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劉封獻策
其實許劭所言,以江北兩郡相讓這種話,其實也是水分很大的。
此時的廬江和九江可不就在袁術手裡嗎?
可之所以是水分,而不是虛言,也和漢末的特殊情況關係很大。
東漢末年,雖然各地軍閥都已經赤果果的爲了地盤互相攻伐了,可都喜歡打起匡扶漢室的名義。
這並非是軍閥們懷念我大漢榮光,而是有着實際的好處。
大漢畢竟經歷兩朝四百多年,整個大漢中的士族豪強和百姓,對大漢抱有感情的人是很多的。而且漢代特殊的以郡爲國的政治框架,使得本地人非常反感外地人,除非這個外地人是有漢室認證的。
別看袁術憑藉武力拿下了九江和廬江,自表爲揚州牧,可朝廷正牌子揚州刺史劉繇來的時候,袁術第一反應不是把劉繇給弄死,而是好吃好喝的招待起來。
這難道是袁術心軟人老實?
被袁術軟禁了整整三四年,被活活氣死的大漢中樞朝廷使節馬日磾有話要說。
袁術還不是覺得劉繇那個正牌子的揚州刺史名頭有用,比他自己表奏的揚州牧更能得到揚州士族豪強們的接受?
只不過袁術這一波想借雞生蛋的計劃翻車了,讓劉繇懟回了江北。
因此,如果劉繇真的願意割讓江北兩郡,不需別的,只要他肯幫劉備表奏廬江、九江兩個郡守,就能讓劉備攻打這兩郡的難度下降兩個檔次。
這就是實打實的好處。
劉封耷拉下來的眼皮底下,眼珠轉個不停。
不得不說,許劭這個條件,算是提在了劉備的底線上了。
對徐州來說,江北顯然要比江東更爲重要,全取江北就能和沛國連成一線,整個徐州的厚度和幅員絕非歷史上的小徐州所能比擬。更重要的是,到時候繼續南下江東,將不再會有後顧之憂了。
不過也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好處拿了之後,該如何應付劉繇。
因爲劉封始終認爲,滅袁術必須得等後年的旱災,那時候纔是最佳的時機。
原本歷史上袁術稱帝是更好的時機,可問題是,現在的局勢變了啊,而且還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袁術稱帝不是因爲時間到了,而是因爲地盤和實力。
原時空裡,袁術之所以敢稱帝,是因爲孫策兩年之內橫掃江東,直接拿下了除了一部分豫章郡以外的整個揚州。
同時,他還派吳景佔領了徐州的廣陵,以及下邳的一部分,基本上和呂布以淮河爲分野,佔領了淮河以南的所有徐州城市。
他派舒邵佔領了豫州的沛國,表孫策的族兄孫香爲汝南太守,掌握汝南。刺殺陳王劉寵和駱俊,佔領陳國以及派遣袁渙攻打樑國,這些郡國中,多少都有領土都落入了袁術之手。
而名義上擁有下邳、東海、琅琊、彭城和魯國的呂布,又和袁術是盟友。
這意味着袁術當時擁有三州十郡,加上盟友呂布,他覺得自己的影響力更高達十五個郡國。
同時,袁術還通過諸葛玄和劉表說和,又把劉繇趕去豫章。
從表面上來看,當時的袁術真可謂是坐斷東南再無敵手,可以全力應對中原方向的敵人,局勢何其優勢。
這纔是袁術頭腦發昏,想要稱帝的底氣和主要原因。
可現在的袁術依舊只有九江和廬江兩個郡的地盤,對汝南雖然有一定的影響力,卻距離掌控還有很大的距離。
在沛國則和劉備平分了一部分,沛相的名義也在劉備的手裡。
至於江東,剛剛上岸的孫策雖然在香草河之戰裡大破劉繇,可至今爲止也就拿下了小半個吳郡。
吳景還在吳縣城下激戰,至今還沒能破城。
袁術手裡就這麼點地盤,你還能指望他稱帝嗎?
