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然拖着沉重到彷彿不是自己原來身體一樣的腳步,貼着牆壁緩緩走下了閣樓。
她全然不知,此時此刻已有一個人代替她成爲了虹之島嶼的守護者,被永遠的囚禁在湖底的海水之中。
……
母親如往常一樣在門外與鄰居們聊天,父親則是到岸邊的碼頭處瞭望、釣魚。如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沒有守護使的接任儀式,也沒有姐妹間早已註定了的永世別離。
“千亦,怎麼樣,身體好些了嗎?”
門外的母親帶着一些擔憂的走進來,搓了搓她蒼白而又冰冷的小手。隨後將自己的額頭貼在了她的額頭上,想要試一下體溫。
千然原本就迷迷糊糊的還沒有從深度的催眠中清醒過意識,可被母親這樣一問,整個身體竟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寒顫。
隨後只覺得眼前猛的泛起一陣眩暈,不單單是在突然間身體跟不上了大腦的節奏。更多的,卻心裡一直有個疑問的聲音在迴響:
‘千亦?那不是姐姐的名字嗎?自己明明是千然,即便兩人長得再像,母親也不可能會分辨不出她們倆。’
母親緊張的呼喊聲,混雜着心裡和大腦中凌亂的如絲線般的片段殘影。最終因身體還沒有完全適應千亦的「海之靈主之魂」,而再度昏沉沉的倒了下去。
或許這種時候,安靜的沉睡是將體內被強制交換的「靈主之魂」慢慢融如身體的最好辦法。
淡藍色的靈主之魂逐漸融進了千然的身體裡,她而隨着一日日的流逝而過,她終於發現,身邊的一切根本就沒有改變。唯一不同的,便是姐姐再也沒有出現過……
一如既往安靜祥和的小鎮,以及父母對自己這場突如其來而又沒有半點緣由的病倒,所表露出的無盡關心。
她靜默接受,並休息的同時,卻也在心裡越來越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兒。
“媽媽,你看到姐姐了嗎?”
幾天的安逸休息後,千然走下樓,看着房間里正在打掃的母親開口便問。
雖然這段時間她一直都像是小孩子一樣的,在生着姐姐千亦的悶氣。就算不能帶她逃離這個小鎮,至少自己生病的時候也應該過來陪陪自己吧。
但畢竟兩人形影不離的太久太久,打從出生兩個人就彷彿是被黏在了一起的橡皮糖一樣,扯也扯不掉。像這種長時間的別離,對任何一方來說,都是痛苦難捱的。
母親擡起頭,眼睛裡滿是奇怪神色的看着她,好像千然的臉上有什麼髒東西一樣,看的人心裡一陣發毛。
“媽,姐姐到底去哪兒了,爲什麼這些天我都沒有看到她!”她見母親沒有反應,有些不高興的又提高了聲調的問了一遍。
可這一問,卻讓母親原本奇怪的目光,一瞬間轉變成了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
她慌忙扔掉了手中的掃帚,快步走過去一把捂住了千然的嘴,四下看了看,窗外沒有剛好路過的鄰居們聽到後,纔將千然拽進了房間。
“媽,你幹什麼?”
千然掙開母親的手,雖然知道這幾天家裡四處都充斥着一種說不好的奇怪感覺,但母親這種舉動,卻讓她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可怕,莫名的怕。
而母親卻沒有理會千然的話,只是強制的伸出手,順着她的頸部,將她左邊光滑無一傷一疤的肩膀露了出來。
“你,你是千然……”
瞬間,母親好像是收到了什麼驚嚇似得,顫抖着聲音跌坐在了地上。
而這時,距千亦和她交換了靈主之魂,並代替她去了虹之島嶼下,已過了一個多星期。在這段時間裡,海之靈主的靈魂也已經完全融入了千然的體內。
因爲兩個人是雙胞胎,所以靈魂的契合度也非常高,很難出現排斥本體與靈魂排斥的反應。
母親一臉驚慌而又不敢相信的樣子,終於讓千然好像想到了什麼似得。她急忙推開房間的門,踉蹌的險些沒站穩的摔倒在地上。
她一邊喊着姐姐,一邊在各個房間,甚至角落裡搜索着她可能藏匿的地方。
但現實就好像是一同迎頭而下的冷水,她全然不知道在自己負着氣,倔強睡去的那個夜晚,是她與千亦最後的一次相聚,也是時間永遠停滯在記憶中的瞬間……
千然衝出家門,一路跑到虹之島嶼旁。
樹叢的枝椏擦破了她的臉頰,但她卻根本無暇去反應疼痛的滋味。彷彿自己走過的每段小路,碰觸過的每棵樹幹和建築物上,都殘存着十幾年內,和姐姐一同玩耍過的痕跡,與笑聲。
虹之島嶼的湖水,百年如一日的清澈,而又倒映着淺淡的,從天際那端投射而下的彩虹色微光。
千然跪倒在湖畔旁,大聲的朝着湖畔呼喚着千亦,但卻早已是無濟於事。住入虹之島嶼下的守護使,註定此生都是有進無出。
