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那沒有完全消化掉的酒精,讓我難過的想死,而秦苗和陳藝就在我的身邊站着,喬野則事不關己似的拿着一份報紙躺在隔壁牀上,裝摸做樣的看了起來。
秦苗敲了敲牀鋪的邊沿,說道:“江橋,能用正眼看着我們嗎?我們可是起了大早從南京趕過來看你的。”
“放心吧,我沒喝死,我已經在考慮今天中午要吃點什麼了。”
“那你能不能別這麼兩眼無神的盯着天花板看,我們至於讓你這麼討厭嗎?”
“請你把們字去掉,我現在看到你,就想到昨天晚上喝的那些酒。”
秦苗不太理解的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喬野翻了翻手中的報紙,回道:“想吐唄……這很難理解嗎?”
秦苗的臉都氣綠了,半晌怒道:“江橋,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喝死在上海最好,因爲你這樣的人沒良心……當初你和陳藝在一起時,要是也今天這不要命的精神,至於走到現在這一步嗎?”
我終於轉頭看着她,陳藝也以一樣的目光看着她,這突如其來的質問,讓我們倆人都有些措手不及,或許在陳藝心中,也覺得她在此時此刻的今天說起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果然是陳藝轉移了話題向我問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秦苗沒好氣的替我回道:“還能陰陽怪氣的跟我說這麼多廢話,肯定死不了,你就放心吧……不過,王斌這王八蛋也真不是個東西,盡挑這倆個軟柿子捏了,我要當時在場,他什麼浪也掀不起來。”
喬野眼一瞪,怒道:“事後諸葛亮,說誰是軟柿子呢?”
秦苗寸步不讓的回道:“那你這麼能耐,倒是把江橋弄起來走幾步啊……這麼狗熊似的躺着算什麼?”
“媽的,你不可理喻!”
喬野和秦苗就是一對天生的冤家,雞毛蒜皮的事情也能被他們無限擴大,弄出一副要舞刀弄槍的架勢,完全不在意我這個病號的感受。其實,我真的很想靜一靜,然後將最近發生的這些事情好好放在腦子裡捋一捋。
終於,陳藝對秦苗說道:“江橋沒什麼大礙,我也就放心了。咱們走吧,待會兒還得去見幾個藝人。”
秦苗恨恨看了喬野一眼之後,才隨陳藝離去,而病房裡也隨之變得安靜了起來,可是秦苗說的那些話,我還是又放在心裡想了想,爲什麼我在和陳藝的那段感情中,沒有做到像現在這般無所畏懼呢?
是那時候的我不夠陳藝嗎?
不,我覺得這對我來說是最不公平的誤解,因爲那時候的放手,我知道會給陳藝更好的生活;而現在,我若是對肖艾放任不管,便會將她推進最不喜歡的娛樂圈,所以這是兩種態度形成的最根本原因。
也許,在和陳藝的這段感情中,我確實有判斷失誤的地方,但是我從來沒有懈怠過,也沒有三心二意過。
……
感覺自己略微舒服了一些之後,我從包裡找到了手機,然後撥通了肖艾的號碼,我要將這邊的信息告訴她,再由她轉告給袁真。
電話撥出去之後響了很久,肖艾才接通。她語氣充滿疲乏的向我問道:“你現在在哪兒呢,昨天晚上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有接。”
“我在上海,你昨天追到袁真了嗎?”
“嗯……可是,我沒有能留住他,他已經回日本了。”
對於這個結果,我心中並不太意外,因爲在沒有好的解決方案之前,袁真是不可能留在南京成爲肖艾負擔的。
我在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又對肖艾說道:“我昨天和喬野來上海,就是爲了解決袁真的事情,這邊的朋友已經答應我,會找關係解除他身上的禁演令,並且希望他能參加一檔原創類音樂節目,正式在國內開啓復出之路,但這些都要徵求他本人的意見……我有點擔心他放不下身段參加這種選秀類的節目。不過,這檔節目真的是獲得廣電總局認可的口碑節目,之前已經挖掘出了類似羅本這樣的優秀音樂人……”
我一口氣將何高明的話都原原本本的轉述給了肖艾聽,我希望袁真能夠回來,這樣肖艾就不必覺得太內疚,而琴行也能得以保留,至少現在看來,沒有比這個更好的結果了。
“真的嗎?你是怎麼找到這個關係的?”
“當然是真的,喬野在上海有個叫王斌的朋友,他是天啓傳媒的第二股東,在圈子裡還是比較有影響力的,這個事情就是請他辦的,所以非常靠譜,就看袁真願不願意回來了。”
肖艾在一陣沉吟之後,回道:“我再去一次日本吧,大概3天時間。”
“行,你現在就去,何高明那邊也在等袁真的答覆呢,如果他不願意回來,人家做那麼多公關去解除他身上的禁演令就沒什麼意義了。”
肖艾應了一聲,然後又帶着疑惑向我問道:“江橋,我怎麼感覺你說話的聲音這麼虛?”
