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戲志才謀斷廣陵
定陶城外,看着卷旗敗逃的呂布軍,曹操心情激昂,只覺得出了一口惡氣。
想起去年兵敗濮陽,險些連命都搭上了。
幸好當時呂布並未認出自己,還詢問自己曹操在哪。
急中生智的自己直接回了一句騎黃馬者,曹操也。
全靠了這一句充滿了急智的金句,這才堪堪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可想那一戰敗的有多慘。
不過現在,風水輪流轉,自己在堂堂正正的野戰之中,擊敗了遠道來援的呂布軍。
只可惜城中守軍沒有損失,暫時還是攻不下定陶城。
就在曹操猶豫不決,是見此見好就收,返回鄄城,還是繼續圍攻定陶的時候,戲志才悄悄的來到他的身邊。
咳嗽聲驚醒了曹操,回頭一看,正是自己心腹戲忠。
戲忠姓戲,單名一個忠字,字志才,即是曹操早期的心腹謀主,智囊戲志才。
“志才,汝風寒剛好,吹不得風,怎麼又出來了。”
曹操對戲志才很是關心,如果說荀彧是他的大管家,程昱是他的眼睛,那麼戲志纔則是他的智膽。
曹操和戲志才一見如故,性情相投,對其相當尊崇,無計不從。
“明公,我已無事了,只是還有些許咳嗽。”
戲志才本人卻是滿不在乎,走上前對曹操道:“明公,我恐劉徐州有南下廣陵之志啊。”
“南下廣陵?可靠嗎?”
曹操大驚,確認道:“他纔剛剛拿下琅琊,如何還有餘力南下,不怕泰山軍不穩嗎?況且即便他有這個膽略,那他的糧食從何而來?”
“乃我分析所得,不敢說算無遺策,只是……咳咳。”
戲志才話說到一半,又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曹操趕忙攙扶道:“先生,不必再說了,我們先回大帳。”
回了中軍大帳,喝了些許熱湯,戲志才才壓下了咳嗽,給曹操介紹起來:“劉玄德在琅琊速戰速決,節省了大量的軍糧,而據說臧霸已經投誠,願爲劉備效力,泰山軍已不足爲患。”
曹操眉頭緊皺,他皮膚本就黝黑,此刻臉色陰沉,儼然像是個鍋底:“那糧食呢?就算泰山軍投誠了,他的糧食也不夠再下廣陵了吧?”
廣陵郡雖然隸屬徐州,可實際上它的領地十分廣闊,又因爲境內水網密佈,河流衆多,將平原切割成一塊塊難以互通的小塊地形。
而以廣陵郡郡治廣陵城爲代表的核心地區,卻是遠離徐州,緊靠着長江,幾乎貼在丹陽郡、九江郡和吳郡的邊上,反而同揚州這三郡的聯繫更爲緊密。
因此,想要從郯城南下,進取廣陵,同北上開陽不一樣,完全就是勞師動衆,興師遠征。
沒有大量的糧草積蓄,那和送死沒有區別了。
戲志才嘆息一聲:“臧霸一下,莒縣的蕭建如何能撐得住?劉備有徐州方伯之名,琅琊諸縣傳檄而定,只有一個莒縣,如何敢做抵抗?據細作來報,莒縣被圍之後,蕭建次日便出城投降,然後被送往了郯城。”
“此人雖無能,卻並不勞民,在莒縣兩年,竟囤積了數十萬石糧食。”
戲志才苦笑嘆息道:“莒縣開城之後,陳元龍從中搬運了大量糧食上船,沿着水路送往郯城,徐州軍南下廣陵的糧食很可能就是這批。”
“劉備自得了琅琊之後,駐軍卻不分駐地方,而是繼續聚攏於郯城,擴充親信所部,日夜整訓編練,必有圖謀。”
“忠縱觀徐州,唯有廣陵,對劉使君最具誘惑,此時出兵,當可乘袁術、劉繇等人互相牽制,無力干涉之時,輕鬆拿下廣陵諸縣。”
曹操黑着臉在大帳中來回走動,心裡想着那幾十萬石糧食,這批糧食如果歸他所有,他能橫掃整個兗州,將那羣叛臣賊子統統殺光。
“不行,不能讓劉大耳如此舒舒服服的拿下廣陵。”
曹操細小的眼睛眯着精光,心裡已經有了成算,卻還是先問戲志才道:“我欲阻劉玄德南下,先生有何教我?”
