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風暖襲人,枝葉凝翠,只讓人昏昏欲睡。自那天之後已經過了小半個月,趙巖幾個都刻意不再去想起那件事,就連一向說話刻薄的周斯也對那天的開棺不再提及。易書更是像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喝喝,好像絲毫不介懷什麼。有小學妹來開玩笑求出租秦師兄,他也會跟着和秦肖打趣兩句,表面看上去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秦肖聽着易書的打趣默默苦笑,看上去是什麼都沒發生過。唯一變的,就是現在的易書,待他客氣的疏遠的就像個外人。
“恩,這是什麼?”易書看到莫名出現在宿舍裡的袋子,剛拿起就被灰塵嗆的咳了幾聲,手一抖裡面的東西順勢掉了出來。
是幾張輕飄飄的紙,表面泛黃。第一張說的是離W市不遠的一個村落,一夜之間人畜全無。根據查訪鄰村的得到的情報,說是那天晚上陳家村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情況,只有一點便是靜。
靜的連狗叫聲都聽不到。
下一張則是普通的刑事案件,去年在S市發生了一起自殺案。若是普通的案子也就罷了,惋惜一句想不開掀過去又是一天,可這案子偏偏從裡到外透出一股子邪氣。死者鄭堯,死亡時間是凌晨一點到兩點左右,死亡原因是失血量過大。死者面部表情猙獰,瞳孔放大,眼珠凸出。死前受到的驚嚇加快了他血液的流動,也進一步促成了他的死亡。
據調查死者家境優渥,平時也很樂觀積極,按理說應該不存在什麼輕生念頭。他的家人則認爲他死前是受到過刺激,極力強調是謀殺,不過現場沒有任何有效的痕跡提取。如果真的是謀殺,這現場也太乾淨了。另一點引起辦案人員注意的是,死者書架上有大量有關心理方面的書籍。如果不是這方面專業的學生便是掌控欲表現欲極強的一類人,亦或者自身含有某些心理疾病又恥於說出口的,單純愛好心理的人可謂少之又少。
而之所以說這案子透着一股子邪氣有兩個原因,一是死者之所以失血量過大,是他想要剖開自己的心臟。照片上鄭堯左手僵硬的放在胸前,胸口有一大洞。右手按住浴池上方一個已經不走了的小鬧鐘,鬧鐘顯示時間一點十一分。二是現場的血量很不正常,可是檢驗過後發現和死者的血是吻合的。
鄭堯難不成生來比別人的血多?開什麼玩笑。
易書看完後笑着把紙塞到秦肖手裡,“這是誰隨手亂丟在這的?看着也不大像啊。”
從那天以後他就一直這樣,秦肖隨手接着。對所有的詭異之處視而不見,看上去每天都有條不紊,實際上卻是對一切麻木到了極點。就是這樣才難下手,以前易書哪怕再生氣還會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這次他對所有的事都產生了抗拒。
他對所有人都不抱有信任了。
“怎麼了?”
易書還是笑笑的,秦肖用手夾着那兩張泛黃的紙張回道,“這案子來的離奇,不過這個叫鄭堯的,少了一塊皮,手指斷了一根。”
一說到人皮易書嘴角的笑就僵了僵,他低下頭收拾着書架上的書,按着分類一一整理好,只是眼皮低垂掩蓋了情緒,“哦,那你準備怎麼做?”
