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着雪片在潮溼的空氣中盤旋着,整個世界讓人感到很冷,可是比這個世界更冷的是在我面前站着的邱子安,他面無表情的看着我,然後問道:“你是在等陳藝嗎”
“是,今天她加班。”
邱子安笑了笑,回道:“她今天不會回來了,她人現在也不在電視臺。”
我的心頭有些發緊,皺眉向邱子安問道:“你和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想告訴你,很多事情陳藝並不會很直接的告訴你,因爲告訴你也是於事無補”
我看着他,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邱子安低頭點上一支菸,又說道:“陳藝的堂哥也是做傳媒公司的,你應該知道吧”
“你是說陳文”
邱子安點頭,回道:“陳文今年做虧了好幾個大項目,幾個投資人紛紛撤資,前一個星期又有個工人在做戶外廣告牌時失足摔死了。陳文現在是焦頭爛額,公司就在倒閉的邊緣,老婆也鬧着和他離婚,所以陳藝最近一直在爲了陳文的事情奔波着呵呵,你不是陳藝的男朋友嘛怎麼,她連這些都不告訴你嗎”
我的心在顫
邱子安聳了聳肩,又說道:“我想,她之所以不告訴你這些,是因爲你根本幫不上忙,她是在顧及你的自尊心和臉面可是,你不覺得一個男人需要自己的女人處處去維護那可憐的自尊心,倒反而是一種極其懦弱的表現嗎”
我的心像被火焚燒着,可是又無法反駁,如果我是一條正在冬眠的蛇,我的七寸已經被獵人狠狠的掐住,只剩在窒息中等死。
“江橋,我們男人在與女人的感情中,最大的存在意義是什麼我告訴你:是我們可以用自己的身軀保護她們,爲她們解決一切麻煩,因爲在女人的天性裡會有很多要比男人脆弱的地方,如果一個男人連最基本的依靠都給不了女人,那他對於這個女人而言是毫無價值的不管你承不承認,事實就是這個樣子哦,對了,明天我就會親自出面幫陳文解決眼前的一切麻煩,我準備往他的傳媒公司投資1000萬,我覺得這是我作爲陳藝前男友必須要爲她做的。”
停了停,他再次說道:“慶幸我有能力去做這些,也慶幸當初大學畢業時,我選擇了創業這條路。可這恰恰成了陳藝最恨我的地方不過,我相信經歷了這件事情後,她會理解我當年的選擇,我也只是希望用物質在這個世界裡爲她,爲我,多找一些安全感我並沒有錯”
我喘息着,在喘息中聽着這些如刀子般割在我心裡的話,邱子安用一種冰冷的眼神看着我,他不需要再多說什麼,也不能再說,因爲我已經不敢保證自己的情緒會不會在下一刻失控,然後把他打死在這條巷子裡
可是,我又憑什麼打死他,僅憑心中的怒火嗎怒火是沒有用的,只能證明我的無能、無能到用這種野蠻的方式去證明自己極其無能
邱子安終於轉身向巷子的外面走去,而他的目的已經達成,我就像一條喪家犬站在這雪花飄飄的夜裡,已然不敢期待陳藝回來
回到自己的住處,我站在了桌旁,桌上是我剛剛做好的晚飯,還在冒着熱氣
我終於在吸了一支菸後撥通了陳藝的電話,一連撥了兩次之後陳藝才接通,我低沉着聲音向她問道:“你還在電視臺嗎”
“嗯,今天可能要很晚纔會回去,晚上有同事請着吃飯。”
“你早上說要吃可樂雞翅,我已經做好了。”
“同事也是臨時請吃飯,我不太好拒絕。”
我笑了笑,回道:“沒事兒,那就回來當作夜宵吃好了。”
“嗯,那我就先掛電話了。”
“等等”
“怎麼了”
這次,我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向陳藝問道:“你還有其他事情和我說嗎”
電話那頭的陳藝也是一陣沉默之後,才反問道:“爲什麼用這麼嚴肅的語氣問我”
“我在問你有沒有其他事情要和我說。”
“沒有。”
“嗯,那你先去忙吧。”
陳藝沒有再多說話,她說了聲“再見”後便掛掉了電話,而我聽着那“嘟嘟”的掛斷音,心就好像放在火中燒烤一樣,我痛的無法呼吸,那種無法剋制的自卑感就像一座大山砸在我卑賤的軀體上,讓我粉身碎骨。
我的情緒終於失控了,擡手重重掀翻了身旁的餐桌,那些絳紅色的雞翅在地上翻滾着,冒着熱氣的稀飯四處散落,牆上、地上到處都是
我痛苦到崩潰,嗚咽着一拳砸在了這個屋子裡最冰冷的牆面上,鑽心的痛感終於緩解了我內心的疼痛,感覺不到溫度的血液就這麼順着我的手指往地面滴落着
