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颯颯,水潺潺,青書隨小虞一路行去,初時尚是峭壁巨巖,頗爲壯闊,但繞得幾繞,轉得數轉,便忽見流泉飛瀑之勝,煙雨飄花之美,一條潺潺小溪緩緩流動。遠遠望去,小溪之上橫亙着一座小橋,小橋連接着恍如幻境般的境地,霧靄朦朧,隱隱見得亂石蒼松,參差不齊,壁壘森嚴,石塊大者彷彿小山,小者卻是玲瓏小巧。
青書環顧此間,有飛鳥聚會,走獸竟奔,鳥啼丹桂處,鶴飲泉石旁,見有生人前來,渾不害怕,只自顧自奔走吃草,真是恍如仙境一般。前邊又是小橋流水,青書目力超卓,隱見一株大松樹下,蓋了小屋茅舍,茅舍屋頂紫藤纏繞,室前百花齊放,濃郁花香竟彷彿沁過流水,流入人心肺之中,神清氣爽。青書一見茅舍,便覺若有生氣,不由一喜,讚道:“真是好地方,竟如仙境一樣,若能在此長居一世,也不枉此生了!”
小虞笑道:“你莫拍馬屁,我可不吃這一套。接下來可是要小心啦,從那處小橋起,我每走一步,你都得緊緊跟着,否則行差踏錯一步,我們可就都出不來了。”
青書驚道:“不會吧?姑娘這是…這是何意?”
小虞撇撇嘴道:“這地方小姐每隔一月纔來上一次,然後到陣心小屋裡修煉,過足半旬之日,便回古墓。小姐回古墓的時候是三天之前,也就是說,還有二十七天,小姐纔會再來。我們走錯一步,便會陷進陣中,只有小姐才知破陣之法,我雖然知道走法,但也破不了陣。所以說,如果你踏錯一步的話,等到二十七天後小姐再來時,便會發現,陣中多了兩條餓死鬼啦!”
青書心道:“餓上一個月,以太師傅之能自是無礙。我雖然遠不及太師傅,但吞津服氣,勤修內功,也能勉強扛住,哪裡會隨隨便便餓死?你不知我玄門妙法,倒也難怪。”口中卻道:“小虞姑娘,我們爲什麼要走入陣中?”
小虞白他一眼道:“這地方說白了成昆也知道,只是他不懂入陣之法,又怎麼敢擅入?你站在外頭,成昆若來了,豈不是進退兩難?”
青書恍然道:“噢,原來如此。讓小虞姑娘費心啦!”
小虞嘻嘻笑道:“別拍馬屁了,跟我走吧!”一溜小跑,上得橋來,青書但覺周遭環境陡然一變,恍如一切都在迷霧之中,彷彿伸手可及,卻始終觸之不到。再看腳下,竟是一片坑坑窪窪,凹凸不平,他一腳踩上,又覺十分平坦,不由古怪之極。卻聽小虞低聲道:“跟緊了,踏着我的步子走。”步法一轉,忽左忽右,忽前忽後。青書留了個心眼,他幾有過目不忘之能,將小虞走過步伐強記於心,不多時便過了那座小橋,
小虞邊走邊說道:“你小心點,這裡大小石塊佈置都大有玄機,五行術數,八卦九宮,無物不包,陷進去了可不得了,跟緊啦。”
青書道:“這是個幻陣麼?”小虞笑道:“沒錯,這是老主人從當年的‘東邪’黃藥師的手札裡覽百家陣法,獨出機杼創出的‘紅塵煉心大陣’,人心不死,則陣勢不休,厲害非常的哦。據說是十三年前想出的高妙法子,但七年前纔在此處佈置完成呢。”
青書“啊”的一聲,點頭道:“黃藥師老前輩,我可是好生仰慕,其風采氣度,堪稱當年五絕第一。”
小虞對這陣法走勢早已熟極而流,腳下不停,嘴上不服道:“東邪西狂,他和楊祖師齊名當世,可卻是垂垂老矣,但神鵰大俠卻是風華正茂,誰高誰低,一目瞭然。”
青書搖頭笑笑,不與小虞爭辯,他心中卻道:“這兩人都是當世英傑,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而且一邪一狂,性子相投。爭論他兩人誰高誰低,這兩位九泉之下聽見,只怕都得啞然失笑,然後各浮一大白。”
小虞見佔得上風,得意洋洋,步子輕快,不多時便要走出陣中。青書踏着她步子,用心記憶,但見兩間茅舍出現在視線之中,“咦”了一聲,問道:“怎地有兩間茅舍?還有誰同你小姐一起在這裡練功麼?”
