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佑霖當然不是來買東西的。
這裡的物件,雖說各種型號各種尺寸各種顏色都有,但楚佑霖自問一件也用不上。
所以他只不過隨手指了一下,那個年邁的女人順着楚佑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是瞟了一眼,之後又將大有深意的眼光移向楚佑霖。
“小夥子口味真重。”年邁的女人喃喃說,然後就轉身將那樣東西打了包。
別看她上了年紀,打包的手法卻十分熟練,三兩下便包好了,遞給楚佑霖:“一百七十八塊!”
楚佑霖給了兩百,說不用找了。
打好包的東西,從外面看根本就看不出裡面是什麼,淺紫色的包裝盒,談不上精美,但也不落俗套,看起來十分帶感。
楚佑霖沒有馬上離開,他來這裡的主要目的是要找出那個製造液體炸彈的人。
“小夥子,是不是還要其他東西?”年邁的女人看起來並不討厭楚佑霖,她長年守着這份生意,同樣也守着別人無法體會的老年清苦,用微薄的收入自給自足,從她略微昏黃的雙眼中不難看出,這樣的生活已經耗盡了她對生命的全部眷戀。
小小的店面中,四周掛滿待出售的各種商品,在採光極差地情況下,這些東西彷彿帶有某種魔性,是那種誘人墮落的魔性。
楚佑霖搖了搖頭:“不要了其他東西了,我只是有些好奇,這裡的生意就只有你一個人在打理嗎?”
也許很久沒有人問過她這樣的問題了,年邁的女人擡頭看着楚佑霖。她已經到了看破一切的年紀,寫滿滄桑的臉上顯示出她豁達的性情。
“唉,我一個老婆子,看看店門還可以,真正打理生意還要靠我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在說起兒子的時候,她並沒有太多的感情波動。
一位對兒子屢次失望的母親,通常會有這樣的表情,她們不再爲兒子感到自豪,卻依然深愛自己的兒子,沒有任何理由的母愛,讓失望的母親們迷茫不已。
楚佑霖似乎看到一點希望,他接着問:“您的兒子是什麼工作的?”
“他啊,無業遊民,天天把自己關在房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老大不小連女人是怎麼滋味都不知道,就知道擺弄那些我也不懂的化學液體。”
聽到這裡,楚佑霖已經找到他要找的人,再次四下打量,發現這個小店面並沒有後門,想必她的家並不在這裡。
於是楚佑霖就此和老婆婆說了句再見,之後走出門。
此刻正是暮色升騰時分,看一眼西邊天際如夢般的紅雲,再看南陵市便有了一種亦真亦幻的錯覺。
楚佑霖做爲一名出色的特種兵,在過去的六年裡,他幾乎在全世界奔波,接照李老交付給他的資料,一次又一次扣動狙擊槍的扳擊,結束目標的生命,是他最終的目的。
可是,在他平靜的外表下,始終是一顆緊張的心,如同上緊了弦的發條,不曾有過片刻舒展。
他只知道殺人,卻從未思考過生命的意義,更加沒有將個人的生命與身處的時代與社會聯繫在一起。六個月前,趙凱等七個人的犧牲,讓楚佑霖不得不深思這個問題。
在南陵的這段日子,他的心性從根本上發生了變化,人生的兩大主題奮頭與享受,到底何爲因果?
楚佑霖剛纔又看到了那個老婆婆,他突然發現,奮鬥是一條以死亡爲終點的縹緲之路,而享受又是一片無盡的慾望之海,什麼樣的生活方式取決於個人的心性,而不是正在做的事情。
看似簡單的道理,內裡具有形而上的思想。
楚佑霖內心雖有復仇之火,卻也有一片坦然的清明,因此他方能笑面人生。
手裡拿着那個淺紫色的盒子,走出這條凌亂逼仄的街,他的車停在街口自動計時停車位上。
上車後,隨手把那個東西扔到車後座,發動車子朝前開出不遠,又停了下來。
蹲點是項極無聊的工作,楚佑霖習慣了這樣的等待,爲了目標的出現,爲了合適的時機,他像一隻緊盯獵物的豹子,在同一個地方守候幾十天。
現在楚佑霖要等的人就是那個老婆婆的兒子,十有八九那個製造液體炸彈的人,就是老婆婆的兒子。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一個孤獨蕭索的身影出現在楚佑霖的視野中,那人不修邊幅頭髮蓬亂,走路的時候朝前伸着脖子,怪異的姿勢使他的雙肩顯得特別突出。
直覺告訴楚佑霖,那就是他在等待的人。
剛要下車,手機突然響了起,電話是施文琪打過來的,楚佑霖掛斷了沒有接。
下車後,手機又一次不依不饒的響了起來,楚佑霖關了機。
隨後追上那個人,從後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兄弟!”
那人嚇了一跳,哆嗦了一下回過頭,透過厚厚的深度眼鏡,不難看出那種致力學科的學者的呆滯眼神。
在這個表象浮華時代中,真正做學問的人往往都會顯得與環境格格不入,但是他們的世界比常人的生活要精彩一萬倍,他們沉浸在自己的心靈世界中,爲自己新的發現和成果而散發出的由衷喜悅,是常人無法體會的。
乍一見這個人,就是給了楚佑霖這樣的感覺。
“你幹嗎?”那人有些警惕的望着楚佑霖。
楚佑霖開門見山:“我想和你談件事,你有時間嗎?”
“我要幫我媽關店,沒有時間。”那個的聲音有些暗啞,但回答的卻很乾脆。
楚佑霖肯定他就是老婆婆的兒子,也就是他此次前來要找的人,只要問出他都幫誰做過液體炸彈,那麼楚佑霖調查的範圍就有了突破性的進展。
“那我在這裡等你。”楚佑霖說。
“我真沒有時間,你不用等我了。”那人也揉了揉亂髮,有些不近情理。
楚佑霖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他說:“現在你去做你的事,回來後我和你談個生意。”
“談什麼生意?”那人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楚佑霖,略有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