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說笑,時間倒也過得飛快。衆人服侍張三丰沐浴洗漱,換過衣巾,張翠山將娶妻一事稟明,張三丰見五弟子成家立業,老懷大慰,對殷天正也連連稱讚起來。
張松溪前幾日回山,已將“黑玉斷續膏”一事稟明,武當諸俠幾乎便喜極而泣,俞岱巖更是激動的難以開口。此刻稟明張三丰,饒是張三丰百年修爲,早已到了波瀾不驚的地步,也是欣喜非常,眉飛色舞,當即便決定要親自運功,替俞岱巖接續斷骨。張松溪隨後便將大壽之日可能發生的事都陳述了一遍,張三丰大皺眉頭,沉吟半晌方道:“松溪所言甚是,世上唯有人心難測,未雨綢繆,也是必要。老道本不欲鋪張,此時也是無可奈何啦!岱巖的事,便緩一緩吧!”他說的輕鬆適意,武當諸俠一聽,便知師傅成竹在胸,已然決定讓進犯武當之人鎩羽而歸。
不多時,張三丰命火工道士上了一席素齋,青書首次入定,數日未進水米,也是飢腸轆轆,一時間衆人倒是吃得盡興。
正說到此處,一個道童進來報道:“天鷹教殷教主派人來送禮給張五師叔。”
張三丰笑道:“岳父送禮來啦,翠山,還不出去迎接賓客?”
殷梨亭道:“我隨五哥一起去。”
張松溪笑道:“又不是金鞭紀老英雄送禮來,要你忙些什麼?”
殷梨亭臉上一紅,還是跟了張翠山出去。
青書一把拉過張松溪,問道:“四叔,一路可曾安好麼?”張松溪笑道:“果然有個前來截道的高手,一手掌力陰毒無比,二哥和他對掌,竟是險些不敵,好在我和五弟上前搭了一手,那賊不敵我三人內力,重傷嘔血,遠遠遁走了!”他說的輕巧,但青書與楊逍拼過內力,對其中兇險之處,心中瞭然,登時一凜,心道:“玄冥二老不可小覷!”又想道:“呵呵,那張無忌此刻定然在武當山上了。”張松溪說到此處,面色一沉,嘆道:“蒙古韃子裡,竟然也有這等人物。看來我等坐井觀天的太久了,竟然也自以爲天下無敵了一般,唉,還須勤修武功啊…”
青書點頭道:“吾生也有涯,知也無涯。莊生此句,當爲上佳。”張松溪哈哈笑道:“青書,你當你四叔是那種受不得挫的人麼?那一戰只會讓四叔戰意愈勝,而不是自暴自棄。”青書躬身下拜道:“四叔所言甚是,青書受教了。”
兩人相視一笑,張松溪拍了拍他頭,笑罵道:“把你爹的樣子學了個十足,將來也做個儒俠麼?”青書含笑不語,兩人打趣了幾句,又聊了會武學體味,各自回房不提。
當日下午,武當諸俠各自督率火工道人,各道童在紫霄宮打掃佈置,青書則陪着三叔俞岱巖說着話。
自俞岱巖受傷之後,青書便時常陪着這位三叔一起聊天說話,無所不至,俞岱巖對這侄兒,也是十分喜愛。
此刻,青書正同俞岱巖說到五師叔張翠山,若有若無的提到五嬸殷素素。他心中甚是害怕,張翠山若是知道俞岱巖一生乃是間接毀在殷素素手中,即便張無忌在場,俞岱巖傷藥已得,依張翠山那迂腐性子,只怕仍會自刎已全其義。是以此刻便欲先告訴俞岱巖真相,讓俞岱巖爲之隱瞞。
俞岱巖聽得青書老是提及殷素素,當即打趣道:“你這孩子,也到了年少慕艾的年紀啦,可別盡盯着美貌女子看,她可是你五嬸。”心中卻道:“時光流逝,這孩子也這般大啦!上次見他的時候,還是個十歲小孩兒,現在卻是個翩翩美少年了,呵呵。”
青書笑道:“三叔,你有所不知,侄兒是在想,五嬸若是男兒裝扮,與五叔可有三分相似呢!”
