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於賢笑道:“姑娘請問,我去給你倒杯茶來。”
“你說此處另有出口,卻是通向哪裡?”
“就是通往地宮的。”
“請你現在就帶我去••••••”因爲有求於他,蘇晴這句話就客氣了。
申於賢捧過茶來,道:“先用茶,什麼事值得這樣着急?”
蘇晴接過茶來一口喝掉,茶也是冷茶了,卻覺得世間再沒有如此好茶了。想再喝一杯,卻不敢耽擱。
“我要去救我姐姐。”
“嗯,你自己就在一座大牢房裡,然後去救大牢房裡的小牢房中的姐姐,救出來你們還不是在牢房裡,瞎折騰••••••吃點東西吧,不過是剩菜了。如不嫌棄•••••••”
“快點拿來。”蘇晴知道申於賢說得不錯。
申於賢馬上又進了一道門,很快端出一石盤,盤中一大塊肉。
蘇晴聞了一下。“這是什麼肉?”
“老妖送的野味,卻不知道是什麼?味道很好。”
蘇晴嚥下口水,一把抓過來扯成兩半,一半納在自己穿着的申於賢的衣服袋中。道:“你到底是誰?老怪如此優待你?”
“我就是一介書生,老妖抓我來,是要我幫他想一個問題。問題沒有結論之前,他對我倒是客氣,只怕一旦有了結果,我就要喂活屍了••••••”
蘇晴聽他說話也是不得要領,知道這裡的事處處古怪,一時半會兒也問不清楚,這時急着去救唐巧,不等他說完,又道:“你這裡可有藥丸啊補品什麼的,我姐姐被關在地牢裡,身子弱得很••••••”
“哈,你算找對地方了。”申於賢從一格石書櫥中拿出一個核桃大的鏤花石匣子,打開倒出兩粒紅丸,“我看你的臉色也差得很,且先吃一粒。”
申於賢看見蘇晴疑惑,又道:“這藥丸叫“半月活”,是在下取的名字,我不會武功,這山中又陰寒潮溼,住久了難免生病,要死不活的,我半死不活倒不要緊,卻不能爲老妖想問題了,因此老妖叫人每月給我兩粒,半月服一粒,服後身體清暢,寒氣盡退,暖氣遍體,妙不可言。如果要藥,姑娘請跟我來••••••還有,姑娘的名字我還不知道呢?”那申於賢自己說得十分得意。
“煙梧。”
“哦,煙梧姑娘,你是如何逃到這裡?你是要回地宮救你姐姐麼?”
蘇晴拉下臉來道:“叫你別問了。”
“是,是,不問就是。”
二人說着,往裡又進了幾道門,到了一個比地宮的大殿略小的洞府裡。裡面幾十個人忙忙碌碌,有的在丹爐裡煉丹,有的在火爐上熬藥煎湯,有的在藥臼裡舂藥,有的在一壁藥櫃子前沉思,有的伏案似乎在寫藥方••••••不一而足。蘇晴一見這麼多人,心中吃驚。
申於賢忙道:“不用怕,這些人和我一樣,也是老妖精抓來的,全是當今天下的名醫聖手,喏,那邊兩個是太醫,那個是江湖上有名的南藥王,北藥王被老妖精殺了••••••”
“爲什麼?”蘇晴忍不住問道。蘇晴從前在無船渡見過北藥王的大徒弟,那時還給她治好了咳嗽病。
“因爲他不是瘋子。”
“什麼意思?”
“只有瘋子纔會給老妖配藥,把活人變成活屍。你道那些活屍是自己從地底爬出來的麼?”
“他們倒不是瘋子,是怕死,纔給老怪做這等傷天理的事。”
申於賢冷笑道:“怕死?就說那南藥王,豈是怕死的人,這裡凡是願意給活屍配藥的人,都是狂人瘋子,他們以爲在做好事呢,以爲可以用活屍研製出長生不老的丹藥。那邊那個叫蒼梧子的,前幾天還用自己試藥,現在弄得臉都爛了一半了••••••”
蘇晴看那蒼梧子,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二人站在這裡說了半天,沒一個人看他們一眼,只是各自忙亂,好像蘇晴和申於賢站在另一個世界裡。的確如此,蘇晴覺得和他們和自己真的是兩個世界的人。
申於賢指着一個披着一頭黃髮的老者對蘇晴道:“那人是這裡面最好說話的了,叫做陳一脈,就問他去。”二人繞過些丹爐,申於賢作揖道:“陳先生,有禮了,在下有一朋友遠道來訪,知道陳先生妙手回春,要求些藥去。”蘇晴聽得好笑,說些亂七八糟的。倒好像有人會找到這地下黑獄中來求藥似的。
說了幾遍,那陳一脈才把眼睛從手中的一單藥方上移開,蘇晴忙細細說了唐巧的症狀,不外是氣虛體弱,焦慮憂思,積鬱於心之類。又說了要丸藥。那陳一脈本已揀了幾味草藥,又聽說只要丸藥,便發怒將草藥摔在地上,扯開藥櫃上的一個抽屜,在裡面亂翻一氣,翻得藥丸子灑了一地,蘇晴看那些藥丸也是極好的,陳一脈卻也不管,終於揀出了一個小盒子,交給蘇晴。
蘇晴知道這些都是怪人,又是老怪的幫兇,也不多說,謝過便與申於賢出來,自己先吃了一粒,蘇晴這些日子受的磨折非親歷者不能體會,只是強撐着。
申於賢看蘇晴着實忙着救人,也不廢話了,將蘇晴帶到一間精巧的作書房佈置的石室,轉動石案上的筆架,牆上現出一道暗門。
“煙梧姑娘,由此去便可到地宮。我們去見老怪就是從這裡去的。你要小心。”
蘇晴點頭,進了暗門,卻是一條石梯小道盤曲而上。剛走了幾步,申於賢追了上來,手中提了一盞燈,道:“我送你。這路我走過幾次,都是老怪的人帶我去的,只是一到了地宮,就要把頭罩了。”
蘇晴心中感激,卻說:“你不會武功,礙手礙腳的,還是回去想你的問題吧。”
申於賢搶到前面帶路,道:“你說會不會遇到老妖?他親自從這裡來過一次,是來看活屍的配藥的。”
蘇晴嚇了一跳,半晌自言自語道:“這地宮到底有多大?”
