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臨時舉辦的不插電音樂會並沒有持續多久,在我進行了總結性的陳詞之後,人羣便漸漸散去了,而讓這場音樂會失去了原本舉辦意義的人卻都還在,大家看似平靜,卻爭鋒相對。而在這一羣人中,有的曾經是戀人,有的是兄弟,有的是青梅竹馬,可是當利益關係發生改變後,一切也就跟隨着發生改變了,這真的是一件讓人感到非常遺憾的事情,但又不得不接受。
現場的樂器已經被袁真那幫玩音樂的兄弟們陸續搬走,邱子安回頭看了看身邊的陳藝,然後再次走到肖艾的面前,對她說道:“條件我已經給了你們,我個人真的很看重袁真的才華,和你未來的可塑性……你現在正是進入娛樂圈發展的黃金年齡,正是因爲我們公司有強烈的意願要捧你,所以纔會一次次加大籌碼來找你談,現在新人輩出,如果再過幾年,在商言商,可能我們就不會有現在這樣的熱情了,而且袁真比你更加耽誤不起……”
肖艾打斷了他:“你不要在和我說這一些了,我自己會做判斷。”
“ok,這是我的名片,你要是想通了以後,隨時跟我聯繫。”
肖艾本能般的不想從邱子安的手中接過名片,可是剎那的猶豫之後,她還是接過了。
我沒有再將目光放在她和邱子安的身上,只是默默將琴行的廣告牌收了起來,然後帶着阿德,一起嚮明天就要開業的琴行走去。
……
路上,許多輛往來的汽車從我們的身邊疾馳而過,直射的燈光讓整個世界都彷彿在晃動,而我的心也就這麼被那幾千束不知道從什麼方向射來的光線給刺透了,讓我什麼情緒也藏不住,一直低頭踩着斜了的燈影往那並不遙遠,卻又很遙遠的琴行走去。
原來燈火可以照亮一整座城市,也可以讓一個人感到無所適從,我忽然有點畏懼這錯綜複雜的光線!
“阿橋吼,你怎麼悶悶不樂的?”
我終於笑了笑,向一直陪自己走着的阿德回道:“這是你的幻覺,我江橋敢號稱地球上最強的男人,那就這麼一個夜晚在我眼裡算什麼!?”
阿德抖着腮幫子笑着,然後搭住了我的肩,說道:“那我就是世界上第二強的男人吼!”
“嗯,現在第一強的男人,要幫你這個第二強的男人訂一間酒店,真不知道是哪家酒店這麼榮幸!”
阿德笑的很憨,但又確實很享受這種出於無聊而爆發出的虛榮感,隨後我們便進了一間其實並不豪華的賓館,然後由我幫他訂了一個大牀房。
屬於阿德的這個夜晚就這麼簡單的結束了,而我將那些廣告物放回到琴行之後,這個夜晚彷彿纔剛剛開始。
……
回到自己的小院,我獨自坐在門口的臺階上吸着煙,而這條隱藏的很深的巷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寧靜,偶爾路過的街坊們,留下一句有沒有吃飯的問候後,便又匆匆去往自己那個也許很溫柔的家。
直到毛豆操控着一輛會發出聲音的遙控汽車出現在我的面前,巷子裡似乎纔有了人的氣息,而那些歷史的厚重感,漸漸隨風被吹散。
“二橋,你又一個人坐在這裡抽菸啦?”
我按滅了手中的香菸,然後向毛豆招了招手,說道:“來,毛豆。”
毛豆很聽話的在我身邊坐了下來,他擡頭看着我,似乎連他也看得出來我現在的情緒,於是我也不把他當作是一個孩子,向他問道:“毛豆,你有喜歡的姑娘嗎?”
“有啊,我特別喜歡陳藝姐姐,我奶奶說了,等我長大了就要娶像陳藝姐姐那樣的姑娘,她長得可美了,還會上電視呢!”
“毛豆,上個星期公園裡的兩隻母猩猩也上了電視呢。”
“那我就娶母猩猩好了!”
“嗯,反正你別娶陳藝就行了。”
毛豆並不在意被我給開涮了,他又低頭把玩着自己的那輛遙控汽車,而我也再次點上了一支菸,對我而言,煙的意義就和玩具之於毛豆一樣,尤其是在這個充滿困惑的夜晚。
“對了二橋,我媽媽讓我問你,什麼時候能跟着你們學鋼琴呀?”
