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略有些沉,日光雖好,可是空氣中泛起沉悶壓人的低氣壓,看來不久將會有一場大雨落下。而下雨更可以掩蓋太多東西。氣味,足跡,甚至是血跡。易書最害怕會發生最後那種情況。可是爲什麼會是他呢?現在只能不斷安慰自己或許只是夢而已。只是無論如何李柯的境況確實不妙,出了特案科,‘那東西’就會對他有致命的威脅。
王嗣是S市的,也是他們之中離家最遠的,相對而言和他們聚在一起的時候比較少。可是王嗣天生性格豪爽,反而是最能和他談得來的。殘存的理智不停的在告訴他不能只信一個夢境,可是心底有個聲音不斷反覆肯定的盤旋在他耳邊。
如果是真的,和一個殺人兇手天天一處而眠。誰知道晚上睡着的時候,他是否會手癢?他夢裡會不會拿着其中的某人練手,又或者夜晚你淺眠他卻悄悄睜開眼睛,就這樣肆無忌憚的打量着,謀劃着。
“你先別緊張。我已經打電話給趙巖他們了,他們已經已經出發了。我們也去找,李柯不會有事的。”秦肖見外面有些冷,披了件外套,易書點點頭起身,眼底清晰的刻着焦急。
兇手是按照五行殺人,如果推論正確的話。那麼李柯對應的是土,他是五行裡最後一個人,是終結。兇手的殺人邏輯很縝密而且非常猖狂,應該不會因爲他們去找過周斯而有所動搖。
易書跟上秦肖的步子,一想到昔日一塊生活的人可能會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手腳就幾乎要抖到脫力,“讓趙巖他們查查當年徐穎埋在哪,我想徐穎應該不是失蹤了,比起一個怪談,學校更怕的應該是人員恐慌。因此共同串了失蹤的口供也是有可能的。但是這種不能以常理來解釋的案子,很可能就存在特案科裡!”
不多會兒段青的短信傳過來,果然徐穎當初不是失蹤而是謀殺。可是爲了保全學校的名聲,在和家屬協商好了之後,對外聲稱是失蹤。只不過周斯他們怎麼都沒想過,兇手不光回到了W市,甚至還要再次犯下兇案。
車上空調緩緩無聲的吐着冷氣,周斯頭靠着椅背淡漠的扯開嘴角,“看來不管都不行了,這是要打在我臉上了。讓段青去點上白蠟燭,不用說哪個方位,他懂該點在哪。”
趙巖開車抽空看了他一眼,周斯臉色比平時還要蒼白,幾乎沒有什麼血色。其實他本來在一科做的好好的,突然被抽調到這麼個所謂特案科。而且遇上的第一檔案子就是比這次更詭異兇險的東城連環殺人案,至今想起來還心有餘悸。周斯更是個不愛打圓場的很多話也說的直白難聽,特案科人心不穩十成有八成都是他造成的。
“你就這麼信任段青?他可還是個毛頭小子。”
周斯聞言冷冷一掀眼皮,臉上的表情不知是嘲還是諷,“那不然呢,信你還是那個還在修養的陳大小姐?”邊說邊摸了一把眼角,“你們要是能有段青一半信我,我也不用落到這種地步。”
氣氛一時陷入尷尬,還好已經到徐穎墓地邊上。坦白而言環境不錯,綠樹青山,環境清幽,要知道在寸土寸金的W市找到這麼一塊地皮可不容易。如果不是面前一排排列整齊的墓碑,想來倒是挺適合靜心養老的。
“走吧,我看不見,待會兒你多提醒我。”
周斯還是第一次主動對趙巖說出自己眼盲的缺陷,只是現在顧不得許多,若是稍有不慎,很可能就會把命交代在這。趙巖聽完身背不由更挺直幾分,走在周斯身前爲他開路。按照檔案裡的記錄,應該就在附近,只是轉來轉去始終在一個墓碑前面。那墓碑照片上是個中年人,應該死於車禍。不知家屬是何心態,貼的是那人死去時候的照片,他臉上有大片血跡混合不知名的白色物體。
趙巖從警多年,可是乍看這張照片還是出現一種莫名的噁心感,“我們好像迷路了。”
周斯從身上取出三根細長的香,聞着有種詭異濃重的香氣一陣一陣泛出來,五指一翻把香落進地裡,那香一落地無火自燃,嫋嫋的有朦朧的細煙騰空而起,“走吧,鬼打牆而已。這香能暫時掩蓋我們身上活人的氣息。他想拖延時間,大約是已經開始動手了。”
這次或許真是那香有奇效,沒過幾分鐘就繞了出去,趙岩心情大好,“你那香還真是奇了,有空也給我兩根。”
對於這些邪門事趙巖不是不信,只不過他本是半路出家,用的辦法也多是些口耳相傳的,只得皮毛罷了。周斯略扯着他衣角亦步亦趨,聽趙巖這麼說,擡頭衝他道,“只怕你知道這裡面摻了些什麼,連碰都不會碰。”話落還漏出個自認爲善意的笑,只不過在趙巖眼裡怎麼看怎麼刺眼,恨不得直接給他那張欠扁的臉來上一拳。
而就在他們走出不遠,身後傳來一聲輕笑,用手一抹,那香竟是齊齊折斷。
與此同時秦肖和易書也找到地方,他們倒是沒有遇到鬼打牆。站在墓碑前,易書還微微有些喘,“沒有人?”
