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長被品牌咖啡店挖走的真相讓我感到難過,我掐滅掉手中的煙,又點上了一支,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活在宿命中的人。
“心情咖啡店”是蘇菡近乎白送給我的,於是這就順理成章的成了秦苗心中的刺,恨不能除之而後快,這難道不是宿命嗎?
是宿命,是我的宿命,也是心情咖啡店的宿命。
我用那隻沒有捏着煙的手,重重抹着自己的臉,那已經許久沒有剃過的鬍子讓我感到扎手。這些天我爲了心情咖啡店,忙碌到已經顧及不到打理私人生活,可即便如此,在現實的滾滾洪流中我還是如此的無力。
拿開自己的手,我看見了自己映襯在玻璃窗上的影子,很無力、很苦惱、很真實的一個無名小卒,卻在用全部挑戰着規則,堅持着心中最後那一絲美好。
我終於對陳藝說道:“堅持到現在,我已經回不了頭了,咖啡店我一定會開下去的。”
“你爲什麼就這麼固執呢?……我真的很希望你能站在秦苗的立場去想這件事情,你也是她十幾年的朋友了,儘管我們都知道,喬野和蘇菡的事情你很無辜,可秦苗不會這麼去想。她是一個有孕在身的女人,人生受到這麼大的打擊難免偏激,爲什麼你還要站在一個本沒必要存在的對立面去刺激她的情緒呢?”
“我絕對沒有要站在她的對立面,我已經和她解釋過很多遍,喬野和蘇菡的複合是偶然中的必然,我從來沒有要針對她們其中一方的誰,可她就是不肯信……我對她已經沒有辦法了!”
陳藝看着我,她的表情充滿了左右爲難的痛苦,許久後纔回道:“你這麼固執的死守着蘇菡留下的這間咖啡店,你讓秦苗怎麼去相信你?……其實,人性說複雜也簡單,有時候所有的矛盾就是因爲不肯退讓所造成的,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轉讓掉這間咖啡店,來選擇避嫌。”
“你是你,我是我,我們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對人對事當然不會有一樣的選擇!”
“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陳藝看着我,她的氣息越來越重,淚水在她的眼眶裡打轉,卻不肯流下來……
我覺得好諷刺,我們在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可事已至此的今天我卻脫口說出這種話,傷人傷己!
我又吸了一口煙,不再說話,目光卻停在玻璃窗外的梧桐樹上,若干年前我和陳藝就是站在它的下面乘涼,分享着一根冰棍的甜蜜,那種不分你我的感覺至今還是我心頭的一道美景,不染一粒俗世的塵埃。
陳藝終於轉移了看着我的目光,她神色渙散的坐了一會兒之後,便拿起了自己的手提包準備離開,我心中梗的難受,不想大家這麼不歡而散,便又喊住了她:“豆腐腦還沒付錢,你請我吃行嗎?”
陳藝點了點頭,然後從自己的錢包裡找出幾枚硬幣遞給了“梧桐飯店”的老闆娘,再沒做什麼停留,轉身向門外走去,於她而言,這個夜晚已經結束了,可對我來說纔剛剛開始,因爲我的事情還沒有辦完。
……
回到心情咖啡店,馮唐正在清理着咖啡豆的殘渣,我搬了一張椅子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然後很誠懇的問道:“咱們咖啡店以咖啡文化作爲主要賣點的策略已經確定了下來,店裡進行升級改造是肯定的,你覺得需要多少的預算,能夠達到我們想要的效果呢?”