第二十一章 石獸嘴裡的珠子
暗道的盡頭也是一道暗門,出了門的蘇晴站在一間閣樓上,佈置大小都與先前自己住的那間相類。申於賢握着牀邊石几的一足使勁轉動,那暗門就合上了。
申於賢笑道:“這次我便與煙梧女俠同闖地宮。”
蘇晴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你道是那麼容易。”說着蘇晴想起地宮裡的日子,兀自不寒而慄。看着樓下昏燈下的地宮,那亙古不變的顏色,像一個熟悉的重複的夢境。蘇晴覺得,自己和唐巧的噩夢開始循環往復了。心中一種滋味,卻是說不出來,只好比作地宮讓人發瘋的死寂。
蘇晴柔聲對申於賢說:“回去吧。”輕輕一擰那案足,暗門又開了。“如果我和姐姐能活着出去,一定把你也帶出去。”
蘇晴說着,不知道爲什麼又想哭。這時倒覺得和這個惹人厭的申於賢分別有些傷感,倒不是其它,只是因爲地宮的氣氛太寂寞。只是因爲地宮的一別,可能就是死別。蘇晴心中說,我是在傷心我自己呢。
申於賢是什麼都寫在臉上的人,卻被滿臉的鬍鬚遮掩。
蘇晴下了樓,潛到一處幽暗的院子。藏在假山中。假山對面就是一道曲廊。也不知現在是地宮的夜還是地宮的白天。總覺得老怪就在自己的身後看着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看見老怪和商先生說笑着走過,商先生拖着一具女屍,像是唐巧,蘇晴驚出一身冷汗,卻是在假山洞裡睡着了。這時一個宮婦打着燈籠從曲廊那頭款步走來,蘇晴猶疑是在夢中,使勁咬了一下自己嘴脣,擦了額上的汗。又服了一粒陳一脈的藥丸,便跟在那宮婦身後。
蘇晴輕輕貼近宮婦的後頸吹了一口氣,那宮婦一回頭,蘇晴使出池燕心經的身法,步子輕移,便又閃到宮婦的身後。那宮婦回頭不見有人,轉身又走,這次卻走得快些了,蘇晴故意走出些許腳步聲,那宮婦也不管,走了十幾步,冷不防地轉頭來,蘇晴身法卻更快,早躲到她身後,又向後頸吹了一口氣。宮婦急了,舞着燈籠,左轉前轉,宮婦突然停下,蘇晴也在她身後站定。
“你是何人?”
“我是煙梧姑娘的魂。”蘇晴幽幽說道。說完自己覺得說得一點都不嚇人,直想重新說一遍。記得從前無船渡的晚上,聽那些江湖人講鬼故事,有一個武當派的道士學女鬼說話才學得讓人聽了心慌。
宮婦冷笑道:“管你什麼姑娘,你要幹什麼,卻不是我害的你。”
“帶我去冷宮。”蘇晴覺得自己這次說得像一點了,上次說得有點做作。
“如果不呢?”
“我就一直跟着你。”
“那就跟着吧。”宮婦說完不緊不慢地往前走。
蘇晴心中恨道:“如何遇到這樣一個犟婆子。”又走了一段路,那宮婦突然回身一掌,這點功夫蘇晴倒不放在眼裡,輕輕避過。誰知那宮婦出掌是虛,借勢便背靠在曲廊的柱子上,蘇晴只得飛身躍出曲廊,順手扯下那宮婦幾根頭髮。身子翻轉之際,雙腿輕輕倒掛在曲廊的瓦檐上。宮婦以爲自己背靠廊柱,身後人便無處藏身了,待回過頭來看時,蘇晴雙腿一蜷,早上了曲廊頂上了。那宮婦還是不見半點鬼影。
“爲何扯我頭髮?”這次聲音裡卻是有些怕意了。
蘇晴不答。
宮婦又疾走,蘇晴待她走了幾步,才飄下來又跟在她身後,突然說道:“有了你的發,我的魂就一輩子拴在你身上。”
“你再不走開,我就叫人了。”
蘇晴本來就怕她叫起來,卻也只能把心一橫,知道這地宮中規矩最嚴,因此道:“只怕吵了尊者,你死得更慘些。”
那宮婦半晌道:“我帶你去,只是把頭髮還給我。”
蘇晴心中一喜,卻不再言語了。跟着宮婦曲曲折折走了許久,一路上宮婦也不和蘇晴較勁了。蘇晴細細記住去路,終於到了一處洞穴,進去果然又另有天地,迎面便是一處樓宇,幾盞燈籠掛在樓沿上,照出石匾上“冷香宮”三個字。蘇晴和唐巧上次來時,是被**迷糊了才帶來的,因此不曾見過這地方。蘇晴此時看見這陰森的所在,知道是老怪的冷宮無疑了。
宮婦說到了,就是這裡。她也不知到地牢在哪裡。
蘇晴料想她也不知道。從她身後一閃,便藏到黑暗處了。宮婦許久不見身後這“鬼”的動靜,也不要她的頭髮了,轉身便飛也似地跑了,可憐她自始至終不知身後的蘇晴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