我的心理防線全部崩潰,像個死人一樣靠牆角坐着,然後看着眼前狼狽的一切。
爲什麼,我會活得這麼窩囊爲什麼我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庭爲什麼我的世界就像一個永遠看不到光明的黑洞,將我絞死了一遍又一遍
一切漸漸平靜,我終於閉上了疲憊的眼睛,讓那無助的淚水從乾燥的臉上滴落
我離開了自己的住處,踩着厚厚的積雪走出了巷子,然後又在另一個巷子裡找到一間酒吧,我從錢包裡抽出僅有的300塊錢拍在了桌上,這些錢能買多少酒我就喝多少,此刻能拯救我的只有酒精
我不計痛苦的喝着,我什麼都不想再看,什麼也不想再聽,我只求一醉,醉到讓我忘記這個下着雪的夜晚。
不知道多少瓶酒下肚之後,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的面前,她身上揹着的還是那把我今天下午就見過的琴盒,她是肖艾,不久前自己一個人去吃火鍋的肖艾,而此刻呈現在眼前的情景我似曾相識,似乎在揚州也有這麼一個夜晚,只不過那天喝酒的人是肖艾
她只知道我有喝酒的心情,卻看不出我的哀樂,以至於笑着對我說道:“剛好想找個酒吧喝點酒,沒想到又遇見你了,我們好像很容易在酒吧碰見嘛”
我看着她,又啓開一瓶酒,幾口便將裡面的液體喝了個乾乾淨淨。此刻,我不想說話,只想喝酒,喝到認不出這個世界的真面目最好。
肖艾也沒有再說話,然後坐在了隔壁的桌子旁,也要了很少量的酒。
我的腿開始發軟,我知道酒已經喝到位了,我跌跌撞撞的向酒吧外走去
我已經意識不到不久之前還在的肖艾是去是留,就這麼一腳緊一腳鬆的踩着地上的積雪向自己住的那個巷子走去,跌倒在地上也沒有什麼痛感。於是,我相信這場酒喝得真他媽好,它幾乎殺死了身體裡所有給我製造痛苦的細胞
我的腿越來越軟,全憑本能反應找着可以讓自己扶住的東西。不知道走到哪裡時,終於感覺有什麼東西支撐住了我,可是我卻看不清,只是微弱的察覺到她在引着我前進一直進入到有着“心情咖啡”的那個巷子,不遠處就是我的家
霓虹燈化成一個個光圈在我的面前跳躍着,我看不清眼前的有一切,但我知道身邊的是“心情咖啡店”,因爲整條巷子裡,只有它的店鋪招牌上鑲嵌着霓虹燈。
我停下了腳步,在那些讓人迷亂的光圈中想起了那個向陳藝表白的深夜,也是在這裡,也是類似的心情,一切的一切就像是對於過去的重演。
我又彷彿看到了一個畫面:一片狼藉的屋裡有個男人對着向日葵一直抽菸,而後開始憤怒,憤怒的砸掉房間裡的一切東西,隨後痛苦的在地上打起滾來,最終頹然坐在地上,看着牆上破碎的向日葵,流下淚來
那是我,又好像不是我,我越來越窒息,我被那些正在飛快生長的向日葵託了起來,那隨時可能失重的感覺讓我感到恐慌,而我最愛的人就在我的身下以同樣痛苦的眼神不安的張望着,我拼了命的想拉住她
我在囈語着:“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我也不想自己這麼無能,我想爲你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你要相信我、相信我相信我”
一切在我薄弱的意識中重演,我的手不安的伸進了她的衣服裡,與肌膚接觸的溫熱讓我無比貪戀,我和她靠的更近了,我的嘴裡傳來了陣陣讓人感到迷幻的香甜滋味,於是我更加無度的索取着
我解開了更多的衣釦
雪飄、風起、夜深,那一株巨大的向日葵卻在我神遊的意識裡飛快的生長着,它託着我看到了更多的風景,在這變換的風景裡,一個女人貫穿始終。她紮起馬尾辮,擁抱吉他隨着強烈的節奏掃着弦;她坐在長着雜草的院牆上,舉起啤酒和黃昏乾杯;她一甩手,一片瓦礫便在平滑的河面上好似開啓了一場充滿跳躍的旅行;她哭泣着,整個世界就在下雨;她笑起來,陽光便化作向日葵的種子撒滿地面
她到底是誰,又是什麼時候在我心中最隱秘的地方呼風喚雨的
一場不辨是非的思考中,我漸漸看清了那隻倒在地面,淡藍色的琴盒,它就像一場風暴掀起了內心深處最羞澀的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