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將死,會在電光火石的一剎那想起讓他最留戀的人或事。
南霸天並沒有恐懼,但是他想到了重病在身老媽,除了老媽,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再值得他留戀的東西了。
他是個孝子,侍奉母親十幾年如一日,都說久病牀前無孝子,偏偏他南霸天是個例外。
溫泉中的水,隱隱有琉璜的氣味,嗆進了南霸天的肺裡。
他在掙扎,越來越弱。
他不怕死,卻不能死。
如果他死了,那他的老媽要怎麼辦?
水泡冒出來,鍾忠凱看看差不多了,譁啪一把將他拽出來,還是那個模樣,嘴裡的牙依舊是那麼黑。
“南霸天,現在知道了吧,以後你和袁老大再無半點關係。你就當這輩子從來沒有認識過袁老大,這對你來說不難吧。”錢忠凱鬆開手。
南霸天倒在了地上,不停的咳嗽。
最淒涼的感覺,不是人走茶涼,是人沒走茶已涼。
終於意識到,自己沒有一點用處了,在袁飛的眼裡,的確是一條狗都不如。南霸天放棄了天真的想法,他不恨不自己蠢,卻倍感蕭索,從他當上城南幫的老大的那一天,他就立志要帶着城南幫開創一番新氣象。
最初的夢想是美好,至於後來因爲什麼而變質,他說不清楚。
走上了一條不歸路,直到此時方纔醒悟,原來他一直被袁飛牽着鼻子走。
袁飛不是他的恩人,而是將他推入無底深淵斷了他退路的人。
“南霸天,你聽到小錢的話了沒有?”袁飛問。
袁飛的聲音像是從九天之外傳來,南霸天耳朵可能進水了,嗡嗡直響,但他點了點頭,神遊般臆語:“聽到了。”
“你可以走了,你和我再沒有關係。楚佑霖的事,我會處理,你把嘴巴給我封嚴一些。”袁飛的絕情帶着笑意,他是一個僞虛與真實相結合的人。
南霸天如喪家之犬,從明朝度假山莊開車出來,腦子裡還迷迷糊糊。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該倒黴的時候,一步一坑。
“咣噹。”
南霸天撞在了迎面而來的車上,他方纔回過神,想要暴怒,卻想到自己不再是城南幫的老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哎呀,我去,剛買的新車居然被撞了。”
對面車上下來兩男兩女,兩個男人很年輕,帶着一股子張揚,拍着南霸天的車窗,叫囂着讓他滾出來。
南霸天下車,那兩個年輕男人對視一眼。
“這不是城南幫的廢物老大嘛。”
“我去,現在他不牛了吧,前段時間我在他那裡貸了十萬塊,說是一個星期還,我不過就晚了一天,他的人就把我的牙打掉了。”一個男人說着,還用手指着自己張開的嘴:“你們看啊,中間那兩顆槽牙是假的。”
另一個男人說:“機會來啦,反正城南幫已經被飛魚黨收了,他就是個空架子,揍他丫的。”說着一拳掄在南霸天的臉上。
南霸天一個趔趄險些栽倒。
“抽他,直接抽到天黑!”
一陣拳打腳踢,把南霸天揍得狗血淋頭天昏地暗,以前他是老大的時候,像這樣的小混混巴結他都沒有機會,一朝失勢豬狗不如。
他南霸天認了,不爲自己活着,也要爲老媽活着。
“你們打完了吧。”南霸天心中銳氣已消,再無鬥志,扭頭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要是不過癮,還可以接着來,今天隨便你們打。”
昨天晚上自己刺在腿上的那一刀,此時傷口繃裂,血把褲子都滲透了,臉上、脖子裡,全是血。
把那兩個小青年嚇到了,那兩個女孩子可能是他們的女朋友,輕輕拽了他們:“這個人好可怕,我們趕緊走吧。”
四個人上車,駛進了明朝度假山莊。
南霸天突然仰頭大笑,笑着眼淚就他媽流出來了。
他的對頭太多,剛纔不過是兩個混混,以後的日子有他消受的地方。
生無可戀,除了老媽。
南霸天開着車,一路駛向陵水花園,他沒有走錯,就是要去哪裡,他要去求楚佑霖,給自己的老媽留個小院。
混到這一步,他在外面的房子是別想住了,如果是他自己,就是睡馬路也無所謂,可是家有老媽傷不起啊。
爲了老媽,再低一次頭又何妨。
尊嚴這個東西很奇怪,不同的地位,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身價,決定了尊嚴的標準。
一個乞丐的尊嚴,與一個億萬富翁的相比,是不一樣的。
當然了,人人有尊嚴,只是標準不同。
這種體會,沒有人比此時的南霸天更有感觸,他開着車,不時抹一下被血和眼淚模糊的眼睛,駛過南陵大橋,側頭看到燈光輕柔的陵水花園。
在繁鬧的都市中,那就是一顆明珠,不管當初建設時的初衷爲何,都不能否認陵水花園詩意盎然的美。
“現在是楚佑霖的……”南霸天喃喃自語,忽然意識到,自己不是楚佑霖的對手,袁飛也不會是楚佑霖對手。
因爲楚佑霖揮手之間帶着不沾金錢氣息的豪情,也只有他才能做到將陵水花園當做爲養老院的壯舉,這樣的人是可怕的,不,是可敬的。
遭受了一連串的打擊,南霸天被踩進塵土,但是卻於這一刻變得清明起來,他讀懂了楚佑霖,也就明白,做爲楚佑霖的對手永遠都沒有得勝的機會。
南霸天想:楚佑霖雖與警方有關聯,可是他又在地下勢力中混得風生水起,可以說他是站在正與邪的交點,沒有人能像他處理的那麼完美。
“楚佑霖,你是一個讓人生畏,又讓人敬慕的對手。做爲你的對手,我是可恥的,但我感到榮幸。”想到這裡,南霸天稍稍加快車速。
陵水花園就在眼前,他相信以楚佑霖的爲人,只要自己去求他,他肯定給給老媽留一席之地。
手機就是在這時響起的。
電話是南陵第一醫院打來的,對方是一個語速極快的女聲,問他是不是南霸天。
一股不祥涌上南霸天的心頭:“我是,我是……”
“你馬上來醫院一趟吧,你母親在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