袁術雖然好大喜功,志大才疏,可他畢竟不是純智障啊,這點實力稱帝,跟自殺有什麼區別。
因此,劉封斷定袁術稱帝的事情已經不會再發生了,後年淮南的旱災,就是攻滅袁術的最好時機。
現在徐州要做的,就是維持好目前這個平衡狀態,限制住孫策,將眼下的局面拖到兩年後。
到時候徐州軍屯田大成,新招募的士卒也訓練完畢,正是英雄勇武之時。
劉封心思轉,正堂中卻陷入了沉默。
陳登等人都低着頭琢磨,思考着許劭這個條件是否合適。
畢竟大家可都是知道這兩個郡還在袁術手底下呢,而且還是袁術統治最完整,時間最長的兩個郡國。
“在下廣陵魯肅,見過許公。”
突然,場中魯肅起身發言:“肅有一惑,還望許公能爲我一解。”
許劭拱了拱手道:“不知魯先生是何疑惑?”
魯肅正色道:“許公先前所提,欲使我徐州援揚,肅愚鈍,想請教許公,貴州欲要我徐州如何援助?”
魯肅此言一出,劉備父子、陳登、劉曄等人紛紛露出讚賞之色。
魯肅這番話可謂是抓到了重點。
所謂一分價格一分貨,報酬不論合不合適,確實至少是給了,可要求卻太籠統了。
幫助劉繇滅了袁術、孫策,這叫援揚。
可幫着劉繇保住丹陽北部,這一樣也叫援揚啊。
可徐州所出的力氣卻是截然不同。
許劭臉色微變,沒想到徐州難纏的人竟如此之多。
之前就聽聞過陳登陳元龍的大名,也知道陳長文是潁川陳家的後起之秀,劉曄的才能也算是自己親眼所見的。
可這魯肅又是何人?
又是從何處出來的?
再看看對面的關、張、甘、董,徐州才俊勇武之士怎會如此之多?
許劭並不想回答魯肅的問題,可偏偏這問題不答又不行。
劉備已經看了過來,顯然對這問題也一樣十分關心,怎麼會容許他推脫,更別說許劭也找不出理由來推脫。
無奈之下,許劭只能硬着頭皮道:“徐州軍兵強馬壯,銳不可當,我州軍士遠遠不如。孫策乃是昔日江東猛虎孫文臺之子,繼承其父驍猛,勇烈非常。是以我州希望玄德公能助我一臂之力,將孫伯符一舉消滅,至不濟也要將其趕出江東。”
“在下北海是儀。”
是儀起身衝着許劭一禮,隨後問道:“許公,那我徐州軍在江東作戰的人力、軍械、糧秣,可是由貴方補充?”
許劭、滕胄被噎的十分難受。
許劭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一方面是他身體確有不適,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機拖延時間。
劉備喚人給許劭送上新的熱湯,關切道:“子將先生可還好,要不今日就到此爲止,備當派人去請華先生爲您診治一二?”
