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巧說着,不經意間輕輕一拍怪獸的頭,向老怪一指,那怪獸猛撲向老怪,空中爪子一揮,老怪左臂運力迎上去。蘇晴就等此機會出招,一道白光劈向老怪。
然後,地宮中那種沉澱在寂靜中的大寂靜又出現了。
老怪若無其事地站在那裡。
他和怪獸平分秋色。
老怪笑道:“這畜生果然有神力。”又轉過頭來對蘇晴道,“你使得那道白光又是什麼古怪東西?”說着老怪看看自己的左臂。
蘇唐二人臉色一變,鏡影刀怎麼沒有效用。
但二人突然想起了什麼。
唐巧笑道:“乖徒兒,你且動一動。別怕,慢慢地來。”
老怪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一直看着自己的左臂,卻是不敢動彈。
所有的人,還有怪獸都看着老怪的左臂,一直看到老怪的左臂齊肩掉在地上,血突然噴涌而出。
恐懼在老怪臉上一點一點蔓延。
“是什麼•••••••”老怪臉上的恐懼蔓延到他的聲音裡。
“噓•••”唐巧冷冷地道,“仔細還有什麼會掉下來。”
“不會了,”蘇晴也冷冷地道,“我怕傷及申公子,只傷了他一臂。”
說完後,又是一道白光閃過,卻毫無徵兆。原來蘇晴已經發現這鏡影刀幾近於無形,又能長短自如,只需指間運劍,就能催發自如。老怪武功再高,也防不勝防,因爲沒有徵兆的招式纔是天下最可怕的招式。
“這次是哪裡?”老怪問道。他的臉扭曲可怖。
蘇晴向申於賢招手,申於賢步子僵硬地走過來,像走在一場怪夢中。
然後在這場怪夢中,老怪的右臂也掉在地上了。跳了一下,和左臂相對,手指在地上蜷曲着,像要抓住它留不住的東西,比如,這地宮中的時光,或者一個梟雄的夢想,或者,就是某天一閃而逝的某個無關緊要的念頭。
蘇晴不知爲什麼,看着地上的殘肢,看着這古怪的畫面,突然有淡淡的莫名地憂傷,當然不是爲了老怪,很多年後,她對自己說,那是因爲當你握着鏡影刀時,再強大的人的生死也只在你一念之間,這時你其實就是天下最落寞的那個人。但有的東西還是說不清。只是,這時的蘇晴不想再傷害這個人了,雖然這個人十惡不赦,也從此不想再用這鏡影刀了,雖然這是江湖人人夢寐以求的神器。
“鏡影刀?”老怪道。
“鏡影刀?”申於賢道。
“鏡影刀。”蘇晴神色落寞,回答道。
“正是鏡影刀。”唐巧嫣然一笑。
“原來殺一個人如此容易,我一直認爲鏡影刀是神物,現在看來,卻是不祥之物了。”申於賢嘆道。
怪獸又向老怪猛撲過去,以老怪的武功,這時也能躲避,他卻動也不動,任怪獸將他撲倒,頓時口吐鮮血,只求速死,因爲他一生的經營,已付之地宮無聲逝去的時光,他在這地宮操縱江湖的時代已經結束。
一個邪惡的時代結束了。
結束在兩個少女的手中。或者還要加上一個書呆子。
或者一個故事的結束,無論喜劇色彩多濃,總有一些落寞摻雜其中。蘇晴想到。當然,她也知道,下一個故事還沒有開始呢。
唐巧叫開怪獸。她還要留老怪一條命,因爲江湖中的許多事還和他有關。
老怪只能用肩撐着地,略略擡起頭來,一剎那蒼老了許多。他用眼神示意蘇晴過來。蘇晴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唐巧在旁,將手放在怪獸的頭上,警惕地看着老怪。
老怪用微弱的聲音道:“我輸得起,敗在鏡影刀下,我也無憾,我也不想問你們如何得到鏡影刀的,我現在知道了,神器只有有緣人方可得到。人終究鬥不過天。只是我要告訴你,我教你的劍法,實是天下劍法的總綱,神妙精深,你當好好揣摩,真正的劍法,是不能言傳身教的。”
唐巧皺眉道:“瘋了,這老傢伙瘋了,他還真以爲他是你的師傅呢,喂,你什麼時候教過晴兒的劍法了。”
蘇晴止住唐巧,輕聲道:“他說的是沙畫上的劍法。”
老怪聽了微微一笑,斜着眼看了唐巧一眼,道:“她天資聰慧,但不適宜學劍,我看過你的沙上畫劍,你可以悟出這套絕世劍法的。”
這時的老怪說話神情如同師尊教誨,語重心長,和藹可親。
“唉,難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蘇姑娘,小心中計。”申於賢提醒道。
“不是的,是那鏡中先生又回來了。”蘇晴幽幽說道,“這是一個永遠說不清道不明的人。”
“是了,你看那眼神,臨死之際,那個善的他又出現了。”
申於賢接道:“善惡如紙,風吹兩面轉。”
蘇晴白了申於賢一眼,道:“你知道我們在說什麼嗎?”
