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我將金秋送到了巷子的外面,今天我們已經聊的夠多了。臨別時,她又對我說道:“江橋,回公司的事情你再好好考慮一下,有想法了就給我電話。”
我點了點頭,潛意識裡並不想說太多的話,我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這些日子以來到底做了些什麼,而下一步該怎麼走,我大腦裡也沒有一個清晰的脈絡,我所有的情緒都已經被剛剛結束的那段愛情給掏空了。
金秋準備離開,我趕忙又喊住了她。
她有些詫異的看着我,問道:“怎麼,這麼快就做好決定了”
我搖了搖頭,回道:“不是,只是想請你幫一個忙,我現在需要一筆錢”
“多少錢”
我在心裡算了算,這段時間陳藝在我身上直接花掉的錢已經有九萬,既然已經分手,我沒有理由欠着這筆錢不還。我終於向金秋回道:“9萬塊錢,你這邊方便嗎”
“沒什麼不方便的。”停了停,她又對我說道:“這筆錢,你是借來還給陳藝的吧”
“是,分手了還是做到兩不相欠最好。”
金秋笑了笑,回道:“物質上做到兩不相欠很容易,可是感情上呢相對於你,不知道陳藝現在又是什麼心情。”
我無法用悲傷的軀體去假想陳藝現在是什麼狀態,所以我沒有選擇迴應,只是回頭看了看身後那條弄堂,於是一些說不清楚的情緒又在自己的心裡瀰漫着。我知道,想走出和陳藝的這段感情,對我而言實在是太難了。
金秋又對我說道:“留個卡號給我吧,明天下班之前我把這筆錢打到你的賬戶上。”
我說了聲“謝謝”然後將自己的銀行卡號報給了她,隨後她便離開了鬱金香路,而夜色中又只剩下了我一個人,然後茫然的看着眼前那些來來往往卻並不熟悉的陌生人。
我又一次走在了這條街道上,而有了飢餓感的自己終於想去吃一碗小餛飩,於是我加快了腳步,向路盡頭那片集中了很多小吃攤的廣場走去
此刻已經過了吃飯的高峰期,但是那些大排檔的餐桌下都散落了很多的啤酒瓶,證明在不久前有不少人曾在這裡吃喝過,而廣場的旁邊就有一個還沒有竣工的工地,工地上的工人都喜歡在結束了一天的忙碌之後來這裡喝幾杯。那些啤酒瓶有一大半應該是他們留下的,也留下了他們簡單的快樂,和容易滿足的模樣,他們在這個夜裡求的僅僅是溫飽
恍然中,我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她還是揹着那隻藍色的琴盒,可我卻覺得有些陌生,因爲我們已經有好幾天未曾見面了。
我又想起了那個夜晚對她做過的事情,心中充滿深深的愧疚,可是卻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和她道歉,我有點想避免這次尷尬的見面,卻又已經不可避免的相對了。
我的眼神有些閃躲,帶着刻意擠出來的笑容說道:“來吃東西的嗎”
她沒有理會我,徑自向我身邊的那個餛飩攤走去,她要了一個小碗的餛飩,然後坐在一張不大的餐桌旁等待着
我放棄了吃餛飩,而是要了一碗炒麪,坐在一個與她相隔比較遠的位置上也等待着
片刻之後,她的餛飩和我的炒麪都相繼被送了上來,我們保持着很微妙的距離各自吃了起來,我吃東西的速度當然比她要快很多,我吃完的時候,她的餛飩才吃了一半。
我先將自己那份炒麪的錢付掉了,然後又準備替肖艾將那碗餛飩的錢也付掉,卻不想這個行爲觸怒了她,她隔着桌子便將餛飩連碗帶湯砸到了我的身上,這次我沒有能夠躲過,頓時從腰腹以下處傳來了一陣極其難受的感覺,而湯汁已經順着我的褲腳滴落到地上。
老闆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到了,以至於愣在原地,沒有第一時間從我手上接過那張五塊錢的零錢。
我看着面色冰冷的肖艾,心中一聲輕嘆,我能理解她的舉動,那場不計後果的酒醉,不僅傷害了陳藝,也傷害了她。
我終於將錢放在了小攤的錢櫃上,笑了笑對老闆說道:“沒事兒,我們是朋友,就是有點矛盾。”
老闆這纔回過神,苦着臉對我說道:“我們做的是小本買賣,這碗被打碎了,你可不能不賠。”
我又從錢包裡拿出10塊錢遞給了老闆,他趕忙從我手中接過,而這個舉動也意味着這個插曲的結束。下一刻,夜晚便又平靜了下來,可世界並沒有因此把慈祥留給我們,寒風吹來的聲音在我耳邊變得格外清晰。