馮唐想了想,回道:“咖啡店自身的硬件條件還不錯,主要的改造費用,產生在咖啡豆等等原材料的升級上,還有咖啡器具的升級。另外,我想在咖啡店做一個大型的展示櫃,用來陳列一些品種比較珍稀的咖啡豆,一來,可以營造出高端的格調;二來,這些咖啡豆是可以對外出售的,以增加店鋪的收入……我粗略算了一下,初期改造的費用不能少於15萬,後期肯定還要追加的,因爲改造這東西不可能一步做到位,它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我點了點頭,心中慶幸能夠邀請到馮唐的加盟,他對咖啡這個行業的理解要比我深刻太多了,如果是我自己做這件事情,連那些品種珍稀的咖啡豆的進貨渠道恐怕都找不到,更別提以此玩出花樣了。所以創業時,有一個真正懂行的人蔘與進來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情。
這時,我將今天收到的除pos機上刷卡之外的會員費統統拿了出來,然後遞給馮唐說道:“這裡有兩萬四千塊錢,你先收着,剩下的工資我這幾天就補給你。”
馮唐推開了我的手,面色認真的回道:“拿回去吧,我工資的事情不急,當務之急是趕緊讓咖啡店進入正常的經營軌道……其實,你我做這件事情都有壓力,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信心,錢上面的事情就都不要看得太重了。”
我看着馮唐,真真切切感覺到這是一個可以一起創業的兄弟,他一開始雖然沒有立即答應加盟咖啡店,但是在信任了我之後,他便開始犧牲自己的利益,爲了共同的目標而努力着,他是一個可以在事業上成爲知己的人。
關上店門,我和馮唐坐在咖啡店的門口,兩人各自點上一支菸,又針對咖啡店未來的發展推心置腹的聊了聊。
馮唐開玩笑說,如果我們的咖啡店以後可以在咖啡行業立足,一定會記得這個晚上的,因爲成功之後,往往會特別愛回憶曾經那些難熬的日子,顯然現在就是。
……
回到自己的住處,我無心隨眠,因爲明天就是我賣出那輛標緻508的日子,雖然這毀掉的是我和趙楚年少時的夢想,但這個時候我必須要拿出破釜沉舟的魄力,我覺得自己在開咖啡店這件事情上,已經沒有退路可以走了。
我的情緒繃得有點緊,便準備看會電視,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我想起陳藝參加的那檔極限生存挑戰的節目在昨天迎來了首播,我想看看回放。
我倒了一杯白開水,躺在牀上,然後在娛樂頻道里找到了那檔節目,標題就和陳藝有關,她在第一期節目裡,便被那驚險的挑戰環節嚇得失聲痛哭。
我帶着強烈的好奇心點開了播放,裡面有一段對參與節目明星的專訪,在採訪到陳藝時,主持人問她:“我們都知道,你在銀幕上呈現出的主持風格是優雅端莊的,爲什麼來參加這個很毀形象的節目呢?……你一定知道,在這個節目裡,專屬於女人的化妝特權是根本沒有的,甚至連洗澡的機會都很少有,節目基本上都是在環境最惡劣的叢林裡錄製的。”
陳藝笑了笑回道:“因爲我對不化妝的自己也很有信心啊,我相信參加過這個節目,大家懷疑我整容的傳聞也就可以不攻自破了。”
主持人也笑了笑,她當然知道這是陳藝爲了調節氣氛說出的玩笑話,於是等待着陳藝繼續說下。
陳藝看着鏡頭,就好像在看着我,她的面色有些失落,然後帶着自嘲的笑容又說道:“我出生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在別人眼中,就像花朵開在環境最好的溫室裡,我也應該感到慶幸的……可是,在某些人眼中,便很主觀的認爲我吃不了苦,患不了難,更無法抵禦生活裡的風險……我不喜歡這種誤解,所以接到節目組的邀請,我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我想,我可能不是這個節目組裡最勇敢的參與者,但一定是最想改變的那個人,因爲我不想被別人一口咬定,我們不是身處同一個世界的人!”