許劭擡起手阻止道:“劉使君仁厚之名,果真名副其實。不過我這也是老毛病了,不礙事的。”
劉備擔心的看了許劭一眼,發現對方堅持之後,只能嘆息道:“既如此,那等今日散會後,先生可在迎賓館中休息,備當請華佗先生前往先生處,爲先生看病。”
許劭心中一暖,感謝道:“多謝劉使君。”
劉備厚朴一笑:“許公何須如此客氣。”
許劭低頭喝了熱湯,又休息了會後,這才擡頭回答是儀的問題:“我主如今只有丹陽半郡,委實負擔不起徐州大軍的消耗,還請徐州諸位多多諒解。”
陳登開口道:“既是如此,那我徐州軍更不能輕易過江了。”
“許公,兵法雲:國之貧於師者遠輸,遠輸則百姓貧。”
陳登侃侃而談道:“徐州本已疲敝不堪,如何還能擔負得起上萬大軍遠駐州郡之外?以我之見,我軍屯駐於廣陵,可隔江呼應丹陽。若孫策西進,我廣陵軍隨時可渡江支援。如此一來,既節省了糧食,也保證了劉揚州的安全。”
“元龍所言甚有道理。”
糜竺在接到了劉封的眼神暗示後,也開口支持道:“待我徐州休養兩、三年,恢復了元氣,積蓄了糧草,當可提兩三萬虎賁南下江東,爲劉揚州掃清威脅。”
許劭、滕胄四目難掩失望。
可徐州也是無奈,總不能放着自己的百姓餓死,過江去幫你打仗吧。
許劭,劉繇等人不是沒考慮過荊州,但還是覺得對方遠不如徐州靠譜。
第一,劉表入荊州之後的手段太過狠辣,而且還有煽動蜀中叛亂的前科,怎麼看都是不懷好意。而與之相比,劉備不但有仁厚之名,而且幾次三番的敵強扶弱,有口皆碑。
第二,劉表想要支援丹陽,還得先過了廬江這一關,而且水道容易爲袁術所切斷,遠不如徐州軍支援揚州來的方便。
第三,自然是荊州軍不如徐州軍能打了,就算要抱大腿,那總要抱一個最能打的吧。
許劭眼看局勢不利,只能起身朝着劉備道:“孫策小兒,性如猘兒,嗜殺成性,與孫文臺如出一轍。昔日吳地名士陸康,就是爲其所逼死。現在孫策橫行吳郡,吳地士人苦不堪言,如身在水深火熱之中,急待劉使君救人於水火。”
劉備面露難色。
一方面,他又不是傻子,麾下如此之多的智謀之士已經把許劭的心思揣摩的透透的了,也給出了最好的解決辦法。
那就是隔江援護,孫策要是欺負上門了,那徐州軍可以助劉繇一臂之力。
可若是不上門,徐州軍眼下缺錢少糧,如何能過江主動進攻?
況且前一個是依託城市防守,另外一個卻是主動進攻,難度相差何止數倍?
徐州軍的死傷,難道劉繇、許劭他們還能賠償不成。
可另一方面,劉備也確實對名士的抵抗力不太行,眼前求援的可是許劭許子將啊。
當年潁川月旦評,自己就連旁聽的資格都沒有。
那時候的自己做夢也想不到許劭會對自己如此低聲下氣。
此時劉封突然挺起身體,衝着劉備道:“父親,孩兒倒是思得一策。”
對於劉封的開口,徐州文武早就已經見怪不怪。
見此情景,反倒是許劭和滕胄驚訝的對視一眼,他們已經把劉封想的夠高了,卻沒想到劉封竟然在徐州廟堂之上已經擁有了建策權。
劉備略微側首看了劉封一眼,點頭道:“我兒有何想法?”
滕胄小聲的埋怨道:“國家大事,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懂什麼。劉使君如此溺愛子嗣,日後如何得了。”
許劭也是心有不滿,但卻慢慢搖頭:“且聽他說些什麼。”
得到劉備的允許,劉封說道:“如今正禮公向父親求援,於情於理,我徐州責無旁貸。”
劉封的第一句話,就贏得了許劭和滕胄的好感。
尤其是滕胄,剛剛的腹誹立時不翼而飛,小聲讚賞道:“玄德公之子年歲雖然不大,可見識卻已然拔羣,難怪能得玄德公如此溺愛。”
許劭雖然也心喜,卻沒滕胄這麼樂觀。
劉封畢竟只是個少年,就算他贊同,卻拿不出解決糧食的辦法,那也只是空歡喜一場。
劉備,英雄也,怎麼會因爲自己兒子的一句話就不顧根基,強行援揚。況且劉封未必不是在先揚後抑,還得聽他後面怎麼說。
果然,劉封話鋒緊跟着就是一轉:“可我徐州缺糧,卻也是事實,而揚州的糧食所盈也不足以支持我州大軍行動。”
“因此,事情的關鍵點在糧食上。”
劉封故意露出些許不自信,接着說道:“孩兒聽聞豫州陳王殿下與駱國相,兩人在陳國安定民心,鼓勵生產,收攏流民,使得陳國民心歸附,五穀豐登,糧食盈車滿倉。”
“陳王殿下乃是宗室親王,子將公爲何不尋陳王殿下和駱國相借糧呢?”