肖艾提起琴盒繞過那張簡陋的餐桌向不遠處的街道走去,我跟上了她的腳步,繼而擋在她的面前,看着表情冷漠的她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道歉但是那天晚上真的很抱歉我酒喝多了,在不清醒中做了不尊重你的事情,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請你務必相信我”
肖艾看着我,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幾次想嘗試開口,可是最後都沒有能夠說出話來,她又一次推開了我,然後向對街走去。
她越是這樣,我心中對她的愧疚感便越重,我似乎本能般的跟上了她的腳步,儘管並不知道要和她說些什麼,甚至辨不清這種跟隨是爲了讓她好過些,還是讓自己好過些
車來車往中,肖艾不管不顧的走着,兩邊駛來的車子因爲燈光互射的影響,導致視線並不那麼清晰,其中一輛車眼看就要撞上她,刺耳的急剎車聲響起
我的神經變得極其敏銳,第一時間護住了她,自己卻被車子的後視鏡颳了一下,倒在了灌木從中
司機面色緊張的下了車,詢問我有沒有受傷,我從灌木叢中站了起來,因爲冬天的衣服穿的比較厚,灌木叢又卸了一部分力,所以我並沒有受傷,再加上是肖艾過馬路時沒有看車,我根本沒有理由追究人傢什麼,便示意他趕緊開車離開,不要影響後面車子的通行。
車輛恢復通行,我和肖艾站在人行通道上相對着,她面色複雜的看着我,終於在低泣聲中對我說道:“我求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現在看到你,就覺得自己是個很噁心、很骯髒的女人你真的不要再折磨我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當時已經快斷片了,看到的只是向日葵,就是向日葵”
“向日葵,你是在和我說笑嗎”
“我沒有說笑,這真的是我當時的狀態”
“你當時的狀態那你幹嘛還要纏着我道歉,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你的世界裡只有你說的什麼狗屁向日葵”
儘管難以啓齒,我還是說出了真相:“我後來看了那天晚上的監控視頻。”
一陣讓人窒息的沉默之後,肖艾終於對我說道:“不要再和我道歉了,也不用和我道歉,如果那天晚上我真的用盡全力反抗,你對我也做不了什麼我是個賤女人,我知道你愛的不是我你好好對陳藝吧,因爲那天晚上你嘴裡至始至終喊的都是陳藝的名字”
肖艾說完這些之後,沒有再給我跟上的機會,她攔下了一輛出租車,下一刻便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中我的世界裡忽然便只剩下了燈火的閃爍和自己呼吸的聲音,一些不知道產生於哪裡的痛感,瞬間吞噬了我。
次日的下午,金秋將我開口和她借的九萬塊錢打到了我的卡上,我帶着這筆錢去了喬野的賓館,然後找到了秦苗。
我將那隻裝着九萬塊錢現金的文件袋放在了吧檯上,對正在看着電影的秦苗說道:“麻煩你辦一件事情,這筆錢你幫我轉交給陳藝吧。”
秦苗沒有看我,磕着瓜子回道:“誰欠的錢誰還,我不多事兒。”
我又對正在打電話的喬野說道:“幫哥們兒一個忙,行吧”
喬野一樣沒有看我,擡手將那隻文件袋從吧檯摔到了門口
尷尬已經不足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心裡也明白爲什麼喬野夫婦會這麼對我,我從地上撿起了那隻文件袋,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而離開了喬野的賓館。
我在一陣躊躇之後,終於用僅存的一點勇氣給陳藝發了一條信息:“能出來見個面嗎我有點東西想還給你。”
這條信息像石頭沉進大海般沒有得到迴應,於是這九萬塊錢就好像成了一隻燙手的山芋,讓我坐立難安。我知道,這次陳藝是真的徹徹底底將我恨上了,在她眼裡已經沒有多餘的必要再和我見上一面,而我家門口更加不是她現在回家的必經之路,我真的找不到任何理由再去糾纏她了,也更加不敢期待一場偶遇會將我們再次牽連到一起。
夜色來臨時,我揣着那九萬塊錢再次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儘管天寒地凍,仍就這麼坐在門口的臺階上,沒有抽菸,只是抱着那隻文件袋向那個給我製造了無數驚喜的轉角處張望着,聽着每一個路過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