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這麼坐在地上,四周散落着無數被砸碎的東西,就像是從生活裡掉下來的碎片,每一片都是一段無言的傷痛,我漸漸安靜了下來……
金秋就這麼蹲在我的身邊,眼睛裡好似沒有任何物件,只是失神的看着門外的空巷子。我們就像兩個空殼子,徘徊在這個世界之外,然後一起失去了溝通的能力。
時間一分一秒的溜走,陽光也隨之變得刺人,金秋終於轉身回屋裡,然後從冰箱裡拿了兩瓶礦泉水,她將其中的一瓶遞給我說道:“發也發泄過了,喝點水吧……然後好好想想要怎麼收拾這個爛攤子。”
我機械似的從金秋的手中接過,卻並沒有擰開,然後在一陣沉默後,對她說道:“我不知道要怎麼收拾,每一筆債務都不是我有能力償還的。我現在真的很累,只想去一個沒有一點聲音的地方睡一覺。”
“有我在你身邊,就不要說些什麼不知道該怎麼辦的話……我允許你墮落一段時間,但是未來一定要振作起來,因爲人終究是爲了自己活着的,任何人的離開,都不該改變你對生活的態度,否則你就不是一個有資格談信仰的人。”
我自嘲的笑着,然後問道:”我的信仰是什麼,什麼是我的信仰?”
“你自己最清楚……你年輕的時候曾經夢想過什麼。”
“你不要和一個活在溫飽邊緣的人談信念、談夢想,我他媽沒有夢想。“
我從地上站了起來,留下瘋狂過後被扯裂的兩隻拖鞋,赤腳回到了自己睡的那間屋子。我將昨天晚上剩在桌子上的白開水一飲而盡,然後便躺在了牀上,用被子將自己從頭蓋到腳,我以爲這樣就沒有聲音了。
片刻之後,房間的外面傳來了敲門的聲音,我又聽到了金秋的聲音:”江橋,你自己好好休息,晚上下班了我再過來找你。不指望你能很快想明白,但至少要跟我去吃點飯。或者,你想喝酒,我也願意從頭陪到尾……好嗎?“
我沒有回答,金秋也不是個喜歡糾纏的女人,隨後我便聽到了她離開的腳步聲。等她走遠後,我以爲不會再聽到什麼聲音,可是窗外又傳來一陣知了鳴叫的聲音。好像要告訴我,無論世界怎麼變遷,鬱金香路依然會有這麼一棵會停着蟬的樹。
……
我累了,身心俱疲,終於在蟬的鳴叫聲中睡了過去。可在心中掀起的驚濤駭浪卻沒有退去,並延續到了我的夢裡。
我夢見了自己和肖艾來到一個邊陲小鎮。她說,她好渴,我便去雜貨店給她買飲料,她站在昏黃的路燈下等着我……畫面一直很清靜。
可是,不知道從哪裡躥出來一個帶着頭盔的男人,他搶走了肖艾的手機。我扔掉手上的飲料,從路邊推了一輛自行車,拼命在他的身後追趕着,而無法再去顧及的肖艾卻又被他的同夥給擄走了……
本來,我準備追到他,狠狠揍他一頓,可是因爲肖艾在他們的手上,我頓時變成了孫子,所以在那個廢棄的廠房裡和他們談判時,我見誰都喊大哥,但這種卑躬屈膝卻沒有能夠解決麻煩,我還是被狠揍了一頓。
這個夢做的很碎,所以我記不得自己是怎麼把肖艾給帶出來的。我們都不太開心的走在那個小鎮的石子路上。肖艾告訴我,剛剛那幾個王八蛋掀了她的裙子……
我怒髮衝冠,要去找那幾個人渣拼命,可就在這個時候,小鎮旁邊的火山突然爆發了,頓時地動山搖。那火焰鋪天蓋地的落下,空氣裡充滿了讓人感到壓迫和窒息的燒焦味,所有沒有面孔的人們都在瘋狂的逃命,哭天搶地的救命聲就在灼熱的空氣裡飛快的傳播着,遠遠快於人的腳步……
我就這麼被驚醒了,猛地從牀上坐了起來,然後滿頭大汗的看着窗外已經昏暗的天色,四周死寂到聽不見一點雜音,這種極度的安靜和夢裡的場景就像是兩個極端,以至於讓我久久都無法回過神來……
枯坐了許久,我用雙手抹掉了額頭上的汗水,然後從井裡打了一桶涼水,將自己從頭淋到腳,等確定自己清醒後,纔開始回想那個夢境。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爲什麼會做一個這麼恐怖的夢,而這個夢是不是對於未來有啓示的意義,我更加弄不清楚。可是,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我更加想念肖艾了……就像一棵枯了的樹木,想念離開的葉子,但更多的只是將那無能爲力的痛感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點上煙,我麻木的坐在井邊,看着那無邊的夜色,又一次陷入到了麻木的狀態中,然後就開始碎碎念,告訴自己,別回頭,然後忘記那紛紛擾擾的世界,可時間卻像一顆顆子彈,以秒爲單位,狠狠擊射着我內心最脆弱的地方。
……
大約晚飯的時間,金秋又一次來到了這個已經一天無人光顧的小院,她跨過倒在地上的木門,然後站在了我的面前,看着明顯有些虛弱的我問道:“休息的怎麼樣?”