“不知道。”
“那就閉嘴。”唐巧道。
“怎麼突然就兇起來了呢?”申於賢奇道。
“因爲老怪死了,你就是這地宮中最招人厭的人。”
申於賢伸了伸舌頭,不說話了。
唐巧看着老怪嘆道:“他的一生,終究善不勝惡。所以該死。你心中有沒有惡念?”後一句是問蘇晴。
“自然有。”蘇晴道。
“我現在心中的惡念是越來越重了。”唐巧笑道。
“不要說笑了,還有很多事要做呢。”蘇晴道。
當蘇晴和唐巧、申於賢成了地宮的主人,蘇晴可以比較從容地收拾這場噩夢的殘局了。這段時間他們做了幾件事:
之一:唐巧和蘇晴進了老怪的密室,找到一匣子地宮中的人所服之毒的解藥。並讓南藥王他們交出瞭解藥的配方。原來這解藥的配方雖然繁瑣古怪,但是天下旁門左道用毒高手無數,也不能找到解毒的法子,只因其中最爲關鍵的一味草藥叫做七眼劍草,便是蘇晴和唐巧往日在地宮中作爲主食吃的那種,生長在地宮暗河之中,其他地方卻沒有。這種草食之難嚥,卻最能養神補氣,強身健體。江湖人自然不知道這種奇草,只能被這毒藥所制,乖乖就範。
之一:收服地宮中的宮婦,包括那個當初給蘇晴和唐巧送飯的老婆子。她每天還在往地牢裡送飯,蘇晴很奇怪,問她,你不知道我們已經不在地牢裡了嗎?老婆子回答說,知道。蘇晴又問,那爲什麼還要送飯送水?老婆子說,因爲老怪沒有叫我不送呀。蘇晴對唐巧說,她只是一具行屍走肉了。這些宮婦和老婆子最關心的是自己能不能按時得到老怪的解藥,唐巧說,當然能,因爲我是唐門的人。其實她們的解藥就在南藥王、陳一脈那裡製作。當然,那些倖存的被擄掠來的少女現在可以不畫沙了,可以大聲說話和笑了。她們很奇怪地看着蘇晴和唐巧,不知道這兩個昔日和自己一起畫沙的柔弱的女孩子爲什麼可以打敗整個江湖都不能打敗的老怪,然後控制整個地宮。申於賢笑着告訴她們,因爲這兩個女孩子做事情有自己的想法。蘇晴這時跳過來對申於賢說,別整天和姑娘家廝混在一起,還不快去謄抄老怪的秘籍的總目。
之一:查點老怪的財產。這些事情是在老怪的近身宮婦的幫助下進行的,由申於賢負責,比較容易。計有:
奇珍異寶三百七十箱。(全是大大的石箱子。)
武林秘籍一千七百六十冊。(其中在江湖上已經失傳的約佔半數。該數字據老怪的親信宮婦提供。待考證。)
其它醫藥、占卜、天象、地理、武林世家譜系、江湖秘聞集子、陵墓寶藏之圖冊、天下邪教左道的密咒暗語之秘本、天下兵器之圖譜及鑄造工藝的秘本、天下旁門左道之陣法秘本等等六千五百匣,計兩萬三千七百七十三本。
在這獸皮書海前,蘇唐二女覺得在江湖的時光中自己多麼微不足道,這些天征服地宮的成就感一掃而空。然後她們知道,這裡的許多書,哪怕其中的一本流落到江湖,都會引發一場江湖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