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忌全身發冷,哆嗦着縮成一團,方纔的連連呼叫,卻無半個人應他,他心中一陣無力:“到底,還是要死了麼?”正迷糊間,忽覺一陣風過,背後驀地一陣火熱,兩道純陽真氣透體而入,在他經脈中輪轉不休,化開層層膠固的寒毒,無忌神志頓時一清。便聽得青書沉喝道:“凝神定氣,全身放鬆,運使‘武當九陽功’!”
這幾日裡無忌寒毒連連發作,青書早讓他將‘武當九陽功’背熟,聽得這句,當即照秘籍所載搬運周天。有青書純陽真氣導引,不多時,無忌丹田之中便生出綿綿泊泊的氤氳紫氣,精神陡然一振,自身真氣合着青書渾厚內力,登時將寒毒壓制住。
無忌笑道:“還好師兄你及時趕回,不然無忌就凍成一個冰坨子了。”
青書拍拍他頭,笑罵道:“你個臭小子,就知道胡說八道,又把我說的話當耳旁風,怎地不大聲呼救?”
無忌道:“我可是大聲叫喚了好幾句,可就是沒人理,後來就全身發冷,連叫喚的力氣都沒了。”
青書嘆一口氣,說道:“是師兄的不是,不該把你一人拋在這兒的。”他心中雪亮,空聞將他安排在此,實是想束縛住他。這處廂房地處僻遠,人所不常至,無忌若毒發,青書若不在,則殆矣。
這一路空聞看得清清楚楚,無忌一天毒發次數甚多,若青書離開一小會兒,只怕無忌便難以倖免。料以宋青書之謹慎,定會囿於房中,不離半步。
空聞深忌青書年紀輕輕,武學修爲上便有如此造詣,輕功更是如鬼似魅,無聲無息。他一向以爲,張三丰少年時從少林偷學了功夫去,而後開宗立派,竟和少林分庭抗禮;而這次明明是讓無忌來學‘少林九陽功’,爲何又派一個武功如此高強的三代弟子跟來?莫不是祖孫同心,又要從我少林偷幾門絕技去?
這番心思自然是不能說出的,是以他自路上便已謀劃妥當,將少林最僻遠的一間廂房與青書和無忌居住。殊不料青書心憂成昆之事,心亂如麻,一時間也沒考慮許多,只想着如何避免與成昆正面交鋒,卻毫無辦法,神思恍惚之下,一番打算,當即匆匆趕往大雄寶殿,卻不料遇到陳友諒,竟然先行逼問出“少林九陽功”。
這一番福禍相依,卻是說之不清了。也是天幸,青書離開的大半個時辰裡面,無忌毒發的較晚,否則少林九陽功尚未拿到,這張無忌卻是一命嗚呼,依這時候江湖人的規矩,青書看護不力,也只有自盡以謝一途可走了。
無忌聽青書嘆氣,不由說道:“師兄,這不關你事。我看少林和尚把我們安排在這個地方,實在…實在是別有用心。”
青書笑道:“就你個小腦袋瓜兒胡思亂想!”無忌搖頭道:“不是,我覺得他們真的是別有用心。師兄,我們一路前來,他們又不是沒見我‘玄冥神掌’寒毒發作頻繁,但偏偏將我們安排在這個偏僻地方,顯然是不想讓你離開。”
青書心道:“這張無忌還真的挺聰明!”雖不不答,嘴上卻掛着笑意。張無忌見他不說話,頓覺無趣,四顧一看,但見右邊角落裡橫躺着一個人,不由驚道:“那是何人!”青書笑道:“無忌,莫要聲張,這人是那圓真和尚的徒弟,叫陳友諒。”
無忌又是一驚,問道:“師兄,你把他怎麼啦?”
青書心下一動,笑道:“我打了他一頓,然後問出了‘少林九陽功’的秘訣。”
無忌身子一震,搖頭道:“師兄,明天圓真大師便要傳我‘少林九陽功’了,你又何須爲難他的弟子?”
青書心道:“我若是對他說圓真便是成昆,依他性子,說不定也就信了。但必定鬧將開來,回去和五叔一說,我一無人證二無物證,到時侯謊言拆穿,日子可不好過。嗯,先找個理由搪塞過去!”他哈哈一笑道:“太師傅給他們的‘武當九陽功’自然不是假的,但天曉得他們給咱們的‘少林九陽功’是不是真的?你道太師傅爲何喚我同你一塊兒來?自是因爲我武功修爲高,能辨別真假啦。但你又發了誓言說不得私授他人,圓真和尚說不定武功就比我高,找他我是不大敢的,所以只能找軟柿子捏捏啦,這陳友諒奸猾狡詐,武功雖然不弱,但卻遠不及我,又是圓真的徒弟,知道‘少林九陽功’秘訣,你說我不找他確認真假,那找誰去?”
無忌想到少林和尚無故將自己兩人安排到這個偏僻地方,本就心中不舒服。此刻聽青書一番話,登時信了七分,又聽青書話語間處處爲自己考慮,不由大是感動,說道:“師兄,真是…真是生受你了。”
青書信口胡諏了一番,也有些累了,聽他這般說,當即笑道:“無忌,我這就把‘少林九陽功’念出,你仔細聽着。”當即將“少林九陽功”徐徐念出,無忌記性極好,青書唸到第三遍上,他已完全記住。
閉上眼睛默想一陣,無忌驀地道:“武當少林兩篇九陽功,前邊大同小異,後邊卻大相徑庭,似乎‘少林九陽功’要比‘武當九陽功’多出些什麼。但究竟多出些什麼,我也說不清。師兄,你察覺到了麼?”