我與毛豆對視着,再次想起自己千里迢迢去臺北,懷着一起做琴行的熱切盼望,將肖艾帶回來的情景,而如今,我卻有了很深的危機感,因爲我不確定,這個琴行到底能不能順利開業。
在這之前,我曾換位思考,如果肖艾堅持自己要死守琴行的信念,那袁真又會是什麼心情?我想,他一樣會痛苦的沒辦法去面對,因爲這些年,他將自己所能給予的一切都給了肖艾,所以他在這萬般困難的時候,需要肖艾爲他有所奉獻。
收起這些思緒,我笑了笑對毛豆說道:“等你媽把你的學費給交了,你就能跟着我們學鋼琴了。”
“我媽媽會交的……對了,二橋,鋼琴有遙控汽車好玩嗎?”
“當然有,汽車遙控上才幾個鍵,你想想鋼琴上有幾個鍵。”
毛豆扒着自己的手指,半晌回道:“比我的手指還要多!”
“嗯。”
“那我學會了鋼琴會不會長出很多手指?就像蜘蛛俠那樣。”
“蜘蛛俠有很多手指嗎?”
毛豆被我問住了,然後衝着我傻樂,以掩飾自己的學識淺薄,片刻之後他便打起了盹,然後趴在我的腿上睡了過去。
這一剎那,我的心變得極其柔軟,因爲我已經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我的心中其實也渴求一份穩定,就像毛豆的家庭那樣,可是那些讓人感到無能爲力的事實,又總是會在一個個夜晚提醒我,這一切都是奢望!
我的手放在了毛豆的頭上,輕輕撫摸着他的頭髮。那些從巷口吹來的熱風,恰到好處的代表着我想做父親的心情。
沒過多久,從外面吃飯回來的毛豆爸,便從我這裡將毛豆順便帶回到家裡,而老巷子又一次安靜了下來,我還是那個有點茫然的我。
……
回到屋子裡拿了一瓶啤酒,我再次回到那個快被我坐出溫度的臺階上,我並不想離去,也不想太早的休息。因爲這些年,我已經習慣用這種方式讓自己放鬆一些,也只有在這個安靜的時刻我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巷子裡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但這一次明顯是一個女人,等腳步聲越來越清晰時,我判斷出,來人是金秋。
我喝了一口啤酒,然後擡頭看着站在我面前的她,今天的她終於沒有穿職業裝,那一身很顯身材的a字裙,加上她姣好的面容和氣質,讓我覺得她也可以讓自己變得很有女人味。
我又喝了一口啤酒,不痛不癢的問道:“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這個可憐的男人。”
“我沒覺得自己有多可憐。”
金秋聳了聳肩,然後對我說道:“行了,不糾結這個……我來是替你解決苦惱的。”
“怎麼解決?”
金秋笑了笑:“這麼說,你還是有苦惱的!”
我沒有言語,算是默認。
金秋又說道:“我可以很確定的告訴你一個消息,秦苗確實很有意向投資成立一家娛樂型的傳媒公司,我覺得關於袁真的事情你可以和她聊聊。我覺得,以她的人脈和影響力,要解除演出商們對一個地下歌手的封殺並不是什麼難事。今天我也確實在現場看到了袁真的才華,他身上應該有很大的商業價值可以挖掘,如果秦苗願意給他機會,未必就沒有去邱子安那裡發展的好……如果這樣的話,你現在遇到的難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嘛!”
我有了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但猶豫了一下後,問道:“這個事情我去找秦苗說合適嗎?……是不是你們站在合作者的角度和她提出來會更好?”
“按說,肯定是我或者陳藝和她去提是最好……可是,由你去提有這麼一個好處,肖艾會知道她在你心中的份量,而袁真也需要承你這個情,以後大家再見面也就不必因爲某些事情而弄得太有距離感了,你說是不是?”
“我並不需要袁真承我的情,我只是希望肖艾不要因爲這個事情太爲難。”
金秋笑了笑,在一陣沉默之後,回道:“路,我已經指給你了,至於怎麼做還得看你自己。”
“爲什麼要這麼幫我?”
金秋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着我,許久之後,終於說道:“首先,你能按着自己的意願去選擇生活,而後我才能……還有,如果你把貧窮作爲自己最大的敵人,那我覺得並沒有什麼必要,因爲人的頭頂上面還有天空,誰能夠真正知道天空有多廣闊呢?所以,有些東西你看似沒有擁有,其實已經擁有,只是你自己還沒有看到而已!”
說完這些,金秋準備離開,而我喊住了她,然後很真誠的對她說了一聲謝謝。
是的,這個女人看似總和我做對,可是,當我真正出現問題時,爲我解決的卻還是她,比如開琴行的15萬,就是來自於她,雖然給的方式很暴力,但我終究因此而受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