俞岱巖目光一凝,搖頭道:“青書,你是想說你五嬸將龍門鏢局滅門的事麼?我已知曉了,當時她未脫邪道,此刻卻是武當張五俠之妻,你莫再說了。”
青書沉吟道:“三叔明鑑,青書不明白的是,五嬸無緣無故爲何要將龍門鏢局滅門?還要裝作五師叔的樣貌?難道真如五師叔所說,只是激於義憤麼?我不大相信……”
若是換作旁人說這話,俞岱巖勢必大怒,斥其居心不良,想要挑撥自己與張翠山的兄弟之情,可宋青書是他看着長大的,自幼便多隨他聊天解悶,解了他不少寂寞,親密無間。此言一出,俞岱巖當即陷入沉思。
半晌,俞岱巖顫聲道:“青書,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青書面露不忍之色,輕聲道:“三叔,青書前幾日和四叔合力擒住一個大漢,正是當日捏斷您全身筋骨之人。”
俞岱巖已聽張松溪說過此事,當即點頭道:“不錯,四弟已同我說過此事。那人現在何處?”說到此處,聲音已是微微顫抖。
青書道:“那人被我打斷全身骨骼,安置在洛陽王家。三叔,青書原先便甚是疑惑,而後趁送信之機明察暗訪,得知當日傷你的人,正是五嬸與其乃兄殷野王。”說到此處,頓了一頓,卻見俞岱巖臉色慘白,嘴脣不斷哆嗦,忙道:“三叔,你且聽我說,明日乃是太師傅壽誕,勢必有江湖人士上山,名爲祝壽,實則逼供五叔,一場爭鬥絕難避免。青書只盼,只盼三叔屆時莫要將此事說出,待過了那日,再與她計較不遲。”
俞岱巖面肌抽搐,喃喃道:“這麼說,我猜對了麼?”又低聲喝道:“你!你爲何告訴我!爲什麼要讓我知道?你,你讓我如何全這武當七俠之義啊!”身體顫動,但手足卻動彈不得,掙得面色通紅。但總算他理智未失,不曾高聲大呼,若不然引得其餘諸俠至此,則事情勢必提早暴露。
青書不料他竟是如此激動,駭的出了一身冷汗,按住他肩,一股精純之極的真氣透體而入,助他安撫心神。
漸漸的,俞岱巖漸漸靜下來,慘笑道:“我一個廢人,能動的也就這張嘴了。呵呵,青書,你放心,俞岱巖以後便是一具苟活世間的行屍走肉,不言不語,不說不笑就是啦。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青書心中忐忑,猜不中俞岱岩心中所想,一時間站立不動。
俞岱巖冷冷喝道:“你非要我自裁於此,方纔如意麼!”
青書跪倒在地,冷汗涔涔,哽咽道:“三叔,四叔已將靈藥奪回,你…你又何必…何必如此呢?”
俞岱巖全身一震,顫聲道:“是…是啊,我殘廢半生,有靈藥醫治已是承天之幸,報不報仇的,看在五弟面上,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喃喃自語,忽悲忽喜,忽笑忽怒,驀地一聲長嘆道:“青書,你說的對,此事先行擱下。明日師尊大壽,我等如何禦敵卻是當務之急。”青書道:“爹爹和幾位師叔想必都有計議了吧!”
俞岱巖點了點頭,嘆道:“你這孩子愈發聰明瞭,真是長大啦,呵呵,我等昨日商定,在諸方英俠豪傑衆目睽睽之下,來人必不敢輕觸武當之鋒,所提無非便使以武相較,單打獨鬥我武當派何時懼過他人?若是鬥陣……青書,你過來,三叔也沒什麼好教你的了。武當九陽功師傅遲早要傳你,嗯,明日既有大戰,我便傳你真武七截陣的武功。”
青書訝道:“竟然是由我替三叔上場麼?”俞岱巖含笑道:“當時我等七兄弟商議坐定,一人手中寫了一個人名,竟然都是‘宋青書’三字,青書,武當的將來,全在你一肩之擔!”青書聽得心懷激盪,躬身下拜道:“還請三叔賜教。”
口述了半個時辰,俞岱巖方纔將這一套武功傳予青書。
俞岱巖笑道:“青書,你悟性之高,與我當年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你學的雖快,但須記住,這套功夫講究的是相互配合,自我習得以來,便從未用過,唉……”說到後來,滿臉惆悵之色。
青書勸道:“三叔,待得此事揭過,太師傅就親自運功,替三叔你續骨,料不出數年,武當七俠聲威又可重現武林!”
此話一出,縱然俞岱巖殘廢十年,心如死灰,這時也不由的面帶激動,重重點了點頭。但而後又面色一黯,揮手道:“青書,你先出去罷,我要好好靜靜。”
青書一怔,見俞岱巖雙目緊閉,眉頭鎖起。也不多言,當即拱手告退。
出得房來,遊廊迴轉,不多時便至大廳,但見廳堂上下喜氣洋洋,武當六俠各個眉開眼笑,張翠山正被簇擁着寫一副壽聯,師兄弟間一片祥和。
青書揮手找來幾個道童,道:“明日或有賓客前來賀壽,你們且多備些桌椅板凳,切莫失了禮數。”
衆道童應了,青書遙目望向遠方,嘴角劃過一道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