“不是的。”秦肖伸手遙遙一指前面有些鬆動的土堆。
原來那人揹着鐵鍬賣力的揮舞,只不過土坑挖的有些深掩埋了他大半身形,更加上天色越發陰沉,一時不能發現也是情有可原。
那人發現有人來,用衣袖擦擦臉上的灰塵,眼睛亮的嚇人,即使隔得那麼遠易書也能感覺到王嗣眼裡漏出的興致盎然,就像曾經他動手殺了徐穎後,嘴裡哼着小曲,心情極好。如今,他應該和那時的心情也是一樣的。
殺人,讓他心情很好。
“柯子他......”還能活着嗎。易書默默把下一句嚥下,只怕再多說一句理智就要全線繃離。他眼睛片刻不眨的看着王嗣,生怕漏過他的任何動作。
王嗣衝他們輕佻的吹了個口哨,就像最熟悉平常的打個招呼,“喲,哥幾個來了啊?在等趙警官他們?哎,可惜了。他們來不了了。”
秦肖難得笑了笑,“與其擔心他們,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周斯要是這麼容易就死了,也太對不起他活到這個歲數。”
王嗣眼裡閃過不悅,不過很快又恢復如常,把懷疑的種子一點點埋進去,“你和他倒是很熟?”
易書聽他們對話心裡動搖着,只不過現在不是被挑撥的時候。如果猜測不錯,李柯應該就被埋在徐穎的墓裡。可是這個距離,土堆還沒有封好,王嗣如果被/逼/急了,伸手給一鐵鍬就足以要了李柯的命。秦肖平時不是多話的人,這時候卻主動接話,難道也是在拖延時間?事到如此也只能賭一把了。
“熟不熟不用你多說,也別想挑撥我們的關係。我只是想知道,當初你爲什麼要殺徐穎?”易書沉了一口氣衝他喊,墓地裡本來安靜,這一聲就被越發的放大,尤其是守着死者的墓碑說出這句話,渾身的雞皮疙瘩更是爭先恐後的冒出來。
王嗣摸着下巴想了想,似乎在回憶徐穎這個名字,笑的有些滲人“易書,你錯了。你很聰明,可是有時候聰明,總是會反被聰明誤的。我殺徐穎不是因爲別的,是因爲有人比她更適合徐穎這個身份啊。”他熱切的眼神像是要灼傷易書,“你不知道徐穎這個人,實在是太垃圾了。她就是這個社會的蛆蟲而已,哦對,還有那個吳豎,我殺的都是該死的人。是你錯了。我——沒錯。”
更適合,徐穎這個身份的人?難道人對他來說,只是一個身份,如果有更加適合的,就可以把其隨意抹殺掉。然後換上一個更加合適的?
王嗣像是癮/君/子一樣渾身抽搐起來,瞳孔放大,他伸手撫摸着自己的脖子,癲狂倒手舞足蹈,“易書,不要和秦肖在一起了。你應該屬於更高級的身份,如今的你純屬是浪費。你看徐穎。徐薇不是比她做的好多了嗎?無用者只有抹殺才是出路。她們應該被放逐,被重新鑄造。這本是無上的恩賜。”
易書心裡發涼,想要後退,秦肖默默的在他身前一擋,“既然如此,你爲什麼不先恩賜你自己呢?給予你自己更高的身份。而不是隨意把他人‘替換’掉。徐薇就是受不了變成她人活着,才以死解決吧。”
“那是她不識擡舉!那個賤/人,以爲死了就一了百了。”王嗣嘿嘿笑着,牙齒裡漏出風箱一樣的喘/息/聲,“不過她也算是給我貢獻了點。李柯其實說的沒錯,咱學校確實有古怪,尤其是住的那個樓。整棟樓都是用雞血摻着抹的牆,上寫鎮屍經,以前肯定是大凶之處。
徐薇一死激發了改變了風水地氣,我趁機把當初殺了徐穎的那個宿舍佈置下,設成風水局。這是天意。至於我自己,我已經有這樣高的身份,何須再換。你們根本不懂,你們太侷限了,還拘束在這層皮裡。”
秦肖看着他,神色中有些憐憫,“看來,你也是被洗/腦了。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還有人信這一套。”
身後有人附和,“確實。我還以爲,都該銷聲匿跡了,沒想到還有個漏網的。”
這聲音不是周斯又是誰?只見他動了動鼻子,破天荒的沒有/晚/娘/面孔,反而是嘴角上揚,“原來是你啊。”
話完一聲落雷炸起,這潑天大雨,終於還是下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