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苗說起金秋的公司出了事以後,我才反應過來,不久前金秋爲什麼會給我發來一條信息,這看似無心的問候,卻包含她有心的痛苦。
這個女人其實也夠可憐的,她將全部的身心都撲在事業上,以至於身邊都是一些唯利是圖的朋友,正在能交心的卻沒幾個。想來,現在的她一定很煩、很悶,卻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所以只是和我無關痛癢的說了幾句。
這麼揣測了一下後,我才向秦苗問道:“她的公司出什麼事了?”
“挺嚴重的,聽說是一個做婚慶執行的員工,昨天猝死在了客戶的婚禮現場……現在猝死的具體原因還不明,但是員工的家屬已經鬧到了公司,說是金秋虐待員工,正是因爲長期高負荷工作才導致了猝死……客戶那邊鬧的也很兇,他們不能接受自己的婚禮現場死了人,認爲非常晦氣不吉利,要和金秋的公司打官司,索取鉅額的賠償……你知道的,金秋的婚慶公司走的是高端路線,客戶非富即貴,總之非常難纏。最重要的是,這個事件如果被傳播出去,對公司的聲譽影響很大……”
說到這裡秦苗無奈的苦笑:“中國人辦事都圖個吉利,尤其是婚禮,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婚慶公司以後的路恐怕就不好走了。而且,金秋一旦處理不好,也不利於公司的內部團結。”
我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件事情,但是卻能體會到金秋此刻的心情……這件事情看似偶然,卻是必然,因爲一個公司經歷了這麼久的野蠻成長後,必然會有後遺症。
見我不表態,秦苗又問道:“江橋,這件事情你怎麼看?”
我用手按了按太陽穴,然後回道:“我覺得她有能力處理好這件事情,別忘了她是主修法律的博士,如果確實佔理,她不會吃虧的。”
電話那頭的秦苗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她不佔理兒,因爲員工是在工作時間和工作崗位上猝死的,她現在能做的只是將損失減少到最小……不過,她真的沒有和你說這個事兒嗎?”
“就在前一會兒,她是給我發了信息,但這件事情她一個字也沒有提,就只說了記得把窗戶關上這樣的小事兒,然後又隨便聊了幾句,就掛電話了。”
秦苗輕嘆:“她其實是在提醒你,如果知道了這個事情也不要摻合進來,所以她要你把窗戶關好……想來,她還是瞭解你……所以,你還是尊重她的意願,好好待在上海發展吧,你自己的生活也夠亂的了,就當我沒說過這個事情。”
我沒有吭聲,隨即點上了一支香菸,我已經記不清這是自己今天的第幾根了,似乎來到上海的生活也沒有特別平靜。
這時,秦苗又轉移了話題對我說道:“對了,還沒有問你爲什麼給我打電話呢。”
我平復了心情之後,便回道:“你還記得上次那個搞音樂聚會的工廠嗎?”
“就前段時間的事情,怎麼會不記得……你有什麼事兒就說吧。”
我沒有和秦苗繞彎子,當即便說道:“來到上海後,我和幾個朋友商議了一下,打算將那裡改造成一個音樂酒吧,本來工廠是自己的,倒不需要多大的投資,可現在姚芋欠了供應商有一百多萬的貨款,所以急着想將工廠出手,我估摸着價格不會太高的,她肯定會吃虧……”
秦苗打斷了我:“你是要我買她那塊地?……江橋,我和你說過那塊地至少五年內沒什麼投資價值,就算我買也不會出高價的……而且,我有那麼多的投資渠道,有買地的錢,拿去做別的項目,五年時間已經可以翻好幾倍了,我爲什麼還要投資這麼沒回報率的項目?”
我解釋道:“我一開始真是這麼想的,不過我們應該有更好的合作方式……可以做到多方共贏。”
“怎麼個多方共贏法?……說真的,現在社會發展太快,願意長線投資的人越來越少了,我也是比較喜歡賺快錢的人。”
我有點語塞,我覺得還是和喬野聊這件事情比較靠譜,可是因爲慣性思維的作用,我一直還把喬野當做是那個沒有任何改變的花花大少,實際上人家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小喬總了,在家族企業的地位僅次於他爸和秦苗。而且,他是個還能夠用情懷去打動的人,但秦苗真的不一樣。
沉寂了片刻之後,我終於對秦苗說道:“行,你要實在沒有興趣的話,我就不跟你談了。”
讓我意外的是,這次秦苗竟然主動提起了喬野,她說道:“我建議你可以和喬野聊一聊,他對那些有內容的項目應該還是比較有興趣的,而且他還欠了你一個大人情,可能你不屑人情這樣的說法,但終歸是欠着的。”
“你們倆不是一起的嗎?”
