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死寂的沉默後,那堆火焰終是不甘心的晃了兩晃,釋放盡最後一點光熱後,頹然熄滅。
白觀揀拾着酒杯瓷盤等物,用一布袋裝了,叮鈴哐啷一陣亂響。
四人好似商量好一般,齊齊起身,也沒再說什麼,很有默契的沿着來時的小路,往山下走去。
也是這四人武功高明,其時天色,已然不早,換做一般武林人士,這時只怕是不敢冒險下山的。萬一一個失足,可就真是千古之恨了。
青書走在最後,他心中倒無過份仇視蒙古人的情愫,只是不斷在腦中回想與那灰衣人拆招時的情形。
“探勢”“單推勢”“撲勢”三勢合一的一掌被那灰衣人輕輕擡手擋住,而後便漫不經心一吐勁,將他震開,另一手疾探而出,破開蘇若雨“簫音渺渺”的虛招,一指將她點倒,而後又右手揮舞,五指連彈,如白蓮綻放,將楊汐晴攻招一一卸去,左手則平平一掌推來,青書避無可避,只得伸掌正面相抗。
那一招一式,都那麼的揮灑自若,抑且招法間渾無斧鑿痕跡,分明便看不出出身何派。間或一式“羅漢拳”,又雜着兩招“武當長拳”,而後轉爲“通臂拳”,往往用的都是最最簡單樸實的招式,卻可教都能勉強堪稱一流高手的宋青書三人左支右拙,而後一舉擒之。這人的武功,分明已到化腐朽爲神奇的化境。
青書甩甩頭,苦笑一聲,心道:“若在這一年間,沒能貫通太極十三勢,或是純陽無極功不能大成,我是絲毫沒有勝算的。”
他雖知自家武學修爲已然甚高,但顯然距那灰衣人仍有極大差距。他心中不止一次將那灰衣人與張三丰比較。想來想去,卻是茫然失措。皆因他與這兩人差距委實太大,若沒跨過那一道坎,打通生死玄關。是絕沒可能與他們相提並論的。
他又想道:“鮮于通這些天似乎並未與何人聯繫,明日便是第七天,他黃金從何而來?我倒要好生看看,這人是否和蒙人有關係。”
思前想後,從在武當山上第一次見這位華山掌門,他便覺得極不對勁,爲何會慫恿崆峒來武當鬧事?如此作爲,對明教固然有利,但……似乎不大可能。
而在黃鶴樓畔。鮮于通明顯失蹤不見,不在被圍困衆人之列,大傢伙都以爲鮮于掌門是不顧同門生死逃命去了,心中都自鄙夷,事後華山派弟子也對他頗有微詞,但也就這般了之。青書此刻想來。卻是倍覺可疑。
這些日子鮮于通陪伴青書和羅貫中游覽山水,曾悄悄說出“朝廷非不愛子民,時衆口難調,百官不一,乃至各地藩屬,暴者恆暴,清者猶清。”一句。其時,恨蒙人入骨的羅貫中,正在十餘丈外,興致頗高的一路攀登。
挑起六大派與明教的爭端。顯然這位“神機軍師”功勞不小。宋青書從來都以爲是朝廷派人助成昆暗中作怪,但事實證明,鮮于掌門地功勞,比在少林韜光養晦從不吭聲的圓真大師,要大的多了。
好像忽然明白了原著裡明教和六大派之爭起因,成昆不過是少林的一個圓字輩弟子,比各派掌門都矮了一輩。就算在汝陽王地幫助下同時製造幾樁冤案。而後花言巧語勸得空聞同意,那其餘五派怎麼辦?
但……如果將朝廷委派的這個挑撥離間的人假設爲鮮于通呢?華山掌門之尊。神機軍師之名,說起話來,有份量多了吧?
