一個身着外賣工服的青年,扭頭衝楊春貴笑道:“老楊,看你這個膽子。這是我在網上叫的水果,最近古城想買到水果可難了!”
開門,外賣小哥提着一袋水果進來,隨手將門合上,徑直奔到飯桌旁,自己拉開椅子坐下,將水果擱在桌上,呵呵一笑:“貴哥,吃飯呢?”
“哎,你這人?”他媳婦見外賣小哥如此模樣,正要發飆罵人,卻被楊春貴吼道:“你到屋裡去,關上門,我沒叫你不準出來。”
他自然認識眼前這個人,而且,他也知道這個青年來找他幹什麼。
“老楊……”
“進去!”楊春貴沉下臉來,打斷媳婦的話頭,兩眼看着滿面風塵青年,心裡一直提着的心吊着的膽卻降下,人終於還是找來了。
媳婦看着屋內兩人不對勁,又憚於楊春貴的威嚴,看了一下青年,又看看楊春貴,還是進了屋裡。
“貴哥,伙食不錯。”青年端起盛好飯碗直接開吃,動作很粗魯,狼咽虎吞。
楊春貴將自己眼前的杯子遞過去,滿上一杯,又重新拿了一個酒杯,也給自己滿上,舉起酒杯,向青年舉起,一口飲下,才衝青年叫道:“這裡面沒我事。”
“哼~”青年冷嗤一聲,站起身來,兩手舉起酒杯,身子朝門外,兩腿跪下,將酒全部灑在地上,再擡起頭時,雙眼已盛滿淚水,嘴脣微微顫抖:“哥,昆兒敬你酒了!”
楊春貴心頭大震,他沒想到王昆竟在自己家裡就開始祭悼,卻不敢說話,也和王昆一樣,端了一杯酒,兩膝跪地,將酒灑在地上。
“你配嗎?”王昆起身,怒視楊春貴。
“昆,這裡頭真的沒我事。是廣漢找我過話的沒錯,但劉衛民是同意雙方和解的。我都打聽了,廣漢不是劉衛民殺的,這裡面另有原因……”
“跟你沒關係?”王昆眼神瞬時暴出一縷精光。
“昆,我真的不知道。現在劉衛民逃了,大宏也進去了。我都打聽好了,這裡面另外有一夥人參與進來,具體是哪一幫人我不知道……”楊春貴連忙解釋。
“哼!”王昆冷笑一聲,指着尚跪在地上的楊春貴咬牙怒道:“你事沒辦明白,要你一隻手,有問題麼?”
“昆,你聽我解釋……啊……”
寒光一閃,一把軍刺扎入楊春貴的手腕,楊春貴大嚎一聲,隨即拼命忍住,他知道,不能叫。
王昆手腕一挑,將軍刺上楊春貴的整條手臂拖在飯桌上,左手按住小臂,右手提了軍刺在手腕上狠狠的連扎三刀,猛地往下一碾。
“啊……”楊春貴的手腕連筋帶骨被切斷,鮮紅的污血剎時噴涌出來,濺滿了桌上的飯菜碗碟。
屋裡的春貴媳婦想出來,楊春貴聽得門響,馬上猜到,大喊道:“別管閒事,屋裡呆着!啊……”
捂着斷臂,楊春貴痛不欲生。
王昆將袋裡的水果倒出來,將斷腕塞了進去,對楊春貴冷聲叫道:“傳出話去,王昆回來了,與謀害我哥有干係的,都得留下一隻手!”
言畢,提了袋子,揚長而去。
“啊……”楊春貴忍勁一鬆,抱着殘臂滾在地上。
孟廣漢身殞,王昆收到消息,血脈噴張,衝冠眥裂,一人一騎,千里狂奔,雨夜歸來。
回到古城找的第一個人,就是在中間撮合的楊春貴。
他要告訴所有人,動我袍哥者,殺!
……
審訊室內。
喬北正襟端坐,卻一臉吊兒郎當的笑意,看着對面的凌姍叫道:“你都審三遍了,還不夠麼?”
“你老實交代問題,這對你很重要!”凌姍一臉嚴肅,旁邊的刑警跟着凌姍一起審了三遍,也是滿臉疑問地看着凌姍,不知道凌姍重複審問到時爲什麼。
案子已經清晰,喬北的確有綁架的嫌疑,雖說後來有救劉衛民的動作,但如果喬北不綁走劉衛民,警察早就將劉衛民送進醫院了。
喬北淡定之極,笑道:“沒事,姍爺,你儘管判,我已經做好了蹲苦窯的準備了,人生不經歷點風風雨雨,怎麼成長呢?”
“閉了!”凌姍大爲頭痛,如果讓廖局知道自己和喬北的關係很近,自己就要回避此案了,可這喬北卻全然沒了顧慮,一口一個姍爺叫得親熱,這讓凌姍如何不急?
“姍爺,沒事,你忙你的去,不用管我,我正想去苦窯裡體會體會,說不得,我回頭專門寫一個《監獄風雲3》的劇本,指不定還大賣,咱們這麼熟,我私自定你爲女主角,一身正義的典獄長……”
咣咣咣!
凌姍又不能將緣由說出,不得不敲擊桌面來阻止喬北,轉過話題:“再詳細說一遍你在島上與劉衛民之間的細節!”
