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阿福心裡忽然涌出一個念頭。如果他說了這個事,按規矩是不能收錢的,因爲只有背屍體下樓纔有紅包,背活人可不行,最多隻能拿個兩百塊的辛苦費。但他要是不說,那女子就很可能錯過最佳的治療機會。阿福蹲在地上,呼呼喘氣,心怦怦跳得厲害,正在猶豫到底是說還是不說時,中年母親已經上了急救車,汽車緩緩駛離,阿福最終還是沒把那句話說出口。
回到家裡,阿福雖然累卻根本睡不着,他在安慰自己,就算他出言提醒了那女人的母親,醫院急救也不見得就能把人救活,而自己這趟活就白乾了。
後面的事我就都知道了,阿福的父母湊過來看,見兒子寫出這些內容,兩人怒不可遏,他父親照着躺在牀上的阿福就是幾巴掌,邊打邊發出阿巴阿巴的聲音,顯然十分憤怒。阿福用雙手擋着,我連忙過去拉開,在本子上寫字給他父母:“事情已經發生,就不要再打他了。人都是有私心的,阿福也是爲了多賺些錢好貼補家裡,不然你們一家三口都有殘疾,靠什麼吃飯?”
我只會簡體字,但阿福的父母能勉強看懂,他們流着淚走出臥室。我心裡也在鬥爭,心想阿福這事說大可大,說小也可小。要是被警方知道,這也算是間接殺人的罪名,但只要我不說出去,也就沒人知曉。
要輪驅邪解降,阿贊洪班和阿贊Nangya的價格還是比較低的,於是我掏手機就給老謝打電話,將經過一說,老謝得意地嘿嘿笑:“怎麼樣田老弟,我沒說錯吧?”
“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讓阿福去趟泰國施法,你問問阿贊洪班收費多少。”我問。老謝說這個事必須要讓阿贊師父來香港才行,因爲那吸毒而死的女子怨氣在家裡,必須到現場施法,讓我等消息,他問了會報價給我。
剛把電話掛斷,我忽然想起阿贊巴登不是就在香港嗎?他在這裡不光是爲了躲避風頭,也可以接驅邪解降的生意,怎麼把他給忘了呢。我連忙給方剛打電話,他說:“你小子記性真差,記住,只要阿贊巴登在香港,以後有這種事就不用找那個老狐狸。阿贊師父從東南亞到中國施法,所收的費用中至少有一半是路費,他們不願意跑腿。但阿贊巴登人在香港,這個費用就低多了,而你還可以按照正常報價給客戶,不是賺得更爽?”
他讓我直接給阿贊巴登打電話,港澳地區的驅邪解降費用,大概一兩萬人民幣左右,要是去內地,兩三萬也可以了,視難易程度而定。阿贊巴登現在處在避難期,再加上和方剛的交情,不會對價格太計較,差不多就行。
要是按正常從泰國到香港驅邪的價格,我完全可以報出四五萬的價,賺頭足有一到兩倍。但阿福畢竟可憐,一想起他要靠背屍體才能生活,心裡就很不舒服。於是我告訴阿福,要想徹底解決這件事,就要從泰國請法師來香港驅邪,要收一萬五港幣。
阿福臉上又露出難色,我生氣地說:“這個價格已經比香港本地寺廟道觀便宜多了,而且那些和尚道士也不見得能搞定。畢竟是你自己釀下的錯,要是再心疼錢,下次出事搞不好連命都要送掉,看你到時候後不後悔!”