這樣一想,似乎神機軍師鮮于掌門,還真是極有可能是大元朝的間諜。
只是這人既然被冠以“神機軍師”之名,顯然計謀深遠,要他說出當年惡行或許可仿照原著中張無忌所爲,但至於隱藏身份麼,還須慢慢套來。
是以青書適才故意在鮮于通耳邊低聲傳音,看他有何反應。但鮮于掌門顯然養氣功夫極好,表面看來,是極難觀察出來的。
“嘿嘿,咱們便耗下去,今晚我繼續盯着你,看看你如何變出一大堆黃金。”青書拋開灰衣人不想,明日便是最後期限,細細思之,便決定繼續守這一夜。
兩炷香的時光,這四人便從蓮花峰上下來,回到華山派中,寒暄兩句,便都自回房不提。
青書的房間是在西院最裡邊的一間,與羅貫中房間相隔甚遠,他在房中呆到約莫三更時分,悄悄推開後窗,躍上屋頂,月光皎潔,仿似在他身上鋪了薄薄一層銀紗。
望着漆黑一片的各處房間,聽着平穩有序地呼吸之聲,青書悄然疾行,不多時便望見遠處一間房內,仍是***通明。
嘴角噙着一絲冷笑,幾下縱躍,便至房前三丈外。
伏身躍到窗前,伸手輕輕點破窗戶紙,湊眼過去,但見鮮于通坐在檀木書桌之前,滿臉笑意,地上一個大箱子敞開,黃燦燦的一片,極是耀眼。
青書一驚:“這是什麼時候弄上山的?”
卻聽一個微顯蒼老的聲音響起:“先生一切安好,王爺也就放心了。”青書心道:“王爺?我所料果然不錯。”伸手將那窟窿弄大一些,青書看到左邊椅上端坐一人,皓首白眉,一張臉好似幹皺的橘皮一般,並不比自家臉上帶的面具好看多少。
鮮于通笑吟吟地道:“承蒙王爺關照,在下心中感激不盡。您送來這一箱兩千兩黃金,一路勞累,卻是辛苦啦。”
那老人淡淡道:“哪裡,這是老奴份內之事,王爺還說,先生以後還有甚事,只消王爺力所能及,必爲先生辦到。”
鮮于通道:“王爺厚恩,在下永誌不忘,將來覆滅明教反賊,一統武林,在下定然奏明聖上,這滔天功德,全是王爺一手早就。”
老人眯着眼睛,似乎笑得很開心:“如此,便多謝先生您了。”
鮮于通又說了兩句客套話,似是漫不經心,話鋒一轉,忽道:“丞相身子還好麼?”
青書心中一驚:“脫脫丞相?”
那老人眯着的眼睛陡然睜大,渾濁老眼一亮,先是咳嗽一聲,而後才道:“丞相自二十年前那場病後,身子倒是日益康復,只是前年領軍大敗紅巾軍,卻引發舊傷,如今境況……”
鮮于通雙手一緊,問道:“可還好麼?”
老人慢悠悠的吐口氣,笑道:“經太醫診斷,幾劑良藥下去,倒也無甚大礙,只是身子虛弱的緊。”
鮮于通似乎微籲一口氣,笑道:“丞相與王爺一般,俱爲國之棟樑,身子可是要大爲注意的。”說着站起身來,來到一處櫃前,取出一串鑰匙,打開木櫃,從中拿出一個紫檀雕龍小盒,打將開來,裡邊盛着的,卻是一支碧玉流金的鼻菸壺。鮮于通笑道:“您一路辛苦,小玩意不成敬意。”說着將小盒合上,雙手捧着,送上前去。
老人連忙擺手:“先生客氣了,老奴身份卑微,哪裡用得這等貴重物事?這可是要折壽地。”
鮮于通含笑道:“我知您素來便喜此物,閒時沒事,抽上兩口,嗅上兩嗅,也是極好的。您就莫要推辭了。
老人又推辭了兩番,終是抵不過鮮于通一番“盛情”,笑眯眯的將小盒收入懷中。
鮮于通見老人收下自家送的禮,又轉向木櫃之中,取出一個長方形木盒,盒中一柄珠光寶氣地短劍,劍柄晶瑩剔透,仿若琉璃玉瓦,顯然希世奇珍。他笑道:“此中禮物,是在下爲王爺準備的薄禮,勞您捎送了。”
老者先是一愕,而後便想到這天下果然沒有白吃的午餐,自家收了人家厚禮,便必要爲他做點事的。只是這事和所收禮物的價值相比,委實微不足道了。當即咧嘴一笑,露出稀稀落落幾顆牙齒和紅色的牙齦:“先生放心,老奴一定帶到。”
鮮于通笑道:“煩勞您了。”說着又躬身從木櫃中取出一樣物事,卻是一個錦盒,盒子倒無甚特殊之處,只是這其中物事,卻是讓老人嚇了一大跳。
“這、這是?”鮮于通笑道:“是給丞相的薄禮,他老人家夙興夜寐,操勞過甚,這支三千年地人蔘,勞您老送到丞相府上了。”
青書暗道:“這三樣禮物,後兩樣似乎價值相等,但前面那樣畢竟可求於市,後邊這件寶貝,卻是有價無市。鮮于通對脫脫丞相,可真不是一般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