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額心被陳四割破一道後,便一直頭痛。
不止是頭痛,恍惚中,隱隱有什麼圖像不停地輪轉。
不過,這些圖像雖然呼之欲出,卻一直沒有出來。
……
汗血寶馬還在飛奔。
望着遠處的青翠山脈,陳四在我頭髮上吻了吻,輕聲說道:“好點沒?”
我點了點頭,無力地把臉埋進他的懷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四的聲音傳來,“京城回不去了,我們要四海爲家了。”
我唔了一聲,雙手摟着他的腰,暈暈沉沉地說道:“陳四。”
“恩?”
“我一點也不討厭你了。”
陳四的聲音中帶上了笑意,“多謝你不討厭我。”
我在他胸前蹭了蹭,挺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你剛纔策馬飛奔而來的樣子,真是太俊了,陳四,我覺得我愛上你了。”
陳四的聲音中越發帶了笑,他道:“在下甚是榮幸。”
我摟緊他的腰,高高興興地說道:“那是,我這人很難喜歡別人的!”說到這裡,我又樂道:“你說我們四海爲家,那我們接下來是不是要去海邊看看?”
陳四的聲音很溫柔,“好,先去海邊。”
“去完海邊,我們就去沙漠。”
“好,都聽你的。”
“我還要去南蠻,去那裡呆上個幾年,看看那地方的人怎麼過日子。”
“行!”
“陳四,我真是那勞什子吉兆鳳女嗎?”
陳四說道:“那是我知道那個傳說,唬弄他們的。”他原本以爲,替她捨棄那些身外之物就能保得她平安,卻沒有想到當今皇帝是個昏憒的,竟爲了林氏給出的利益,連捏造事實。趕盡殺絕的事都做得出來。如果不是看到她都差點激發血脈了,他又怎麼會劃破她的額心,逼她露出異相?
汗血寶馬還在飛奔。
我在陳四的懷中動了動。也不知怎麼的,我感到有點累了。
於是我對陳四說道:“我好累。”
陳四低頭。這一次,他看我的眼神,專注溫柔得讓我好不習慣。
於是我衝他嚷道:“你做什麼這樣看我?”
陳四卻是笑了,他擡頭看着遠方,輕輕地說道:“早知道這麼短暫。我又何必去求取功名?”
我更不懂了。
在我眼睛眨巴眨巴中。陳四策馬朝着大海的方向飛奔而去。
一邊飛奔,這個沉默寡言慣了的男人,一邊跟我言辭滔滔地說個不停。
他說。等到了海邊,擇一個夕陽正好的傍晚,他就按着我與他叩拜天地成爲夫婦。
我朝他呸了一聲,樂道:“我纔不跟你叩拜呢。”
然後陳四說,我這丫頭沒有定性,多半恢復了精神又會喜歡別的美男,到得那時。他就揍我一頓。
我當下格格直樂。
陳四再說,我們第二站去沙漠,他說沙漠中的女人喜歡圍面紗,他還說他的模樣在沙漠中肯定受小姑娘歡迎。
我再次呸了一聲,樂得眯起了眼。
然後陳四又說,南蠻那地方極有趣。有莫測的盅術。還有降頭術,有食人的部落。還有各種防不勝防的祝由術。
這麼多有趣的地方,這麼多奇人奇事,我一進入南蠻,肯定會如魚得水,會一天到晚盡給他添麻煩,便是沒有麻煩,我還會故意找上麻煩。
我會惹了一大堆的怪人後,他則幫我打出響噹噹的名聲!
我聽着聽着,給樂得直不起腰來了。
陳四接着說道,說我們年紀大了,便可以到中原定居。他說中原山清水秀,華美多佳人,還說我這個愛湊熱鬧的,可以花點時間學習,出來後就冒充才女。
陳四還在滔滔不絕着,我卻咳嗽起來。
我咳了幾下,哇哇叫道:“陳四,我咳血了!”
抱着我的陳四,聞言慢慢僵住。
我又咳了一聲,拿起掩着嘴的手帕,我搖着他的手臂,哇哇叫道:“陳四陳四,好奇怪喲,原來咳嗽也能咳出血呢!”