青書細細在腦中一想,頓覺如此,他想了想道:“咱武當派畢竟秉承道家一脈,‘武當九陽功’裡,勢必含納道家煉氣之法,而‘少林九陽功’卻是佛家降魔神通。且太師傅當年聽經時畢竟年幼,武學修爲不高,記誦的想必不全。”頓了一頓,又道:“當年在場聽覺遠大師傳經者有三,那無色禪師武功修爲最高,‘九陽真經’也和他所學一脈相承,所以料來他記誦的最多,所以你纔會覺得,這‘少林九陽功’比‘武當九陽功’要多出些什麼吧!”
無忌聽得頻頻點頭,讚道:“師兄聞一而知百,舉一反三,真是聰明極了。”
青書笑罵道:“少來拍你師兄的馬屁!”又道:“太師傅這次是讓我們來少林學‘少林九陽功’的,但也不須急着回去,師兄帶着你好好歷練一番,八月十五再同去黃鶴樓。可好?”
無忌猶豫道:“這…爹爹…”青書不耐道:“什麼爹爹不爹爹,四叔下山的時候對我說了一句話,你可聽得?”
無忌點頭道:“聽到了,是‘記得八月十五,黃鶴樓上’。”青書嘿嘿笑道:“不錯,不錯,你記性倒是不錯。就不知道腦瓜子怎麼樣,可聽出言外之意了?”
無忌恍然大悟,笑道:“四伯是讓我們八月十五到黃鶴樓就行了!”青書笑道:“不錯不錯,就是如此這般。你還急着回武當麼?”無忌大樂,笑道:“有四伯撐腰,無忌倒要像義父說的那樣‘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了。”
青書笑道:“不錯,雖然‘少林九陽功’已然到手,但明日你還是得做足表面功夫,隨那‘空寂’和尚去見圓真吧,一切見機行事。我一路上聽空聞空性等人曾說‘圓真’桀驁不馴,對寺中僧衆都是不屑一顧,那‘空寂’和尚身爲圓真師叔,平時定然和他相處不快,嘿嘿,我觀那和尚心胸狹隘,定然只會帶你到圓真居所不遠處,便會自行離開。然後你就別去見圓真了,尋個機會溜達兩圈再繞回來。我會悄悄跟在你身後護持。呼,畢竟我們已經知道‘少林九陽功’秘要,還打了他徒弟,再去見這和尚,只怕多有不便。”
無忌聽得連連點頭,道:“不錯,師兄所言極是。我繞兩圈就回來。”他性格不似張翠山一般迂腐,頗偏於優柔寡斷,聽青書說的有理,陳友諒也確是鼻青臉腫,對圓真和尚也生了幾分懼意。便如小孩打完架一般,最怕見到家長,張無忌雖然天資聰穎,抑且長居冰火島,但畢竟不過十歲,頑童天性,總免不了幾分。
忽聽得陳友諒悶哼了一聲,青書嘿地笑道:“這傢伙若是醒了,可不大好辦。”身子一晃,便至陳友諒身旁,運指如風,封了他全身穴道,還不放心,又對準陳友諒後勁重重一擊。陳友諒本來就要悠悠醒轉,遭他這一重擊,哼也沒哼,頭一歪,又暈了過去。
青書道:“這傢伙昏上十二個時辰便會自行醒來,到時侯咱們只怕早就離開少林了!哈哈!”無忌一臉憂色,嘆道:“他如果事後告狀,那咱們就不得了啦!”
青書心道:“我倒想殺了他,但這畢竟是少林,你又在我身旁,影響不好,影響不好。”口中卻笑道:“這人生性狡詐,喜避實就虛,避重就輕,泄露少林絕技這等大事,諒他也不敢說出。這‘少林九陽功’可是代代口授,並無筆錄,便是他將此事說出來,空口無憑,又有幾人信?我等一口咬定這功夫傳自圓真和尚,他也奈何不得咱們。”
無忌面現喜色,連連點頭,但又皺眉道:“那明天我還是得去和圓真和尚學‘少林九陽功’了。不然謊言可要被拆穿了。”
青書笑道:“不用不用,你忘了麼?空聞老方丈說圓真性情孤傲不羣,在少林寺中早有空字輩僧人看他不順眼,他如果作證說他沒傳授你‘少林九陽功’,少林寺中,自有人會對付他,說他目無尊長,不尊方丈法旨啊什麼的。我們也大可說他愛徒心切,大作僞證,定然有人附和。再退一步,即便我打陳友諒這個事被發現了,也至多被爹爹他們罰一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心中早已計議妥當,待得明日無忌見完圓真之後,他便帶陳友諒到一處荒郊野外,殺了了事,以絕後患。然後再從從容容大大方方的下山。只是這種想法,當着張無忌的面,卻是不便說出了。
卻聽無忌拍手笑道:“師兄,你真是…真是…”
青書笑道:“真是什麼?”無忌憋了半天,道:“把什麼事都算計進去了,好厲害!”青書摸摸他頭,洋洋得意地笑道:“你個小兔崽子,有空多讀讀書,神機妙算四個字也說不出來。”
兩人互相取笑一陣,見天色不早,各自睡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