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雨伴隨着落雷,遠處汽車的警/報/聲也一聲高過一聲的配合着響起。W市這幾天的煩悶伴隨着這場大雨一掃而空,水汽特有的清冽微微夾雜着一點土腥氣。雨水狠狠的沖刷過每一排墓碑,連帶上面的照片一時也有些模糊。
王嗣在初看到周斯時,臉上浮起一抹難以言明的古怪神情。這陣法,活人是絕對走不出來的。難道是出了什麼亂子?不可能的,他馬上否定。這裡外已經查了好幾遍他才放心的把人引來這,絕不會有錯的。
只是一個周斯也就算了,如今在場的還有一個連底細都摸不清楚的的秦肖。那天他本意是想引着易書入局。時機已到,此刻若是能進一步激發她的怨氣是再好不過的。哪曉得秦肖不僅奪了‘祭品’,更讓易書毫髮無傷的出來,一絲血腥氣都沒留下。
王嗣狠狠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不似剛纔一般癲狂,只是眼中涌出不甘恨意,“漏網不漏網我不管!今天我就是逃不了也要讓你們記上一輩子。一輩子都會內疚,不安,責怪自己的無能!你們不是想救李柯嗎。”他邊說邊舉起鐵鍬,眼見就要落下,同時眼神直直的看着易書,一字一頓,“你錯了。我——纔是對的。”
錯了,錯了?!易書順着他的思路去思考,卻覺得腦袋越來越空,根本想不出什麼。雨水順着髮梢流進眼裡,刺激的他一陣一陣的發疼,等看到王嗣舉起鐵鍬,幾乎是下意識的就要衝過去。
秦肖伸手攔了一把,右手執一把匕首欺身而上,趙巖怕這種情況下誤傷,僅猶豫一下身邊的周斯便也上前幫忙。二打一,不多會兒王嗣就落了下風。此刻卻突現異狀,只見王嗣眼球暴突,嘴裡發出奇怪的窸窸窣窣的聲音,伴隨的還有一種嗆人的惡臭和黑氣。
他好像很難受,狠命的掐住自己的脖子,同時嘴裡擠出幾句不成調的話,“救我!易書!老秦!”只是話還沒說完,他的骨頭咔咔作響,身體扭曲成一種詭異的姿勢,不多會兒竟然只剩下輕飄飄的一張人皮捲曲在地面上。
“怎麼......怎麼會這樣。”易書在這種超乎常理的場景下心裡受到了極大的衝擊,腦子裡好像有根弦繃的一聲扯緊,只要再給一點刺激就能繃斷。
秦肖看了一下那張人皮,整張人皮都在,便是最手熟的剝皮手也細緻不到這種程度。王嗣原本五官的位置只剩下幾個孔洞,好像人的血肉就這樣憑空的消失掉。雨水還在不斷的往下落,那張人皮在雨水的衝打下略微抖動。
趙巖擡腳踹開棺材,裡面空空如也,絲毫不見李柯的蹤影。
遠處汽車的警報聲已經很低,與此同時,響起的卻是哀樂。淒冷古怪的調子,沒有任何哭喪的聲音,一隊身着喪服的人從遠處過來。易書聽着這調子突然覺得眼前有些發黑,身體不自覺的微微搖晃,急忙伸手在手掌上掐了把,霎時一陣清明。
那些人行進無聲,身後四個青壯年擡着一口黑色大棺材。最前面一個女人低垂着頭,長髮被雨水打溼緊緊貼在臉上,下巴低的都快要抵住遺照,等易書看清楚那照片,頭髮險些都要立起來。雖然那張遺照拍的不知爲何有些不清楚,但是還是能認出來上面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化作一張人皮的王嗣。
遺照的嘴脣被惡意的塗成鮮紅色,那隊伍已行進到易書他們一行人身後,走在最前面的那個女人猛地擡起頭想要貼近易書,“你看到他了,你看到他了對不對?他們都不信我!”女人眼白多過眼黑,此刻她眼睛極度張大,下一秒眼球似乎都會從中蹦出,“他真的只是披着一張人皮的怪物啊!他們也都是,你身邊的也都是,爲什麼都不信我!爲什麼!”