秦肖神色有些掙扎,他確實不想在把易書牽扯到這些事情裡,只是逃不了。他只要還是易書就逃不了,哪怕他本身什麼都記不得了。一開始他想讓易書從這些事中脫身就是異想天開。有些事一旦沾染上一點,就一輩子都逃不了。
“我們去找周斯。王嗣顯然不是主謀,他只是被人拿來當了餌,只要一天沒抓住這個人,我們都別想有一天安生的日子過。我確實有很多事瞞着你,不是我不想說,只是有時候其實不知道比知道會好很多。易書,你不懂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秦肖瞳孔的紅色好像更深了些,說着又突然來了句沒頭沒尾的話,“不過真到了那一天,你別信我,也別信任何人。”
易書本來心頭火氣正盛,聽到秦肖的話卻莫名的鼻子一酸,好像腦海裡有個人也這麼對他說過千百次,活下去。別信我。也別信任何人。可是再想深究腦袋裡又是一團亂麻。易書很肯定他從小一直過得平平凡凡,記憶不曾有過任何斷片,家裡還有一個早已出嫁的姐姐,父母恩愛謙和。
“那你去找吧,還有趙警官,見到了記得幫我問好。正好我今天要回家,就不能陪你去忙了。”
秦肖聽聞易書這麼說難得的一愣,再見易書已經快要走到門口,忙擡腳跟上,“我陪你回去。”
易書索性懶得裝了,面無表情回頭把話攤開,“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值得信?有些事不是你說,你想,你覺得爲我好就是爲我好了。老秦,我現在這樣會覺得很累。”
秦肖的臉色一瞬間有些發白,良久後他才恢復如常,“我明白。只是這種時候你還是讓我跟着比較好。畢竟你也不想再有什麼‘東西’纏上伯父伯母。”
確實那東西十分兇險,而且看上去這事一時半會也不像能完的。這次可以找個藉口不回去,那下次呢,再下次呢。難道要這樣一直躲下去嗎?他能感覺到這些事背後的兇險,見一次,或許就少一次了吧。
“去也行。不過你記住了,要是你敢在我家亂說話,我們兄弟就真的沒得做了。”
易書緊緊盯着秦肖,等他應下才鬆了一口氣。上了汽車昏昏沉沉的睡了會兒,不多會卻做了一個夢。夢裡又夢到他小時候,只是一切都像蒙着一層霧氣一樣看不清楚。越想靠近去看個仔細,反而陷的越深。身邊有人輕輕推了一把,揉了揉眼渾身好像被碾壓過一樣,腦袋也一抽一抽的疼,顯然是睡得不好。
回家前倒是和易父,易母通過電話說帶個宿舍兄弟回來,因此見到秦肖他們倒是不驚訝。易母看上去四十多歲,身材保持尚可,嘴角一笑帶個小小的酒窩,看上去脾氣極好。易父看上去年紀更大些,帶着眼鏡,說話條理清楚。看來易書這頭腦倒是像爸爸多些。
不過讓秦肖擔憂的都不是這些,而是一進門有什麼不對。不是那東西,而是有什麼混合進來了,很怪異的味道。
易父接到電話臨時有事出門。易母洗手去準備飯菜,易書想幫着打下手,秦肖挽起袖子也準備一起,易母忙笑着把兩人趕出去,“得了得了,我的小祖宗們,你們這可不是來給我幫忙的,添亂還不夠呢!易書帶着你同學去玩,待會兒飯好了我再叫你們。”
邊說邊往外推,易書在易母面前輕鬆了很多,摸摸鼻子帶着秦肖去他自己的房間,一進門就隨手拿起以前在家常看的一本書打發着時間。
“你們家好像有哪兒不大對。”秦肖皺眉聞了聞,那動作和周斯很像。
易書一直擔心會把那東西引來家裡,聽到秦肖這麼說本來翻着書頁的手頓了頓,“是哪裡......不大對?”
秦肖極快的站起來把門反鎖上,聲音冷冷,“沒有人氣了。”
只聽敲門聲咚咚響起,有話斷斷續續的說不利索,嗓音雖然熟悉但是說話的方式卻很莫名,一個句子愣是拆分着,“兒子,開門,吃飯了。”
光聽這聲音也知道不對了,門外的敲門聲越來越急,就連說話聲也從斷續說的越來越快。易書不知道有人能不能從人的說話聲推斷出別人臉上的表情,只是現在那副畫面就自動印在他腦子裡,門外的易母從開始臉貼在門上,到現在笑着斷續說話敲門,越來越急促的敲門聲就像一下下狠狠敲在他心上。
也說不定,她並不是自己的母親。從一開門就不是?還是剛剛被替換了?
“我爸媽會不會有事?”這是易書唯一擔心的,抓着秦肖的手臂下意識的用力,秦肖搖搖頭,說了句放心,又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他讓易書脫鞋上牀,而後自己也坐在離易書不遠的位置,伸手把鞋正反擺亂,幾乎是同時。門也緩緩開了。
易母走路的動作僵硬且不協調,她腳尖踮起,走的很慢,先是四處看了一圈,脖子發出不自然的響聲。有幾次易母的眼神掃到他,易書被看得發毛,要不是秦肖眼疾手快的捂住他的口又狠狠按住他,他此刻就能奪門而逃。易母進門走了一圈又一圈,圍繞着房間大圈小圈的轉着。其實很多時候她都是擦着他們身邊過去,可是易母眼神直勾勾的,根本看不到他們。
秦肖攬緊易書,此刻易書的身子又涼又抖。他好像抱了一塊冰在懷裡,不過也是,在某些方面他可不就是一塊捂不熱的冰嗎。
易母轉了幾圈都找不到人,索性放柔了聲音問道,“兒子,你在哪呢,我怎麼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