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煙盒裡摸出一支菸點上,我的內心還在做着劇烈的爭扎,因爲我不瞭解陳藝現在到底是什麼想法,所以我的主動對她來說是不是一種負擔根本說不準,也許現在的她只想靜靜……
我知道接下來的夜晚會很難熬,所以酒店並不是我現在最該待的地方,我應該趁着這夜晚的時間熟悉這座城市,我不想自己總是用陌生人的眼光去看待這裡美好的一切。
我又一次來到了東關街對面的那條河流旁,我坐在河堤的臺階上眺望着這座城市的夜色,而我的手上已經沒有再夾着燃燒的煙,我的嗓子有些難受,在沒有陳藝消息的今天我抽了太多的煙。
夜晚有些冷的風中,手機以極快的頻率在我的口袋裡震動着,我已經麻木,不願意再去揣測這個電話是哪個無關緊要的人打來的,也不想接聽。
手機還在震動,我終於從口袋裡將其拿了出來,下一瞬間我的氣血便開始翻涌,這個電話是陳藝打來的,我一連做了兩個深呼吸後才接聽了電話。
我們沉默着,甚至能夠聽到彼此的呼吸聲,終於她向我問道:“你吃飯了嗎?”
“嗯,你呢?”
“我還沒有,剛從北京回來。”
我沒有立即迴應些什麼,但我知道她一定很累,因爲昨天她在海門,今天已經來回走了一次北京。
“去北京做什麼?”
“參加一個頒獎典禮,我拿獎了。”
“哦,挺好的!”
電話那頭的陳藝又是一陣沉默,我也沉默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們好像變成了這個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而下一刻我的心便開始懸了起來,因爲我不知道陳藝會不會突然對我說出“分手”這兩個字,這樣的沉默真的太讓人感到窒息了!
她終於又對我說道:“你不在家嗎?我在你家門口。”
“我在揚州,有個朋友在這邊的東關街開了一間咖啡店,來參觀學習一下。”
“嗯。”
陳藝迴應之後,又是一陣沉默,可是有些情緒已經在心裡愈演愈烈,而下一刻不是地獄就是天堂,因爲有些憋在心裡的話無論好壞總是要說開的。
我不顧嗓子難受,下意識的點上一支菸之後,對陳藝說道:“你到心情咖啡店坐一會兒吧,我現在就開車回去。”
“不用了,我去揚州。”
“你那麼累,一個人開車我不放心。”
“不累,我在飛機上睡過了,你是在東關街嗎?”
“嗯,東關街對面的環城河旁邊。”
……
結束了和陳藝的對話,我看着被月光渲染的有些泛黃的河面久久回不過神,傍晚時分我幻想過的畫面在一個多小時後就要真實的上演,雖然此時已經比不上夜晚剛剛來臨時那麼熱鬧,但是東關街的魅力是一直可以延續到夜深的。我們走在這條街上不必在意吃什麼、喝什麼,只要能夠結束已經開始的冷戰就夠了!
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並不漫長,可是因爲期待和擔心,我的心情一直都不能夠平靜,明知道她不會那麼快的到來,還是忍不住向身後張望着,我想聽到她的聲音,看到她親切的樣子,就如同我活着一直需要的空氣一樣,少一分鐘我的生命就有危險。
大概,這就是初戀的滋味。
一個半小時後,我往身後看去的頻率越來越高,在已經記不得是第幾次回頭後,我終於看到了穿着紅色高跟鞋的她……
她黑色的長髮在風中已經凌亂,但是步伐依舊是那麼的沉穩。人羣中她永遠是那個最有氣質的,哪怕是在美女扎堆的東關街,也是那麼的亮眼,她就像一朵孤獨着開放的花,一點點向我靠近,可是腳步裡卻都是這一天以來的疲倦和低落。
我們終於在夜晚的風中相對,我們的影子倒映在環城河與漂浮的樹葉一起搖擺不定……
“我帶你去東關街吃飯吧,聽朋友說,裡面有一家店的湯圓做的很好吃。”
陳藝的雙手從外套的口袋裡拿了出來,下一刻她便抱住了我,然後靠在我的肩膀上嗚咽着,我的內心百感交集,我知道當她不顧夜深從南京跑到揚州來找我,她的心裡就已經有了許多的委屈了……
這一天,我過得不好,她可能過得更不好,而這些讓人厭煩的不好,都是來自於一場也許並不該在我們之間發生的爭執。如果愛情也是一場學業的話,我們恐怕還只是學前班的學生,我們愛的太感性了!