戲志才顯然早有成算,聽得曹操請教,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可多管齊下。一路遣細作出動,可分入琅琊,散播袁譚欲橫掃青州的消息,逼迫劉徐州分兵琅琊。分路郯城,散播泰山軍要造反的假消息。最後可使一言辭犀利,忠貞不二的智謀之士,先後前往郭貢、袁術處,向其示警。”
“郭貢?”
曹操想起來此人乃是涼州軍所拜之豫州刺史,先前張邈、陳宮聯合呂布偷襲兗州的時候,這人也曾帶兵來趁火打劫,圍困鄄城,幸得荀文若單騎赴約,勸退對方。
本來曹操還想着等平定了呂布、陳宮、張邈之亂後,就去找他麻煩。
現在看來,倒是可以廢物利用了。
“志纔此計,與操不謀而合!”
曹操大喜道:“可讓仲德出馬,當馬到功成。”
“可使仲德使郭貢,備言玄德欲往攻魯、沛,重扶陳珪任沛國相。再去袁術處,告知其廣陵已危。”
戲志才點頭贊同道:“明公所思齊備,忠無事可補也。”
“善!即刻如此去辦。”
曹操冷笑道:“袁公路早將徐州、豫州視爲囊中之物,卻都爲劉備所竊,某正好驅狼吞虎,讓他們二人好好的去爭上一爭。”
戲志才也是點點頭,思索了片刻,補充道:“明公,仲德是否還可去江東一次?”
曹操愣了一下,第一反應是跑那麼遠做甚。
隨後,他很快就明白了過來,激動的站起身一拍雙手:“妙啊!志才真乃是大才!”
孫家軍同劉繇在牛渚都已經對峙了近一年了,雙方几次攻伐,互有勝負,可戰略上到底還是劉繇大獲全勝了,壓的孫家軍始終過不了長江。
可不論是孫家軍,還是劉繇,主要力量和地盤都集中在長江沿岸的厲陽、丹陽和吳郡,偏偏廣陵就夾在在三處中間,抵達任何一處都只需要數日功夫。
料想不論是袁術、還是孫賁、吳景,還是劉繇,都不希望劉備這個龐然大物出現在他們的身邊吧?
最關鍵的人就是劉繇,原先劉繇呆在廣陵避難,迎來朝廷表爲揚州牧消息的時候,袁術是持歡迎態度的。
袁公路當時竟一反常態,不但主動削去了自己自表的揚州牧一職,更是派出吳景、孫賁去廣陵迎接劉繇,然後將其安置在曲阿,正式上任揚州牧。
當然了,袁公路也不是做善事的,要不然他幹嘛不直接把揚州州治厲陽給讓出來?
袁術的目的其實很清楚,就是想要挾劉繇以令揚州。
好,我這個自己表奏的揚州牧,揚州的各個郡國太守不服我,沒問題。
那劉繇這個朝廷正式拜除的州牧你們總得認吧?