“睡了一個白天。”
“挺好的,能睡着就行……對了,今天下午,我針對那些琴行的學生做了一套補償方案,我讓助理給他們的家長都打了電話,他們基本能接受我的補償方案,也理解琴行現在的處境。所以,針對學生們,你只要退還部分學費,外帶3萬塊錢的補償金就夠了,總計是165200塊錢……我記得那200萬的商業貸款,你應該還沒有全部花完,是足夠賠了這筆錢的吧?“
我點了點頭,心中對她有些感激,而正是因爲有她和陳藝的存在,我纔不至於走進人生中最黑暗的地帶。她們爲我抵擋了許多的麻煩,可是我江橋又何德何能讓她們爲我做這些呢?
看着我沉默的樣子,金秋拍了拍我的肩,然後又說道:”江橋,每一個活着的人,都會或多或少的遭受到生活的欺騙,往小了去看,你最多也就是被欺騙的比較慘的一個,但這沒什麼可怕的……有困難,我們就一個個的去解決。你看,只要努力一下,並真誠的溝通,學生賠償的問題不就解決了嘛……所以,你千萬不要對生活失去信心,因爲一切都會好的……就像秦苗,她遭遇的苦痛不比你小,可是在時間的作用下,她現在也願意和我們一起出去吃吃飯了,你應該相信時間是一個很偉大的東西,千萬不要輕易絕望!“
我已經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了20多年,金秋說的這些道理我都懂,可我依然感覺到難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難熬。因爲我的世界裡有一個不知去向,卻讓我相思入骨的肖艾。此刻,我就是絕望的。
金秋並沒有因爲我的絕望而失望,雖然她不再勸我,但是卻拉着我的手臂,向院子的外面走去,然後穿過巷子,來到了她停在巷口的車子旁。她帶我離開了這個給我帶來痛苦,讓我感到不能再適應的地方。
……
片刻後,金秋將我帶到了一家名爲”傑瑞“的健身房,她出示了vip卡,去換衣間換好衣服後,又將我帶到了一個練拳擊的拳臺。她將兩隻黑色的拳套扔給了我,然後氣勢很足的對我說道:”江橋,敢和我這個女人打一場拳嗎?“”你是想死嗎?“
金秋一邊往手上纏繞着繃帶,一邊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裡回道:”你不用管我的死活,我就問你敢不敢和我打一場拳……或者,你就把我當成你最痛恨的生活,想怎麼發泄就怎麼發泄。“
我沒有興趣和一個女人打一場勝負根本沒有懸念的拳,所以我將拳擊手套扔在了地上,並轉身準備離開拳臺。卻不想身後的金秋,突然對我出了黑拳,她的力氣雖然不比男人,可一拳就打中了我的要害,讓我瞬間岔了氣,然後跪在拳臺上。
我瞪着眼睛看着她……”江橋,看見了嗎,我現在根本就沒把你當成人看……你要是不起來反抗,我的重拳還會擊向你最脆弱的地方,直到打死你……我不是開玩笑。“
金秋說着又往我的身前走了一步,就在我下意識伸手準備格擋的時候,她卻一個側身,將着力點放在了側面,然後又一腳踢在了我的頭上。
她從國外學習到的這些格鬥伎倆,徹底惹惱了我,可是卻被她踢的頭昏腦漲,想起來又力不從心。可她並沒有因此而放過我,她照着我的後背又是一個力道很大的側踢,我隨之摔倒在拳臺的邊緣,狼狽到不像是一個人。”江橋,你起來啊,你這個生活的懦夫,打不贏一個女人,更戰勝不了自己……你現在這副鬼樣子,讓我覺得你所承受的一切痛苦都是你活該……因爲生活只會挑你這樣的軟柿子捏!“”金秋,你他媽夠了……“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又被金秋一腳踢中了下巴,力道大的讓我又一次摔倒在地上……我要瘋了,我感覺自己就快被她給打死,更恨透了這種不停摔倒的感覺。
在她不把我當人看的時候,我終於也不想再將她當人看。就在她又一次擡起腳時,我猛地起身,一把抱住了她的腿,隨後右手一個擺拳,狠狠砸在了她的後背上。
我沒有戴拳套,卻在她的身上砸出了一聲悶響,讓金秋重重的趴倒在地上。我變得極其冷漠和冷酷,沒有去扶她,就這麼擦着嘴角的血漬,然後看着被自己一拳打倒在地的她……
我幾乎快忘了自己是誰,又曾經在這個世界上做過什麼事情,遇見過什麼人,我的心中只有無需言明的快意恩仇!
我好像打倒了這*生活,也打倒了她對我的侮辱……我彷彿看到了一種從未看見過的力量,它告訴我,不要痛苦、不要懦弱、更不要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