“他有他的自由……如果有些投資能給他帶來快樂,我是很願意支持他去做的……對了,他明天應該會去上海,這是他在幾天前就計劃好的。”
“好的,那就等他明天來了再聊吧。”
結束了和秦苗的通話,我莫名有點想抽菸,考慮到今天已經抽了很多,我便將剛點上的煙又掐滅在了菸灰缸裡,然後勸自己不要太過爲金秋感到擔心,就算現在做最壞的打算,婚慶公司倒閉了,她也還有其他的產業。而且經過了這一年來的發展,婚慶已經不是她的主要產業,她最在意的一定是未來跟楊瑾合作的酒店,那纔是她最不能失去的。
這麼一想,我便安定了下來,於是在喝了一杯白開水之後,很快便聽着窗外的風雨聲睡了過去。
……
次日,我醒來的時候,楊曲還沒有起,我給自己煮了一碗方便麪。吃的過程中,我總是能看到楊曲那一堆雜亂無章的行李。
我很討厭雜亂,曾經獨自住在老巷子的時候,哪怕工作再忙,我也會將家裡收拾收拾,而關於清潔問題,楊曲顯然和我沒有一絲共同點,她應該是個被保姆帶大的孩子。
我覺得,我真的不能和她生活在一起,心中便又動了讓她走的心思……隨即,我便將她那隻愛馬仕包裡的東西倒進了一隻手提袋裡,然後提着包出了門。
我在附近找了一個奢侈品回收店,和老闆討價還價之後,賣了一萬八千塊錢。我將這筆錢裝在了信封裡,我覺得有了這筆錢,那丫頭她沒有理由再纏着我。
說真的,這麼多錢,如果是尋常人家的孩子,一年的生活費都夠了。
回到家後,我第一件事情便是敲她的門,她迷迷糊糊的說了一句“隨便進”,我便真的進去了,可頓時便被她的睡姿弄得是哭笑不得,看着她此時的樣子,真覺得白瞎了楊瑾給她的這張好臉蛋兒。
我拍了拍她,說道:“你一個女孩子家,能不能注意一點形象,跳樓摔死的人,都比你現在的樣子有尊嚴。”
她睜開眼睛看着我,可能是因爲有起牀氣,也沒有給我什麼好臉色,問道:“誰讓你進來的?”
我也不和她廢話,直接將那隻裝了一萬八千塊錢的信封扔在了牀上,說道:“這筆錢你拿着,然後不要再纏着我了。”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我,然後將那隻信封拿起來看了看,頓時露出一個笑臉向我回道:“你這是要讓我對你刮目相看嗎?……江橋,你肯定是中獎了,而且還是500萬的那種,要不就是天上掉錢了!”
“趕緊收起你的幻想……然後有個心理準備,因爲你可能失去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但是我卻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因爲我們昨天已經達成了口頭協議,是你讓我教你怎麼在困境中生存的。”
她用一種很無害的眼神看着,問道:“你在說什麼啊?”
我更無害的回道:“你昨天身上揹着的那隻愛馬仕包被我給拿去賣了,賣的錢都在那隻信封裡,跑腿費我就不和你收了。”
楊曲抱着自己的頭,然後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我,又表情誇張的喊道:“天啦江橋,你肯定瘋了……肯定是瘋了!你怎麼可以賣我的包這麼無恥!”
“我就算無恥也比你無賴強。”
“不行,我要告訴媽……就說你欺負我,你偷我的包賣。”
“呵呵……呵呵。”
我一連笑了幾聲以表示對她的不屑,她卻真的氣鼓鼓的拿起手機,好像一個電話打給了楊瑾……而我就站在她的旁邊,沒有干涉,更沒有阻止。
我覺得天下最好笑的事情莫過於她拿楊瑾來威脅我……因爲我和她不一樣。這些年來,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根本就沒有受過楊瑾的養育之恩,她可以覺得我這件事情做的不厚道,但是卻不可以以母親的身份責怪我。
一小會兒的時間過去,楊曲撥出去的電話也沒有得到迴應,她惱怒的將手機扔在了牀上,又瞪着眼睛對我說道:“江橋你別得意,媽現在肯定是忙,不方便接電話,我再給她發條信息,一定要把你的惡行告訴她。”
我瞄了她一眼,回道:“你不覺得自己說這些話的時候挺心虛的嗎?……如果你老老實實的留着她給你的那3000塊錢,有必要像現在這麼寄人籬下?……我告訴你,楊瑾有心鍛鍊你,你最好就得有過苦日子的心理準備,而我今天給你上的就是第一課!這一萬八千塊錢,你好好掂量掂量它的重量,要不然你還得繼續賣東西,直到一絲。不掛。”
楊曲好像瘋了,她從牀上蹦了起來,對我不光拳打腳踢,還又撕又咬,她以淚崩的狀態,含糊不清的罵道:“江橋,你這個王八蛋,算什麼哥哥,就會欺負自己的妹妹……虧我……虧我一開始還把你想的那麼偉岸,那麼善良……你竟然像個市井之徒賣我的包,你快去死吧……”
我一隻手便控制住了她的小身板,問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光偉岸還善良,你就準備吃我的、喝我的,然後把我坑成一頭蠢驢?”
楊曲不那麼鬧了,但還在抽泣着,她說道:“你個王八蛋就知道斤斤計較……你不知道兄妹之間都是這樣的嗎?”
我看着她,內心忽然涌起一陣無法用言語表述出來的情緒,我甚至有一種錯覺,她好像就是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我是她的蠢哥哥,她是我的滾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