不認,那就是朝廷叛逆,我以王師征伐之,順應天理人和。
認,那就乖乖的聽我袁術的調遣,那就可以兵不血刃的換掉這些太守,用自己的親信取而代之。
袁術的如意算盤打的就是這麼精明,算盤珠子都快崩到劉繇的臉上了。
可他卻忘記了自己的名聲和信譽已經是負數這回事了。
袁術自從起兵以來,唯一有信譽的就是對孫文臺,孫堅是唯一一個吃了敗仗跑去依附袁術,不但沒被吞併,還能得到兵員糧草軍械補充的小軍閥。
其他人死的有多慘,都被劉繇當成了前車之鑑。
不覺得自己能當劉文臺的劉繇怕了,直接在曲阿捅了袁術一刀,團結了一大票害怕袁術過江的豪強士族們,死撐着長江防線不垮。
可劉繇害怕袁術,不代表劉繇就能親近你劉備啊。
劉繇自己也想當這揚州牧的,而且自覺形勢一片大好。
萬一你劉備拿下了廣陵不知足,想到江東插上一腳,劉繇自認可扛不住三萬的大軍過江。
戲志才正是看清楚了這一局勢,同時也把握住了劉繇對劉備既用且防的心態,所以才勸說曹操讓程昱順帶去一次江東。
都不用說動劉繇反水,只需要劉繇保證不過江北,孫家軍那一萬多精銳就立刻從泥潭裡解脫出來了,再加上袁術這邊直轄的一兩萬親軍,以及郭貢那一萬多豫州兵馬。
這些軍隊加一起總計有五六萬人之多,只要糧食能跟上,隨時都能兵進廣陵,這樣大的壓力,瞬間就能讓劉備動彈不得。
曹操也不求能拖住劉備多久,只需讓他今年得不到廣陵便已是喜出望外了。
等到明年兗州事畢,曹操也能騰出手來,到時候三四個方向受敵的劉備就更別想拿到廣陵了。
曹操當即就做出決定:“就依先生之計,請仲德來面授機宜,儘快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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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封知道這時候不能過多猶豫,思考再三,決定接受糜甑的好意。
一來自己老爹在歷史上其實並不怎麼喜歡糜家這個小妹,純粹是因爲當時下邳被呂布給偷了,反撲廣陵又慘遭袁術大敗,退守海西,兵糧寸斷,幾乎陷入絕境的時候,被糜家以軟脅的方式定了親。
劉備,英雄也,不可能不對此事記憶猶新,視如恥辱。
在劉備第N次拋妻棄子之後,曹操幫着他打回了徐州,滅掉了呂布。
之後,曹操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以許昌朝廷的名義,拜除糜竺爲嬴郡太守,其弟麋芳爲彭城國相,這可都是兩千石的郡守,糜家從古至今都沒出過兩千石的高官。
曹操一口氣給倆,人手一個,這可不僅僅是挖牆腳那麼簡單了。
很有可能,糜家這時候已經成了曹操的“外戚”了,所以曹操才下這麼大的本錢,想直接把糜家從劉備身邊撬走。
以曹操的眼光,不難看出糜家對劉備的幫助有多麼的巨大。
既然如此,那他劉封只能代替父親承受一些重擔了,至少要比讓糜家離心強的多。
“既蒙糜老丈看重,封不敢自輕,願以側室之位相待。”
劉封開口表達了同意,對方僅僅只是求一個側室,也算是一如既往的低調務實了。
更別說劉封其實比劉備更有求於糜家,在他的經濟版圖裡,糜家可是極爲重要的一環。
得到劉封親口認同,糜甑的眼中露出驚喜的神情,果然這一注押對了。
糜甑並不清楚自己家在劉封的心裡那麼重要,雖然他算得上是一個胸有大智的明白人,可正因爲太明白了,才清楚商人地位的低下。
他和長子糜竺一直頭腦很是清醒,想要藉此亂世之機,以億萬財富爲鑰匙,換一個鯉魚躍龍門的機會。
君豈不聞東郭咸陽,煮四海之鹽;李通附驥,立數世之基。
東郭咸陽乃是西漢大商賈,坐擁鹽鐵之利,卻願爲漢武帝謀略鹽鐵專營,堪稱自己砸自己飯碗的典範,可他最後卻是成功從商賈一躍成爲了手握重權的大司農,位列九卿。
李通則是西漢末年的南陽巨賈,與糜家在徐州的地位相仿。
他看準劉秀兄弟,不惜以全家資產投效,最終功成,位列雲臺三十二人之一,深得光武帝恩寵。歷任衛尉、大司農、前將軍、大司空等顯職,封爲固始侯,享受榮華富貴,出任高官顯宦,與國同休。
這不正是我糜家如今的真實寫照嗎?
我糜家如何做不得李通第二?