劉封很是認真的計算起來:“若是以萬人大軍計,一月需要三四萬石糧食。若是能借到十萬石糧食,當可反攻曲阿丹徒一線,或可解許太守之危也。”
劉封此計一出,正堂中的衆人都吃了一驚,隨即小聲討論起來。
堂中一時之間,人聲鼎沸。
劉封目光掃過堂下,大部分人都邊討論邊點頭,也有少數人在搖頭。
不過即使是搖頭的人,也不是懷疑劉封這個主意本身,而是不太看好陳王劉寵肯借糧,尤其還是如此之多的糧食。
劉封繼續開口,又出了個主意道:“此外,荊州景升公已治荊州五年,傳聞得荊州士民效力,府庫豐盈。荊州本就是產糧重地,若能得景升公襄助,正禮公之危局當可迎刃而解。”
許劭、滕胄目含震驚,面面相覷。
這劉玄德到底是如何教授孩子的,這劉封的眼光怎麼會如此之大。
在場衆人想的都只是徐、揚之間的關係,縱使有智者也能看到這點,卻也會因爲顧忌州郡利益而無法提出。
畢竟揚州能許給徐州江北兩郡就是希望徐州能幫忙解決問題。
若是徐州拉了其他人入局,那這好處豈不是要分給別人一部分?
可這劉封小小年紀,居然就能壓住利益之心,格局之大,讓人心驚。
劉備任由堂中衆人討論,直到聲浪聲小了一些後,纔開口問道:“諸君,爾等以爲犬子所議如何?”
犬子之稱,並非是真謙虛兒子是狗,而是因司馬相如的小名引申開來的。
寄託了父母對兒子的美好祝願,希望他能像司馬相如那般健康成長,成爲擁有司馬相如才華的人。
劉備這時候稱呼劉封爲犬子,顯然是心裡對他滿意之極了。
堂中衆多智謀之士沒能解決的問題,我劉備的兒子卻一口氣給出了兩條建議。
我老劉後繼有人啊。
聽到劉備的問話後,陳登當先發言:“少主之二策,登以爲皆爲良策也,可速行之。爲求保險,可雙管齊下,不論哪一路有捷音傳來,都可破解當下的困局。”
糜竺等人也都盡皆表示同意。
荊州劉表處倒還好說,劉表的使節已經來到了郯城,稍後就要接待。
可陳王劉寵處,到底該派誰前往?
最合適的人自然就是許劭了。
一來他最清楚揚州的危局,二來他本身就是豫州名揚天下的大名士,對於陳王和駱俊的說服力不是一般的大,三來這本就是揚州的事情。
此時,劉封小聲的提醒劉備道:“父親,若是許公、滕先生沒有意見的話,那不如等見了荊州來使之後,再決定出使陳國的人選。”
劉備一聽,頓感有理。
於是,劉備對着許劭說道:“許公,不如今日就到此爲止,請許公先回迎賓館休息,我稍後便請華佗先生去迎賓館爲您診治。”
許劭無可奈何,他已經盡力了,可手中的牌實在太少,左右不了劉備的想法。
況且劉備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相當給他和劉繇面子了,他心中也是感激多過無奈。
於是,許劭起身準備離開。
卻看見劉備也同時起身,走下臺階,來到許劭的身邊,握住他的手道:“許公乃天下名士,如今亂臣頻起,割據地方,正需許公這樣的名士匡扶漢室,捍衛正道。還請公以天下爲念,保重己身。華佗先生乃徐州名醫,醫術超羣,又有過人醫德,許公當從華佗先生之言,調理好身體,才能扶危濟世啊。”
劉備一番話情真意切,饒是許劭見多識廣,也被對方給打動了。
許劭當即還禮,拜謝曰:“明公不以劭老朽,先贈以醫藥,後又噓寒問暖,劭感激不盡。”
隨後,劉備親自攙扶着許劭,將其送出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