這道理阿福當然懂,只是他捨不得財而已,也就答應了。我打電話給阿贊巴登,將情況說了,問一萬港幣行不行,阿贊巴登猶豫片刻後同意,但讓我不要向客戶透露任何有關他個人的一切信息,我連連答應。
我從阿福手機中抄下住在XX大廈那位中年母親的電話號碼,給她打過去,除了隱瞞阿福見死沒救的細節之外,將別的事和她一說。這中年母親連連答應,讓我們趕快過去,看來她也被女兒死後陰魂不散而苦惱呢。
從阿福家出來,我先回酒店去休息。次日傍晚,我先地鐵後出租車,來到大埔圍村的阿贊巴登住處。那個頭骨域耶早已經收到,我讓他帶着域耶和我出發,來到XX大廈那位中年母親的家中。阿福已經在這裡等候了,中年母親聽說我是泰國佛牌專家,帶的這位是從泰國來的法師,她高興極了,拉着我說個沒完,我表示聽不懂粵語,讓她站到旁邊去聽候配合。
阿贊巴登手裡握着黑色珠串,在吸毒女人的臥室裡唸誦經咒,隨後對我說,有個女人的聲音一直告訴他,要等到凌晨兩點二十分的時候再救她,這樣纔有效果,我翻譯過去給阿福和中年母親聽。
可能是看到阿贊巴登氣度不凡,人也英俊,那中年母親操着不能再蹩腳的港普,一個勁要我問他這個那個,我告訴她,泰國來的法師脾氣都比較古怪,你最好不要惹他。中年母親不相信,我從揹包裡取出那顆黑灰色的域耶頭骨放在牀上,中年母親哪見過這個,嚇得臉都白了,這才老實。
到了凌晨兩點多,阿贊巴登盤腿坐在地上,左手按着域耶,右手持黑珠串,讓阿福和中年母親坐在他對面,閉上眼睛。開始施法了,阿贊巴登低聲唸誦經咒,幾分鐘後,中年母親身體開始發抖,忽然他說了一句話,似乎是“快救我”的意思。但聲調並不是她原來的聲音,而是變得年輕了,我似乎聽過,之前阿福手機有一段電話錄音,裡面那個女人的聲音就很相似。
阿福看着中年母親,害怕地向後躲。中年母親又說了幾句,站起身躺在牀上,仍然閉着眼睛,阿福在本子上寫“她說讓我快救她”這句話。
我告訴他,就像那天一樣,把她背下去試試。向阿福要了這裡的地址,先打電話給999叫急救車,然後阿福把中年母親費力地背起來,走出房間。我連忙在後面跟着,阿贊巴登告訴我:“不能停,也不能放下。”
按理說,那中年母親的體重也就是百十來斤,但不知爲什麼,二十幾層樓梯,阿福似乎揹着千斤重物,顯得極其辛苦。只下了幾層,他額頭的汗像黃豆似的往下滴。我怕他把人扔下來,就將剛纔阿贊巴登的話轉告給他,讓他堅持住。
阿福點點頭,意思是知道。我以前聽人說,人死後因爲細胞失去運動力,因此會比活着的時候更沉,所謂“死沉死沉”的就是這個意思。看到阿福咬着牙,呼呼喘着粗氣,臉上的汗幾乎都要糊住眼睛,我心想,背屍工這種活,如果不是走投無路的人,是肯定不會做的,可以想象平時阿福揹着各種屍體,甚至還有腐爛的和燒焦的,是一種什麼狀態。如果他不是啞巴,又怎會去做這種事。
不管怎麼說,阿福半路並沒有停,終於把中年母親背出大廈。阿福將中年母親放進急救車中,人立刻癱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我讓急救人員馬上開到醫院,急救人員問這位女士有什麼病症,我說她昏迷不醒,快到醫院再說。
急救車開到醫院,沒想到讓我給說中了,中年母親怎麼也醒不過來,醫生護士想盡辦法也沒用,中年母親呼吸平穩,像睡着了似的,但就是叫不醒。折騰到快要天亮,正在醫生決定轉到大醫院時,突然中年母親像詐屍似的,從急救室的病牀上坐起,把兩名護士嚇得大叫起來。
中年母親說了幾句話,我聽不懂,讓護士翻譯,她說:“這位女士說我終於得救了,以後再也不吸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