一滴滴眼淚如同斷了線的水晶一樣滴滴滑落在湖畔中,卻則樣都流不到千亦的身邊……
月光輕薄如紗,千然就這樣呆呆的坐在湖畔旁,很久,很久……
姐姐的少言寡語,淡淡的關心,甚至是從不對自己提起一字一句,不流露半點傷心的樣子,都像小時候她們一同乘坐的旋轉木馬一樣,一圈、一圈的循環滾動在眼前。
或許,早在她被選爲新一任島嶼守護使的時候,千亦就已經決定了要代替她了吧。甚至不惜交換了體內靈主之魂,來確保這場交換萬無一失。
那時,她還一如往常的用毛巾輕輕擦着自己的長髮,幾次三番的囑咐自己,頭髮沒有乾的時候不可睡覺,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就這樣,一個人默默地做好了永生不能再相見的準備……
腦中的片段開始越來越凌亂,千然不斷的用冰涼的湖水拍打着自己的臉,試圖讓這場無聲的噩夢快點醒過來。
……
一直到隔天,千然的母親纔在虹之島嶼到了因極度難過到疲憊,而倒在湖水旁的千然。
回家並漸漸清醒之後,母親神色緊張的告訴她,這件事情到此爲止,以後都不要在對外提起進入虹之島嶼下的人不是千然這件事。
畢竟,若是讓風車鎮的其他人知道的話,那麼先前的那場接任儀式便會統統作廢。而帶着虹之結晶進入湖底的千亦,萬一無法壓制結晶的力量,而給小鎮帶來災難的話,那後果便更是不堪設想。
爲今之計,只有他們和千然死守着這個秘密不放,才能暫時的穩定下小鎮居民的心,不至於造成更大的慌亂,和讓她在失去另一個女兒。
“從此以後,你就是千亦,掌管大海的靈主。無論在哪兒,遇見誰,都不能說出是你姐姐代替你成爲了虹之島嶼守護使的這件事……”千然的媽媽,鄭重其事的對她說道。
同時,她也交給了千然一把鑰匙。告訴她,之所以虹之結晶要被存放在湖底,就是爲了要讓鐘樓頂端的那一塊,和湖底的被封印起來的那塊不再融合。
而這把鑰匙,就是開啓和光古鐘大門的發條。只要將它插入鐘盤之內,封鎖着另一塊虹之結晶的門便會打開,並與另一塊產生共鳴,從而融合成一塊完整的虹之結晶。
一直以來,鐘樓的發條都是由接任守護使人選的父母進行保管。
可能是千然的媽媽太過擔心她會爲了千亦代替她的事情而自責,便把這個發條交給了千然保管。
同時也告誡她,千亦在進入虹之島嶼前特別囑咐,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可以去轉動和光古鐘的發條……
千然接過發條後默默點頭,她知道自己無力去改變什麼。或許守護着最後與姐姐有所羈絆的鑰匙,是她如今唯一能夠做的事情。
從此之後,千然便在風車鎮上,以千亦的身份生活了下來。同時,她也剪掉了那一頭與千亦一樣,烏黑而又濃密的長髮。
而這樣如一杯溫水被生生放涼了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有隻黑貓從天而降,竄入了風車鎮後,才被打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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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臨楓還是一隻沒有很強魔力的山野貓靈。雖已在世間存活了很久,但妖靈混雜的世界上,若不能變得更強,就只有被人宰割的份兒。
而關於虹之結晶的傳聞,幾乎所有妖靈都略知一二,但卻始終沒有人得到。
一道黑影閃瞬而過夜空,如一道雷厲風行的閃電,只聞得耳畔有風掠過的聲響後,便再難捕捉到其蹤影。
一連幾天,這道黑色的閃電都遊走竄行與風車鎮內。伺機打探,並尋找着關於虹之結晶的線索。
因爲他需要力量,需要得到那股如外界傳說的那樣,如此龐大的魔力結晶體。
據外界傳聞,想要找到,並拿到那塊虹之結晶,必須要是能夠和結晶本體相互產生共鳴的人,纔可以做到。
否則,就算這些外來的,不知情的妖靈魔使在把這座小鎮翻個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到那塊虹之結晶的所在。
終於,臨楓在小鎮上逗留,並持續了幾天的勘察後。他發現了掌管着和光古鐘的那個女孩兒——千然。
隨後,臨楓便還原爲本體的樣子,輕輕搖動着身後那條漆黑而又悠長的尾巴,一躍而上至千然的屋頂,透過天窗目光凌冽的冷眼瞧着房間裡的女孩兒。
琥珀色的雙眸,清透的不含有一絲雜質。只是迎着光,忽明忽暗的微微閃動,擴散着那雙眼眸裡的纖細瞳線,伺機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