“沒事兒,可能是昨天晚上沒有睡好。”說着,我便又轉移了話題催促道:“你趕緊去吧,有了消息第一時間和我聯繫。”
我說完這些,便在肖艾之前掛掉了電話,然後閉上眼睛重重吐出一口氣,頭卻依然暈的難受,總感覺胸口堵着點什麼,但又吐不出來!這次,我是真的把自己給喝傷了,只要想到酒,心中就一陣陣犯惡心,估計沒有一個月也回不過這口氣來。
……
肖艾離開了南京,我因爲身體的原因,在上海又逗留了一天,剛剛開業的琴行便顯得風雨飄搖,只剩下於馨這個友情幫忙的姑娘還在勉力支撐着,我因此充滿了內疚感,因爲事業真的不是我現在這種做法,儘管我有很多理由可以解釋現在的懈怠。
回到南京,我又去診所掛了半天的水,在黃昏的時候,才一個人晃晃蕩蕩的走在了鬱金香路上,沒有胃口,也沒有心情。直到,我在路口遇到了許久不見的馮唐。
我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一些事情:曾經,我們倆人只差一步之遙,便可以做出一番事業,可惜最後還是功虧一簣了,但想起那些並肩奮鬥過的畫面,我心中仍對這個兄弟充滿感激。
黃昏的夕陽下,我和他坐在“梧桐飯店”的外面,點了一些喝的東西。
我向他問道:“怎麼樣,在蔣偉一的咖啡店做的還好嗎?”
他點了點頭,回道:“還不錯,最近咖啡店在業內還拿了一個非常有份量的獎項,算是徹底以咖啡文化這個主題打開知名度了。僅上個月,店鋪就突破了50萬的營業額,這個數字已經足夠跟大型的商務咖啡館相抗衡,確實算在咖啡行業裡創造了一個不小的奇蹟,現在是業內所公認的一匹黑馬。”
我心中有那麼一些失落,可咖啡店的事情畢竟已經是過去式,便笑了笑回道:“他也是捨得投資,一個咖啡館就是好幾百萬,我倒覺得有這樣的產出是他應得的。”
馮唐搖了搖頭,然後滿是遺憾的回道:“要不是在咖啡文化這個賣點上找到信心,他也不敢這麼大手筆投資的……唉!我真的挺爲心情咖啡店感到遺憾的,要不是那個意外,它的發展前途真的是不可限量……”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怔怔望着遠方的天空,那裡有點泛黃,但也清澈,似乎根本就沒有俗世裡的那些是是非非,而渺小的我們卻總是活在它的羽翼下惹是生非!我終究是錯過了人生中最好的一次崛起機會,並輸了個精光,我不僅賣掉了那輛標緻508,還欠下了很多的債。
馮唐似乎看到了我此時的心情,於是他又轉移了話題向我問道:“聽說你的琴行開業了,還順利嗎?”
我搖頭,稍稍沉默了一會兒後纔回道:“遇到了很多麻煩,都廢了挺大勁兒後才被解決!現在最大的問題應該就是生源了,這個行業其實很依賴學校的教育資源,可惜這附近的學校都沒什麼認識的熟人,遠處的學校倒是有熟人,可很多學生也不願意捨近求遠的跑到我們這邊來學琴……”
馮唐想了想,安慰道:“萬事開頭難,你也不要太心急,這事兒我可能能幫上一點忙,我有一個堂妹,她是在這附近的外國語小學教音樂的,我可以幫你聯繫一下。”
我心頭沉寂的火,彷彿在一瞬間又竄了起來,趕忙從自己的公文包裡拿出了之前收集的那一份外國語小學的教師聯繫名單,找到一個名字後,問道:“你堂妹是不是叫馮媛?”
馮唐點頭。
“那你現在能不能就把她約出來,我想和她聊一聊,我真的太需要這樣的資源了。”
馮唐笑了笑,示意沒有問題,隨後便給他的堂妹馮媛打了一個電話,對方表示還有20分鐘才能下課,下課後就來“梧桐飯店”跟我們匯合。
我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但此時夕陽的餘暉卻像一種希望,在我的心中徐徐鋪展開了,而關於這個琴行,我和肖艾真的經歷了太多的波折,我們需要這樣的機遇,它來的很突然,也很寶貴!所以,人活在社會上,多認識幾個朋友一點壞處也沒有,說不定他的身上就隱藏着你很需要的驚喜。
……
等了半個小時,一輛白色的凱迪拉克xts,在“梧桐飯店”旁邊的一塊空地上停了下來……
我見到了馮媛,她戴着薄邊眼鏡,穿着白色的t恤,一副爲人師表的樣子,只是第一眼,我便覺得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我起身相迎,馮唐隨即將我介紹給了她,我給她要了一杯檸檬水後,便帶着強烈的需求對她說道:“馮老師,見到你真的是太高興了,之前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和您聊一聊,可陌生拜訪實在是太冒昧,所以這個事情就一直擱置了,但沒想到你竟然是馮唐的堂妹!”