“這個好說,我當時一見劉衛民身負重傷,立馬裸衣相救,手提一把追風大剪刀,長半尺,重三斤……說時遲,那時快……”喬北說着說着就像評書了。
肆無忌憚的喬北讓凌姍毫無辦法,知道再問下去也是枉然,和同審警員收拾了記錄本,摔門而去。
“哎……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哎,你這人,聽這麼久也不賞兩個銅板……”喬北意猶未盡。
……
公安醫院。
歐陽凱盯着病牀上的劉衛民,皺眉問道:“你說喬北他們是去救你的?”
“路見不平麼?”劉衛民有了良好的醫療環境,傷勢有所好轉,此時說話,也不似在島上的那麼虛弱。
“繼續!”站在一旁看着歐陽凱錄口供的鄺文斌面無表情。
“後來……”劉衛民很詳細的講述了喬北在島上對自己的醫救,言語很誠懇,將喬北三人說成是見義勇爲的絕世好青年幾枚……
……
等歐陽凱給劉衛民錄完相應的口供,鄺文斌坐在劉衛民臨牀上,問道:“白媚什麼時候到你公司的?”
“半年前。”劉衛民在腦中尋思片刻,如實相告。
“那你憑什麼這麼信任她?要逃走的時候,還讓她帶好一百萬來給你?”鄺文斌緊盯着劉衛民的獨眼,似乎想要從劉衛民的細微的動作上分析劉衛民言語中的真僞。
“她在事業上幫了我很多,而且,還替我擋了一刀。”劉衛民與鄺文斌的目光相碰,苦笑一聲:“張志平行刺我的那次,白媚爲了擋了一刀,還貼身呵護……呵呵,只不過,我不知道這個女人藏得這麼深。”
“幫你?具體說說。”鄺文斌一聽,眼中乍亮。
“百果園就是她讓我弄的。”劉衛民見鄺文斌不以爲然的神色,苦笑道:“她不知從哪裡得到消息,說明年春政*府會重點關注市民菜籃子工程,將有大額資金扶持。”
鄺文斌暗中點點頭,繼續問道:“就一個百果園還不夠,還有呢?”
“之前我公司運轉遇到過經濟危機,她幫我找來資金,緩解了我的壓力。上次商場被封時,也是她替我擺平的。我的很多新的關係網,都是她幫我牽線搭橋的,她的關係網我到現在都還看不透,雖然偶然問她,但她也不細說,呵呵~卻原來,她早有預謀。”往事悠悠,劉衛民接連幾聲苦笑。
“預謀什麼?”鄺文斌再問。
“不知道,但我想肯定是我的錢財,不過現在沒用了,我的東西不都被銀行查封了麼?”劉衛民臉上浮出一絲解脫的輕鬆。
鄺文斌在心裡掂量着劉衛民的話,腦子裡尋思一回,還是問道:“說說你的關係網。”
“呵呵……”劉衛民笑笑,只是看着鄺文斌,卻並不開口。
“不能說?”鄺文斌眼神一眯,他太熟悉劉衛民的這種表情了,在抓捕李農的時候,他看到的是兩個一模一樣的眼神。
劉衛民眼睛微閉,深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呼出。
鄺文斌知道自己就這樣問肯定是問不出東西來了,讓歐陽凱繼續補充口供,自己轉到走廊,立在窗前,兩條眉毛深深的皺起。
想到之前的內存卡的內容,又想到古城各色人物的突然離奇死亡,再想到張總的自投羅網,一口應下所有的罪名。以及最近一系列的案子,國安那頭若即若離的態度,和偶爾拋出的線索,這讓鄺文斌陷入沉思。
這裡面的水好深。
……
衆人離去,病房裡恢復了平靜,兩個便衣坐在病房外面走廊裡的長椅上,手裡擺弄着手機,眼光卻時不時的透過門上的玻璃瞟向病房裡面。案情重點人物,不得不小心在意。
躺在病牀上的劉衛民一臉的平靜,他儘量讓自己不要去想事,尤其不要去想那些讓自己膽戰心顫的事情。白媚的突然反水,讓劉衛民心灰意冷,枉自那麼對她,而她卻是別人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一顆棋子。
落在警方的手中,自己不過蹲幾十年苦窯而矣。劉衛民知道有些人可能想要自己的命,但劉衛民此刻已然不在乎了。荒島託孤之後,劉衛民再沒有任何牽掛。
連跟隨十幾年的大宏都能背叛自己,對她那麼信任的白媚都能欺騙自己這麼久,身邊的其他人,劉衛民更不在意。
走廊裡人頭扎堆處,一個身着黑西裝白襯衫的青年,戴着一付黑框眼鏡,靠在窗臺,手裡抱着一本厚厚的書,看得很投入。封面一眼就能看清楚,這是一本劉猛的軍旅小說《刺客》。
許是看得久了,青年擡眼遠眺窗外。目光回縮之際,淡淡掃過病房外側長椅上的兩個便衣,隨後再次投入閱讀之中,他似乎很喜歡這本小說,都捨不得離手。
走廊裡,一個戴着口罩的護工推着餐車,徑直往劉衛民的病房處來,邊走還邊沖走廊裡擁在一處的人嚷嚷:“借光,借光,小心吶,裡頭都是熱湯,回頭燙着了您!”
衆人紛紛讓道,護工性格極好,和讓道的人羣點頭致謝,一直往這邊來。兩個便衣對視一眼,其中一個站起來攔住護工:“我來吧,這屋裡人是我表哥。”
“這怎麼行?回頭院裡領導該罵我了,這是我的工作啥,小夥子,麻煩你配合一下。”護工非常敬業。
便衣心裡更是疑惑,攔住護工,直接亮出了警證:“還是我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