陳四輕輕把我的臉按在胸口,低下頭把頭埋在我的秀髮中後,他輕輕笑了起來,說道:“我還以爲,便是不能共渡百年,至少也能有個十年五年的……”
我笑,叫道:“你慌什麼呀?”才叫出這句話,我又猛烈的咳嗽起來。
一陣撒心裂肺的咳嗽後,我怔怔地看着手帕中大塊的鮮血,迷糊地嘀咕起來,“這不應該啊。”我不記得自己是什麼人,可我依稀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
我朝着手帕上的鮮血端詳一陣,擡頭看到陳四望向遠方的臉上,竟隱有淚水。
這咳血有了開頭,便再也止不住。在他的懷抱中,我大口大口地咳着血,感覺到自身生機漸逝後,我朝他笑眯眯地說道:“陳四,咱們還沒有洞房呢。”
陳四衝我回以一笑,眸光溫柔至極。
我還在咳血。
就在汗血寶馬奔馳到海邊時,我已是上氣不接下氣。
這時,殘陽西照,來到海邊必須停下時,陳四卻策着汗血寶馬筆直地朝着海中飛奔而去。
它奔向海,奔向那殘陽流逝的地方,它四蹄劃破虛空,在身後海民連連的叩拜中,朝着太陽的方向背生雙翼,化身天馬,破空而去……
這一年,這個小世界裡,流下了很多傳言。
如傳說中的鳳女出現了,可她被昏庸無道的君王驅趕,於是,三年不到,年青的君王便被他的臣民趕下了位。
如,海邊的人在某一日看到了,一匹汗血寶馬載着一對男女,破碎虛空而去。
……
我再次睜開眼來時,發現自己位於魏國的一座山峰上。
我怔怔地坐直,迷糊地看着四周的景色,總覺得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我遺忘。
過了一會,我陡然記起來了。牽機盅,我中了牽機盅!
我連忙盤膝而坐,開始內視。
這一內視。我便注意到自己被噬咬了三分之二的破爛膏盲。
也是這一內視,排山倒海的記憶向我襲來:我想傳送,卻無意中進入了一個小世界,在那個小世界裡,我認識了林夫人,陳世子。對了。還有陳四!
在那小世界中,我渾渾沌沌,可現在一回想。不用任何人說明,我自然而然有一種大智慧大徹悟,一切瞭然於心。
原來那個小世界相對於天界來說,它時間的流逝是可以忽略不計的,所以,我明明在那裡渡過了好些年的光陰,可這魏國還與我離去時一般無二。山腳下面那個買香的傢伙,他那根點燃的焚香,我離開時燒到了一半,現在還只燒到一半。
還有,那小世界似乎排斥一切靈脩,所以我越是修練得勤奮。小世界對我的排斥之力便越是強大。而陳四替我割破眉心,則是徹底地驚動了那個世 ...
界的本源。我最後咳血,是小世界本源之力對我這個方外之人的排斥。
明白這一切後,我有點後怕,當時被皇帝逼迫,我差點激發了血脈。光是割破額心的排斥就那麼大,我若是激發血脈,真不知會有什麼後果。
還有陳四。
想到陳四,我猛然站起。
就在這時,魏國的上空,出現了大片大片濃稠的火燒雲。
這火燒雲太紅了,紅得像血,帶着股邪氣,下面的凡人也給這奇異的景色驚動,一個個跑出來看熱鬧。
聽着凡人們指指點點,興高采烈的議論聲,我也顧不得自己得了絕症,微眯起雙眼,展開鳳目,朝着天空上望去。
這一望,我赫然發現,魏國的上空,那一片由天界通往人間界的節點處,堆積了厚厚的魔物,節點處的那一條條縫隙,裡面翻滾着通紅通紅,發着光的血海!
不好!
我心中大驚,想道,便是隻有一個魔物破界而出,也會令得魏國,令得這個凡人界生靈塗炭。而如今這情形,卻是讓人間界生靈盡滅,同化成另一個魔界的架式!
想到這裡,我再也管不得了,仰着頭便是一聲清嘯。
鳳啼之聲千里相聞,我這一嘯,魏都,官道,村莊,無數無數的凡人都走了出來,都朝着我所在的峰頭望來。
我一聲清嘯,把周圍千里的靈氣席捲一身後,在靈氣的環繞中,我迅速地化成長三十餘丈,高十餘丈的鳳凰真身。
然後我翅膀一抖,朝着天空中飛去。
此刻的我身形巨大,更何況鳳凰羽毛之華麗,直如太陽之光輝,耀眼之處,千里能見。
隨着我展翅飛離,下面的凡人都狂喜起來,他們尖叫道:“神鳥,快看神鳥!”“是鳳凰,那是鳳凰!”
無數狂熱的,歡喜的呼聲中,我如火焰一般衝到了雲層之上。
此刻的我,完全就是另一顆太陽,一樣的灼目,一樣的炙熱,不管隔得多遠,下面的凡人都可以看清,在我不經意回頭間,已有無數無數的凡人跪在地上,向着我這個傳說中的吉鳥叩拜。
我飛上高空五千米處時,雙翅連抖,而我的翅膀每抖動一次,便是無數玄奧的符號飛出。
……琢磨映月結界的問題這麼久後,我於結界上的學問,已遠比普通人精深,更何況我還有天賦的靈目。
一個又一個玄奧的符號飛出後,化成了一道道雷電,而這無數的雷電交織成網,層層疊疊間,竟讓凡人感覺到了一種山嶽般的安全感。
轉眼,符號組成的雷電之海把濃稠的血海嚴嚴實實的擋住,就在它們把節點完全罩實時,一陣無法形容的厲鬼嘶叫啼哭聲充斥在魏國的上空。
厲鬼啼哭只是一瞬,轉眼間,衆人便看到頭頂的天空變成一片碧藍,要不是那宛如太陽的鳳凰還在天空,他們幾乎以爲剛纔那血樣的火燒雲只是一個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