可正因爲如此,此時的幸福感纔是那麼強烈……
……
我讓陳藝坐在環城河邊等待,自己則去了東關街幫她買了最好吃的湯圓和湯包,回到她的身邊後將快餐盒打開,又將筷子撕開交到她的手上。
這一刻,我們好像忘記了被虛度的光陰,眨眼之間便回到了那些初中時我幫她翻院牆出去買餛飩的歲月,那時候的我也是這麼在夜色中來來回回的,我從來不怕爲她冒險。
世界就這麼安靜了下來,因爲緊挨着彼此坐着,連在我們腳下流動的河水似乎都變得溫暖了起來,我漸漸忘記了那些生活裡必須要面對的是是非非,只想將自己的身體和靈魂一起交給這座已經漸漸熟悉的城市。
陳藝將手中的餐盒放到了一邊,她向我問道:“昨天我們是不是都有點不冷靜了?”
我點頭回道:“是的,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只是去見你父母這麼一件小的事情,卻在我們之間弄出這麼大的波折呢?”
“想過,可是有些事情我們是避不開的,但我要承認,這次是我太心急了,我該找一個更合適的時機,那樣你就不用這麼爲難和尷尬了。”
“我想知道你爲什麼急着要去做這件事情?”
陳藝沉默着,她習慣性的將被風吹亂的頭髮別在耳後,過了許久纔回道:“我是個從小就接受傳統教育的女人,所以我的家庭觀很重,我希望我的父母能夠早點認可我們的這段感情,我現在最期待的就是我們可以名正言順的在一起,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的了……”
我低下了頭,心中瀰漫着無言以對的痛苦……
這一刻,我多麼希望那些普世的價值觀能夠像天空上的雲,可以因爲一陣風而改變形態,然後迎合着我的需求。我真的不想因爲自己的無能而讓陳藝的父母對我心存偏見,而看不到我可以爲了陳藝哪怕是付出性命也不畏懼的決心。
如果保護一個人的勇氣也是一種財富的話,我可以以最富有的姿態站在陳藝父母的面前,可是勇氣並不是財富,而我和陳藝痛苦的根源就在這裡,我們終究只是困在俗世裡被普遍價值觀所奴役的兩枚棋子。
我終於回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嗯。”一陣沉默之後,陳藝才又對我說道:“江橋,其實昨天晚上我也沒有去參加家宴,我給我爸媽打了電話後就直接去機場了,然後在北京待了一夜一天。”
她說着又從自己的手提包裡拿出了一隻水晶獎盃遞到我的手上,終於帶着笑容對我說道:“最受大學生喜愛的女持人獎,可惜沒有拿到最佳主持人獎,我在這個行業裡還需要繼續努力!”
我從她手中接過獎盃,我知道她是在藉此告訴我,我們可以一起努力,而她在主持這個領域也並不完美,所以我需要的並不是自卑,而是與她一起努力的決心。
我握緊了獎盃,然後將她也摟進了自己的懷裡,我輕聲在她的耳邊說道:“一切都會好的。”
她點了點頭,然後看着揚州城的遠方對我說道:“以後條件允許了,就在這條東關街的附近買一套房也挺好的,傍晚可以逛逛東關街,晚上可以來環城河旁坐坐,吹着這裡的風,都感覺生活裡好像沒有麻煩和煩惱似的!”
我想着她描述的生活終於笑了笑,回味了許久之後纔回道:“好啊,就當我們之間的約定唄,老了我們就生活在揚州,享受這裡的慢生活!”
“嗯。”
“那時候我們也應該兒孫滿堂了吧?”
問完這句話後,我感覺到陳藝的身體又向我靠近了些,她緊緊的依偎着我,可是當我想說更多關於以後的生活時,她卻已經靠在我的腿上睡了過去。
這一刻,她緊繃着的神經終於鬆懈了下來,而這種神經的緊張不僅僅來自於感情上的矛盾,還有工作中的巨大壓力,作爲女人她真的太不容易了,可我除了心疼卻根本爲她做不了太多!
我小心翼翼的將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輕輕地披在她的身上,然後一直輕撫着她的髮絲,我希望時間能夠在這一刻永恆,或者下一刻就將我們帶到無謂世事的暮年,我並不在乎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活了多少年,而現在就願意變成一個樸實的老頭默默的守在她的身邊……
……
夜色在我的幻想中越來越深,可是我卻不那麼想叫醒陳藝,因爲我真的太享受充滿安全感的這一刻了,而至於揚州這座城市,更像是我們逃避世事之後私奔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