陳藝的這番話讓主持人感到驚訝,但卻很有節目效果,於是主持人又追問道:“不知道你說的那個他是誰呢?……我想,他一定在你的生命中有很重要的位置。”
陳藝稍稍沉默,然後輕描淡寫的回道:“那個他不是特指,而是泛指,你可能曲解我的意思了。”
主持人尷尬的笑了笑,隨即便結束了這段採訪,而節目也正式開始。第一期節目是在國外的一個熱帶雨林開始的。領隊要求隊員,依次從直升飛機上跳進冰冷的湖水裡,接着游到對岸。
陳藝要求第一個嘗試,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有男嘉賓出於保護的目的,勸其選擇在後面跳,可以學習一些經驗,但陳藝卻選擇了堅持,她在領隊說出動作要領後,閉上眼做了一個深呼吸,便從直升飛機上跳了下去,雖然這已經是一個多月以前的事情,可這個畫面還是讓我的心揪痛了一下,捏着煙的手,僵硬的懸在半空……
陳藝受傷了,她的嘴角溢出了血,慢鏡頭回放,是巨大沖擊力的作用下,衣服上的硬物磕到嘴角所致,但陳藝並沒有太在意,她用手背擦掉了血跡,站在岸邊等待着下一位隊友。
直到,一個需要用手拿死老鼠的環節時,她才徹底崩潰,嚇得失聲痛哭,我知道她這輩子最難克服的便是老鼠帶給她的恐懼……
我終於看不下去了,下一刻便關掉了電視機,也掐滅掉了自己手上的煙,我不可自拔的陷入到了一種無底思慮中……
如果陳藝在接受採訪時,說的那個人就是我的話,那麼,我今天毫無顧忌的在她前說起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時,她是什麼心情?而她在節目中付出的那些血和淚又有什麼意義?
我自責到心痛,是我偏執的用一堵牆隔離了自己與她的世界,我沒有真正靜下心去了解過她,總是在她的光環下找着各種藉口躲避,而這種躲避就是一把利刃,在她柔弱的身上劃出了無數道深深淺淺的傷疤!
我想給她打個電話說些什麼,可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我沒有臉面再和她說話,至少這個夜晚沒有,我是個帶着自私在這個世界裡橫衝直撞的混蛋,不折不扣的混蛋!
……
次日,醒來時我因爲缺少睡眠而感到頭痛,我昏昏沉沉的洗了臉,刷了牙,沒有吃早飯的心情,一早便開着那輛標緻508去了二手車市場。
車是準新車,一點剮蹭的痕跡都沒有,但和新車價相比,我還是損失了將近兩萬塊錢,最後拿到了16萬的賣車款,然後回到了咖啡店。
儘管馮唐一再拒絕,但我還是執意將一個季度的工資給了他,我覺得這是做人的基本誠信,在有能力實現的情況下必須要實現。
後面的一個星期,我和馮唐頂住了一切壓力,完成了咖啡店在第一階段的改造。
我尤其對那個展示着許多稀缺咖啡店的陳列櫃感到滿意,這獨一無二的設計恰到好處的表現出了我們咖啡店的經營特色和做咖啡文化的決心。我因此計劃,等完成原始積累後,就組織一次去埃塞俄比亞的旅遊活動,因爲咖啡樹就是在那裡的卡發省被發現的,而旅遊食宿的費用都將由店鋪承擔,也算是給會員們的第一個回饋,讓他們覺得花費6000塊錢辦理會員卡是物有所值的。
完成改造後,咖啡店的經營壓力逐漸變小,兩個星期的時間裡,已經辦出了20張會員卡,這12萬的資金,給了咖啡店充裕的運作空間,我因此和於馨簽訂了長期的演出協議,每晚支付她300塊錢的演出費,讓她用音樂藝術爲高端客戶們營造出最好的消費環境。
又是一個黃昏,我站在外面抽菸消遣,看着漸漸走上正軌的咖啡店,我心中涌出一陣難以形容的情緒,我站在秦苗的對立面,甚至是金秋和陳藝的對立面,將咖啡店硬生生從死亡的邊緣救了回來。
我不知道這是該悲還是該喜,但自己付出的努力卻是真真實實的,我熬過了一段很慘痛的日子,我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麼樣子,但我可以階段性的鬆口氣了,然後在尋找下一階段的工作狀態。
……
夜晚快要來臨時,前段時間因爲借錢而鬧得很不愉快的金秋給我打了電話,說今天是老金的生日,讓我去吃飯。
我沒有拒絕,也做好了心理準備,我和金秋有過約定,以情侶的身份面對老金夫婦。這個階段,我們都是單身,所以這也不是特別爲難的事情。
但是,我和金秋也確實沒有情侶間的感覺,否則爲什麼在鬧了矛盾後的這麼久,也沒有和對方聯繫過呢,我們心裡都不是特別牽掛對方,這是鐵一般的事實。我們這麼做,只是爲了應付老金,尤其是金秋,她已經被老金三番五次提起結婚的事情搞到要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