馮媛笑了笑,回道:“我哥說你是開琴行的……恕我直言,類似找我的培訓機構實在是太多了,如果你不是我哥的朋友,咱們真的很難在這裡見面。”
“是啊,你哥簡直是我的福星,以前我開咖啡店時,就是仰仗着他的,現在他又給我帶來了這麼一個好消息,我真的太激動了!”
馮媛和馮唐對視了一眼,然後被我這急切的表達給逗笑了,她對我說道:“現在這個行業競爭非常激烈,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不過,我真的不會給學生在課外推薦什麼琴行的,因爲很多東西涉及到金錢就變味了,我覺得挺沒意思的!”
我有點傻眼,馮唐在我的耳邊小聲說道:“我妹妹這個人挺驕傲的……我叔叔嬸嬸(馮媛爸媽)都是國家公務員,我妹夫(馮媛老公)是一家地產設計公司的老總,壓根就不缺錢,所以她很討厭培訓機構拿回扣的那套潛規則。總而言之,她是一個對音樂藝術挺有追求的姑娘……你千萬別和她提回扣的事情,想點別的招兒。”
我心領神會,於是話鋒一轉,向馮媛問道:“馮老師,請問您從事教育工作最大的目標是什麼呢?”
“當然是爲了音樂藝術培養出更多優秀的孩子。”
我點頭,說道:“可是現在的中小學根本不會將音樂作爲主要科目去教授給學生,只是憑類似馮老師這些在學校任職的教育工作者,因爲時間的限制,註定只能培養出學生們對音樂的興趣,卻不會在專業技能上給他們帶來太多的提高,所以我們這些做課外培訓的機構纔有了生存的意義和空間……我認爲,只有將學校的教育和培訓機構的課外教育進行有機的結合,才能培養和挖掘出更多有音樂天賦的孩子……馮老師之所以排斥校外的培訓機構,是因爲他們往往只注重收益,卻忽略自身師資力量的建設,但我們的艾橋琴行在這一點上絕對做的很好,不是一般琴行能夠相比的!”
馮媛聽我這麼一說,特別有認同感的點了點頭,她說道:“是的,現在很多琴行爲了謀利,就在培訓老師身上節省成本,找了很多對樂理根本不是很懂的半吊子來教學,這簡直就是誤人子弟……對了,既然你把師資力量說成是自己琴行的優勢,那方便給我看看你們老師的資料嗎?咱們可不能空口無憑!”
“當然可以。”
我說着便將於馨和肖艾的個人資料遞給了馮媛。我知道,如果她認可了肖艾和於馨,再出於跟馮唐的兄妹人情,一定會爲我們琴行介紹生源的。
儘管我對於馨和肖艾很有信心,可仍有那麼一絲緊張,因爲做藝術的天生驕傲,大多都不是很看得起自己的同行。
馮媛扶了扶眼鏡,她先看了於馨的資料,然後說了一句“還可以”,我的心終於踏實了一些,而她隨後又開始看起了肖艾的資料,表情漸漸越來越認真……
半晌之後,終於說道:“肖艾!……這個是真的厲害了,全是國際級的演出,拿到的各種獎項也很有含金量!”
說到這裡,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又恍然說道:“我記得她!……去年秋天,我們一起參加了市政府招待外賓的一個文藝匯演,當時她是壓軸出場的,音樂造詣真是沒得說!!……但這麼高的水平,怎麼會在你的琴行做老師呢?”
馮唐也因爲馮媛的話而產生疑問,他很是不解的看着我。
我又想起了近一年與肖艾認識後所發生的一切事情,心中不禁充滿感慨。以至於過了好一會兒纔將肖艾母親曾經是南藝的音樂教授,以及發生的某些事情,挑了個大概告訴了馮唐和馮媛這一對兄妹。
馮媛對這番話消化了好一會兒之後,才點頭對我說道:“我的學生交給這種頂級水平的老師進行課外培訓,我很放心……這個事情我是一定會幫忙的……不,這是我的責任,我有責任爲學生推薦校外優秀的培訓機構,讓他們在音樂這條路上能夠走的更遠!”
如果說這段時間,我的頭頂之上籠罩的盡是厚重的霧霾,那此刻馮媛爲我吹來的就是一陣春風,讓我看見了事業上的曙光,我太想將這個好消息分享給此時遠在日本的肖艾了。
我堅定的覺得,越過了人生中的這個坎,我們都會好的,包括袁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