小虞笑道:“這裡是我古墓派歷代祖師修煉之地,是楊祖師和龍祖師晚年隱居的地方,他們神仙眷侶,真是羨煞旁人呢。”說到這裡,又興致勃勃的道:“據說楊祖師和龍祖師坐化的時候,走到百花深處,並肩躺下,左手拉右手,面貌還是三十來歲年紀,頭髮還是烏青烏青的,一個俊一個美,這一躺下大家還以爲是睡覺呢,但三天三夜都不起來,這纔有些慌了,他們的一雙兒女怕是假死,等了一月有餘,再看時才知道兩位祖師確是生機已絕,已經羽化了。”說到後來,眼中滿是憧憬,竟似是絲毫不以死亡爲懼。青書輕輕笑道:“死能同穴,真的是很大的幸福呢?小虞姑娘,你一口一個羽化,要知道楊龍兩位前輩,可不是修道之人呢。”
小虞哼道:“你懂什麼,兩位祖師一躺一月有餘,全身瀰漫沁人芳香,經久不息,肉身不腐,這是神仙才有的手段,不是羽化又是什麼?”
青書聽得楊過和小龍女竟是這般死去,心道:“也只有這般死法,方纔配得上孤高傲世的神鵰大俠和冰清玉潔的小龍女了。”嘴上卻笑道:“的確是神仙手段,但年深日久的,你年紀輕輕的,又怎知道的這般清楚?”
小虞道:“你不也年紀輕輕的麼?還好意思說我,真是。這話是老主人親自對我們說的,楊祖師是他爺爺,羽化的時候老主人也有二十來歲了。那時候楊龍兩位祖師都年近百歲啦!也就是三十年前的事,老主人還說,都是楊龍兩位祖師年輕的時候都受過重傷奇毒,不然以他們功參造化,活過百歲,如你太師傅那般,也容易的很。”
青書嘆道:“神鵰俠侶,曠世絕戀,其間滋味,當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兩人說的這幾句話,已然走出陣勢,青書但覺眼前豁然開朗,陽光和煦,天朗氣清,微風拂過,鳥語花香。
兩間茅舍前的百花叢中飄來一陣陣沁人芳香,緩緩滲進肺裡,當真是此地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留。
小虞將他領到一間茅舍內,說道:“這舍中自有水食,足堪半旬之用,你若腹中飢餓,則自可取來吃喝。半日之後,我再來此處找你。”
青書點頭笑道:“如此便勞煩小虞姑娘通傳了。”
小虞呸的一聲笑罵道:“酸裡酸氣的酸書生,好好呆着吧!”身子一晃,便出了門去。
青書尾隨而出,高聲道:“小虞姑娘,青書在此恭送啦。”
小虞嬌笑道:“酸書生,你品性頗是端正,隨我入此大陣也絲毫不疑,本姑娘會爲你美言幾句的!”
青書長揖到底,緩運丹田內力,笑道:“如此便多謝姑娘啦。”
小虞咯咯嬌笑間,人已走的遠了,青書運足目力,定定望着陣中小虞步伐轉動,心中暗道:“小虞姑娘,或許你是一片好意,但人心隔肚皮,我可不得不防,暗中記誦入陣出陣之法,也是無奈,萬望見諒。”
他目力超卓,自幼又熟讀經史子集,玄門道藏,易經更是精研甚久,這“紅塵煉心大陣”雖然含納百家陣法之長,有五行八卦之妙,奇門九宮之玄,奇奧異常,但青書得見小虞步法,有易經道藏爲底,窺一斑而見全豹,雖不能破陣,但也多有心得。
青書盤膝而坐,緩緩用功,心道:“如此便先等候一日吧,若是小虞沒來,則是她有意困我,那時再出去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