“蒙少主不棄,願加垂青於我糜氏,甑感激不盡。”
糜甑正色起身,長拜道:“願出嫁妝四千萬,”
“長者賜,不敢辭。”
劉封莊重回拜,卻話鋒突然一轉:“只是小子有一言如鯁在喉,不知可否一吐爲快。”
糜甑愣了下,心裡不由一突突,他可不認爲劉封這麼鄭重的話會是什麼簡單的事情。
可猶豫了一下,糜甑知道沒辦法拒絕,只能道:“還請少主直言。”
劉封兩眼憧慕的看着糜甑道:“比起千萬財貨,封更希望甑老能夠出山相助。”
“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您幾十年的商海經歷以及統籌大局的經驗,就是最好的寶貝了。”
劉封說的很認真,這也是他心裡真實寫照,同時不動聲色之間,稱呼已經從糜老丈變成了甑老。
劉封已經下定決心,準備在朐縣搞一波大的,最少以後的鹽業中心就在朐縣了,說不定還有鍊鐵軍火工業。
這樣大的項目,不能沒有一個經驗老到,處事圓滑,格局夠大,經歷豐富的商海精英來掌舵。
原本他還想着能不能請動糜竺來坐這個位置,卻又擔心會被糜竺給誤解,以爲要將他邊緣化。
現在遇上了糜甑,這位老頭可不簡單,糜家正是在他的手裡達到了巔峰,然後交到了糜竺手裡。
這樣一個能力極強又堅定可靠,還能增加糜家忠誠度老者,就放着養老也太浪費了。
“老朽?”
糜甑這可真吃驚了,沒想到對方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頭上了。
自己一個榮養的老頭,還能有什麼用?
糜甑忍不住懷疑劉封是不是信不過自己,不信糜家能出那麼多嫁妝?
可也不對啊,之前就投了那麼多錢糧,不應該還懷疑糜家的實力吧。
難道,他是真的希望我出來管事?
可這麼重要的事情,他怎麼就敢交給自己來管?
不怕糜家鵲巢鳩佔嗎?
就在糜甑胡思亂想的時候,劉封鄭重道:“甑老,若是你堅決不肯,那小子也只能回去請我父徵辟您出山了。”
這是認真的?
糜甑終於動容,原本已經枯死的心竟然重新又跳動了起來。
只看劉封在帛書中所敘說的那些,就已經讓糜甑爲之震驚嚮往了,若是這些都能經自己的手成真,那該有多滿足?
這恐怕就是東郭咸陽、李通等人寧願拋家舍業,也想要博取的東西吧。
糜甑看着眼前的少年,對方一臉認真渴求的看着自己,神態真誠,終於被對方所打動了。
“既蒙少主如此青睞,不惜搬出方伯相脅,老朽還有什麼話可說。”
糜甑苦笑搖頭,可心裡卻滿是躍躍欲試之情:“既如此,老朽只能從命了。”
劉封頓時大喜,鄭重下拜道:“甑老,既如此,今後就得勞您費心了。”
糜甑不敢受禮,趕忙讓開半個身子:“少主且住,老朽如何當得。”
“當得當得。”
劉封笑眯眯的問道:“甑老,小子打算在朐縣附近,尋一合適之地,先做第一期開發。這片土地需符合三點要求,第一點,必須要有大量可改造成鹽田的海灘灘塗,越方便越好。第二就是要隱蔽,最好能夠與外界隔絕互通,第三點就是最好距離朐縣近一些,這一條可以適當放寬。”
糜甑聽後無言,這麼快就使喚起自己了啊?
不過他倒是挺開心的,很快就陷入沉思。
片刻之後,糜甑睜開眼睛:“老朽想到一處,恰好還挺符合少主要求的。”
劉封聞言大喜:“甑老,此地是在何處?”
“就在鬱洲山島。”
糜甑介紹道:“此島孤懸海外,島上原有的居民很少,大部也都以煮鹽、漁耕爲生。因此島四周皆是灘塗,唯有一處可供停靠小型海船,再加上島上也沒有什麼特產,因此雖然就在朐縣對面,卻彼此少有往來。”
劉封眼睛越聽越亮,有大片海灘灘塗,還有個小型碼頭,再加上人少,封閉,沒有外人,還是孤懸海外,這簡直就是天賜寶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