易書被那女人逼着步步後退,遺照上王嗣好像嘴角更拉大了點,那隊伍中便是見女人如此發瘋也沒人制止,靜默的就像一張畫。
“不,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女人突然停止了前進的步子,“你逃避什麼,你明明都是知道的。咿?你怕我,爲什麼怕我?”說着桀桀陰森的笑了兩聲,“不過沒關係,我等着你。我都爲你備好了,這可是上好的棺材。”
秦肖從那女人出現後面色就十分不好看,從哀樂出現後他就一直護在易書身邊,那女人伸手想拉住易書,她的雙手只剩下薄薄的一層皮膚附在上面,看不見血管,也沒有她這年紀應有的鮮活。
秦肖五指成爪狀擒住她,女人嘴裡出現不甘心的怪叫,手中的遺照也跌在地上。身後的隊伍緩緩的擡頭,他們像是不太熟悉這些動作,緩慢而機械。那些‘人’全都是相同的五官,只是原本應該是眼睛的位置被兩個黑漆漆的大洞替代,就這樣直直的盯着秦肖。
周斯嘖了一聲,身上的外套含血帶灰,女人聞到血腥味道更加迫切的想要靠近,只是被秦肖掐住不能近身分毫,“還好今天是‘你’在這,不然還真得交代在這。”
“呵,有空說話,倒不如收拾了‘這些東西’。今天被人擺了這麼一道,你這張老臉還能有處擱。”秦肖說完用手一折,女人的雙手應聲而斷,一聲慘叫響起。身後的隊伍擡着棺材緩緩向前,像是沒有看到秦肖折斷了女人的雙手一般,亦或者是根本不在意。
周斯從身上掏出一根白色紅紋的蠟燭,“你別激我,不過如今這時辰雖不算最好的,倒也勉強能用了。”
伴隨着蠟燭燃起,周圍響起更大的異動,只見隊伍里人數不斷減少,只剩白的發淺重重虛影。再細看時卻見水汽蒸騰,像是有什麼在撲咬廝殺。趙巖見局面穩定,伸手點起一根菸,那煙卻不是直直飄起而是四下不同方向散去。
趙巖彈了彈菸灰,把煙放遠了點問道,“你做的?”
周斯神色輕佻的看了眼趙巖周圍,他本眼盲此時倒像能看見一般。雙手環抱也不答話,就這樣盯着,趙巖投降般的雙手舉了舉然後把煙掐掉,而後看着眼前的隊伍。
這幾乎是一次單方面的屠/殺/,隊伍的人數不過片刻就減少了大半,一切發生的都靜悄悄的,悄無聲息的消失,似乎不曾存在過。周斯慢慢把蠟燭的火熄滅貼身放好。易書看着面前只剩下那口黑色大棺材,努力鎮定着問道,“這到底是什麼?”
“餓鬼。”秦肖站在那口黑色大棺面前盯着棺材上的照片,漏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如果不是這個時辰他們不肯出來,時辰再多過一會兒,又壓不住他們很可能遭到反噬一塊被吃了。本來要收拾的就一個王嗣,沒想到會遇上‘這些東西’,看來對方是下足了功夫,一開始就沒準備讓我們活着出去。”
原來是這樣才需要周旋時間。
“一開始就沒準備讓我們活着回去?”易書看了看遠處那張還沒被吃掉的人皮,想着昔日同進同出的一個人只剩一張莫名的皮相,聲音不由低的有些發啞。
秦肖並沒有開口,反而是周斯擦了擦指尖蠟燭的油脂答道,“王嗣是引子,他早就死了。死的透透的,只剩下一張人皮。”
趙巖也好奇的站在那口大棺材面前,伸手敲了敲,聽到周斯的話頭也不擡的問一句,“你這麼說可不對吧,那以前和易書他們在一塊的難不成是個披着人皮的怪物?”
話還沒說完趙巖就先打了個激靈,試想和你同吃同住的並不是人,而是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玩意兒,該作何感想?趙巖原本平穩的神色也浮現出幾分尷尬,只能轉移話題,“不知道李柯到底會在哪,不過這樣也好,起碼說明他還活着。”
易書點點頭,露出個勉強的笑,腦海裡卻不斷盤旋着王嗣剛剛的慘叫,漸漸地王嗣的臉和李柯的融合在一起。那女人的話也不斷在他腦海裡重複着。他到底錯在哪,他到底該知道什麼?易書擡頭沉沉看着那口黑色大棺材。那女人說,這口棺材是爲他備下的。
並不沉,略用力就能移動,棺材黑壓壓的漏出一道細小的縫隙。
秦肖猛地拉住他,視線不敢對上他的,“別看。”
很多年後易書曾經想過如果那時他沒有打開那口棺材,如果他那時聽了秦肖的話,是不是隨後的一切就不會發生?可惜一切沒有轉圜的餘地。
那口棺材裡,躺的並不是其他人,而是張和秦肖一模一樣的一張臉,只不過那人和剛剛的女人一樣,渾身失去水分,乾癟的好像只剩一張皮貼在骨上,唯有臉還能看出樣子。
你身邊,也不過是這些披着人皮的怪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