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美慧離開“夢想樹”之後,我就變得愈發苦悶了起來,我好像困在了一大片泥潭裡,無論怎麼努力,卻都無法擺脫……我忽然就在此刻產生了強烈的挫敗感,我感覺這些年來,自己就沒有做過一件對的事情,而我卻不知道問題到底出在了哪裡,我不僅抑鬱,好像還患上了無力解釋症。
厚重的夜色中,我扔掉了飯盒,然後給自己點上了一支菸,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怎樣讓肖艾相信我並不是幕後主使的那個人。
我知道這麼去想很愚蠢也很沒必要,因爲現在的她,已經不像從前那麼在乎我的感受,而我就像一個停留在原地沒有離開過的人,一直這麼飢餓着。
可是我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因爲什麼在飢餓,無論我的**和精神都是飢餓的,而這種感覺恐怕只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才會懂。有時候,我也會狠狠的問自己,如果我能放下那段過去,那麼已經兩年過去了,爲什麼自己依然沒有能夠開始一段新的感情,或者結婚?
放大了去看,有些事情我竟然花了兩年的時間在欺騙着自己,而我不快樂的根源就在這裡。
我終於離開了那棵梧桐樹能罩住的範圍,然後環視着被燈光點綴了一整個夜晚的夢想樹……我這才發現,原來真實的它,比我們當初設計時要妖嬈的多……它就和我的孩子一樣,是我這一生最傑出的創作。可是,也成了我人生中的一個污點,就像何美慧說的,最近針對肖艾所發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是我以夢想樹爲掩飾,而釋放出的醜陋人性……我是在打壓肖艾,因爲她當初選擇了離開我,所以我也不會讓她好過。
這樣的誤解我只能往肚子裡咽,因爲沒有人願意給我解釋的機會,所以肖艾情願讓何美慧過來,也不願意親自來聽我說上幾句自己心中真實的想法。
我出奇的憤怒,卻又發泄不出去,於是我更加的痛苦,最後只能以孤身一人的狀態,眼睜睜的看着別人在“夢想樹”尋歡作樂……
大約九點鐘的時候,我終於看到了金秋的車子從外面駛進了院內,我一直追隨她走到了靠近酒吧的那個停車場。等她的車子停穩之後,我便用手敲着她的車窗,示意她打開窗戶說話。
金秋也許沒有把這件事情的後果想的有多嚴重,所以她用和平常一樣的目光看着我,然後對我說道:“怎麼了,這麼急着過來找我說話?”
我厲聲質問道:“你到底用了什麼手段,讓洛浦體育場的老闆單方面毀約?”
“你已經知道那邊的消息了?”
“知道,因爲有人專程過來告訴我了。”
金秋打開車門從車上走了下來,然後又將車門關上,這纔不慌不忙的對我說道:“你難道不覺得這是一件好事情嗎?我所做的這一切,只是基於夢想樹的利益,你不用表現的這麼過激。”
我攤開雙手,做出一個我認了的手勢,又對她說道:“好,我可以認同這是一件好事,但是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用了什麼手段才達成了這個目的?”
“錢和人情……”稍稍停了停,她又低聲說道:“但也不排除洛浦體育場的大老闆忌憚夢想樹背後的人脈關係網。你可以想想,喬野是夢想樹最大的投資方,而你又是楊阿姨的兒子,這在上海的商圈已經是人盡皆知的消息,所以他們沒有必要爲了一個還沒有成名的歌手與我們將關係弄僵,而且就算肖艾以後能成爲一個現象級的巨星,其實對他們體育場而言也沒什麼影響,畢竟人家做的是體育,娛樂這塊並不是他們真正在意的。”
再次沉默了一會兒,金秋又說道:“江橋,世界是很現實的……儘管我們這個團隊都很努力,但是夢想樹之所以能發展的這麼順利,還是因爲它背後的人脈關係網,所以很多人都願意和夢想樹合作,讓夢想樹越做越大,因爲這裡有強有力的保障。你想想看,楊瑾的兒子和喬野聯手做的這麼一個小項目如果也會失敗,這不成了一個笑話嗎?……所以,你主打的情懷只是一個錦上添花的噱頭,卻並不是成功的關鍵!”
我的心被金秋的話狠狠刺了一下,隨即便有了一種大夢初醒的痛感,我想起了夢想樹能夠走向成功的一些細節。大概一年前,之所以有那麼多婚紗攝影店願意和夢想樹合作,甚至前期還砸了不少的資金與我們一起建設夢想基地,他們所看中的難道真的是“夢想樹”所表現出來的情懷嗎?如果我相信,這才真的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我也明白,此刻的金秋之所以和我說這些,是因爲她也看到了這個團隊之間出現了很大的裂痕,所以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同化我,讓我放棄這種理想化的經營態度……而我就像一個傻子,還想着去說服喬野和姚芋來平衡這個團隊,可實際上,團隊裡的每一個人都比我更加明白夢想樹能夠成功的根本原因!
我更加誤會了楊瑾對我的提點,她的初衷,大概只是希望我能放下性格,然後和這個團隊一起成長,可我竟然還在不自量力的想着去平衡他們……
我不敢再接着想下去,因爲越想越覺得自己無能,於是我又看着金秋,許久之後終於對她說道:“我明白了,我會擺正自己的位置。”
金秋“嗯”了一聲,便沒有再說話,而我也沒有其他什麼可說的了,於是轉身就像自己住的那個屋子走去,然後關上門,就像一具失去了行動能力的空殼躺在牀上。
這個夜晚,我想了很多,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而這種壓迫感逼迫着我必須要做出選擇……
在快要黎明的時候,我終於做出了這兩年來最重大的一個決定,我決定從夢想樹退股,我不會要太多的錢,只要能夠償還楊瑾那筆200多萬的欠款就夠了。
而這個決定,也能夠還我一個清白,證明我從來沒有想過利用“夢想樹”來報復和打壓肖艾,否則我又怎麼會做出從夢想樹退股的決定?!要知道“夢想樹”可是我的心血,我已經記不清自己爲了它能夠茁壯成長,熬過了多少個不眠的夜晚……
我的心在滴血,可又感覺自己必須要這麼做,因爲此時的“夢想樹”已經不是我所能理解的“夢想樹”。
……
次日的清晨時分,我伏在辦公桌上,寫了一份退股的申明書,然後便給金秋和劉流打了電話,希望他們能在上午的時候,就召開一次股東大會,然後通過我的申請。
說實話,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後,我的內心空虛又迷茫,因爲我又一次有了迷失方向的緊張感,我不知道未來的路該怎麼走下去,我極力想擺脫楊瑾的庇護去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可是又恐懼會像前兩次創業那樣,再次收穫不能承受的失敗。
但是,我不後悔自己的選擇……我更不相信理想主義和情懷不能做成一個事業。在我心中,理想和情懷都是關於美的一種表達,而這種表達爲什麼會成爲一部分人眼中的忌諱呢?還是說,我們的這個世界連信仰也要給金錢讓路了?
獨自在窗戶邊的辦公桌旁坐了片刻之後,便有太陽的光芒落在了我手邊的白紙上,我也因此被提醒了,然後將自己寫的那份退股申明書輕輕疊了起來,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但是,我不會邀功似的去和肖艾表明自己的爲人,我只會靜悄悄的回到南京,然後再圖發展。
而關於我和肖艾,我的態度一直都沒有改變過……我們可以不相愛了,但是絕對不能恨上對方,所以我願意爲了自己的清白而離開這個已經讓我感到深深疲憊的“夢想樹”。
在我給金秋打完電話後的二十分鐘,她便從市區趕到了夢想樹這邊,而劉流也在片刻後趕到,他們都爲我做出的這個決定感到極其震驚!而震驚的不僅僅是他們,還有我自己,因爲在昨天之前,我根本就沒有動過一絲要離開夢想樹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