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還不過清晨,便有四方豪傑紛至沓來。而崆峒、峨嵋兩派早就落座一邊,崆峒五老和滅絕師太正襟端坐,不少人將目光投向滅絕師太手中那柄尚在劍鞘中的倚天長劍,心中竟是不自禁的生出一股寒意。
這些小幫小派或是依附少林、或是依附崑崙、或是依附華山、或是依附丐幫。卻不與那三派一幫同行,只先行到來黃鶴樓以壯聲勢。而真正的正主兒,卻是一個都沒來。
武當派將那樓前一片空地佈置的極爲巧妙,峨嵋和崆峒兩派與武當六俠一起,列在右席,與武當派交好的豪俠英傑,也都列在此處;而崑崙、華山、丐幫這兩派一幫,以及其餘小幫小派,卻是在左席列坐。
這般一來,無疑給人一種錯覺。峨嵋和崆峒,與武當已經統一戰線!武當派既然召開這武林大會,就不會畏懼其餘人聯手相逼!
這些人今日來這黃鶴樓,原是不惜一戰,但見武當弟子將自己引到左席,一見對面的峨嵋、崆峒二派,自家這邊卻是大小雜魚數十隻,心中便已惴惴。這武林大會還未召開,便已有人萌生退意!
而少林一派,則是列居居中首席。皆因空聞禪師致函語意模糊,難辨其意,分不清是敵是友;而少林千年大派,置於中位首席,一則顯示尊重;二則,其他門派也不會有異議;三則。此舉算是對少林示好,若是少林派也如峨嵋、崆峒一般保持中立,那這次武林大會,張翠山便能重新能以正道弟子地身份立足武林,而只須殷天正聲明與明教脫離關係,則天鷹教也可擺脫邪教名聲。
當然,這於白眉鷹王殷天正來說,聲稱脫離明教,再也不是明教中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有武當派聲明在外。江湖上就算是多有非議,過一段時間,也自然便煙消雲散了。
宋遠橋等五俠在黃鶴樓前置了一座高臺,端坐在臺下右首。同滅絕師太,崆峒五老低聲交談着些什麼。殷梨亭卻是陪同紀曉芙在一旁邊遊覽風景邊說着話。而武當派弟子忙忙碌碌的接引賓客,倒也井井有條。
驀地,有道童高聲叫道:“華山派鮮于通掌門到!”宋遠橋等人齊齊站起,便見鮮于通手執摺扇。青袍灑然,白觀面色憔悴,站在他身後。旁邊一高一矮兩個老者,反手執刀,倒也威風凜凜。宋遠橋吐氣開聲,揚聲道:“鮮于掌門,五月前武當山一別,卻是久違了!”
鮮于通笑吟吟的一抱拳。朗聲道:“見過武當六俠!”
左席之中早有人高呼:“鮮于掌門!你好!”
“鮮于掌門,今日得見神機子尊顏,幸何如之!”
“神機子先生風采氣度,端的令人心儀不已!”
鮮于通一一含笑回禮。彬彬有禮,風度翩翩,盡顯大派掌門風範。
武當弟子引鮮于通等人落座左席,又聽得道童高聲叫道:“丐幫史火龍幫主、及傳功、執法兩位長老到!”宋遠橋遠遠覷見一衆乞丐走來,爲首一個粗豪漢子。目如鷹隼。鼻若懸膽,端的相貌堂堂。極是威武雄壯。
他遙遙抱拳道:“是丐幫的史幫主麼?武當宋遠橋有禮了。”其餘五俠也是站起身來,齊齊抱拳致意。這丐幫雖然沒落,但畢竟是天下第一大幫,南北弟子不下十餘萬人,輕易得罪不得。
史火龍哈哈大笑,拱手道:“武當幾位大俠氣宇軒昂,今日得見,當真是三生有幸。”俞蓮舟內外兼修,遠遠見他雙手骨骼極是粗大,骨節突起,顯然外門掌功已經練到極高境界,不由忖道:“這丐幫幫主號稱金銀掌,不知道降龍十八掌的修爲如何。他丐幫若是執意與我武當作對,此人當是我敵手。”心中陡然起了較技之意。
宋遠橋親自將史火龍等人引到左席坐下,又是一番客套。鮮于通目光一寒,心道:“接待丐幫就親自迎接,我華山便是由區區弟子導引入座,好,好!”原來自從武當山較藝之後,武當七俠明着不說,但對這鮮于通卻是生出厭惡之情,不欲再行交往,史火龍雖是粗魯漢子,但在武當七俠眼中,較之鮮于通,卻眼善得多了。
張松溪交遊遍天下,似是與那執法長老頗有交情,上去搭了兩句話後,笑吟吟的退了回來。
史火龍同鮮于通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白觀卻是神色憔悴,眉頭緊縮,好似十分猶豫,驀地又一咬牙,神色堅定。
又聽得道童高聲叫道:“崑崙派掌門鐵琴先生攜夫人至此!”宋遠橋等人一驚,都是暗道:“好傢伙,何夫人也趕來了!崑崙派算是高手盡出了!”
宋遠橋方欲親自迎接,卻見一大羣人鬧哄哄地走上山來,爲首之人,赫然便是自己親子,宋青書。
那羣人足足有三百之衆,便是丐幫也只來百餘精英弟子;華山更是隻有寥寥二三十人;而崆峒峨眉兩派,加起來也不過六十餘人;只有那羣小門小派,人數頗衆,但也不過兩百餘人。這三百餘人一起上山,端的是嚇了衆人一大跳,均自尋思:“哪門哪派有這等手筆?莫非是少林?”
何太沖遙遙抱拳道:“三月不見,武當諸俠可安好?”
宋遠橋按捺住心中疑問,還禮道:“勞何掌門惦念,在下幾人都是甚好。賢伉儷久不履中土,此番前來,卻是一路勞頓了。”
班淑嫺淡淡道:“哪裡,宋大俠言重了。”俞蓮舟當即親自將崑崙派三十餘人引至左席落座。張松溪卻是奔到青書面前。低聲問道:“你這臭小子!怎地招來這許多人!?”
青書摸着鼻子,苦笑道:“那日我在南安郡中大醉,不小心便將他們給招來了。”
身後早有人高聲大呼:“武當地諸位大俠們,今日我等特來助陣!若是其他幾派意欲與你們爲難,我等願自不量力,助一臂之力。”
“宋大俠,當年關西渡上,承您相助,保得在下一條性命,如今但有所命。不敢不從。”
“殷六俠,一年前你一人一劍,誅殺湘西三鬼,替我報了大仇。今天我這條命,便是您老人家的!”
“儒俠他老人家義薄雲天,武當七俠更是行俠仗義,我等或多或少受過武當恩惠,如何敢不盡綿薄之力?”
這些人或藉此機會謝恩。或直接表明立場說今天幫定武當了,或稱頌“武當七俠”和“太和儒俠”地功績。宋遠橋等人連稱不敢,把這羣人安排在右席,卻是椅凳不夠,只得令武當弟子背來大石,或兩三人、或三四人坐在一塊大石之上,但人數委實太多,超出張松溪預計。只得讓一些人或是席地而坐,或是站立在後。武當六俠連連道歉。
何太沖、鮮于通、史火龍等人都是一臉尷尬,班淑嫺脾氣暴躁,冷冷哼了一聲。滅絕師太也是微微皺眉。冷冷覷了青書一眼,又自閉目休憩。
宋遠橋一把拉過青書,瞪他一眼,冷道:“近來名聲大噪的太和儒俠,便是你了?”青書微微心虛。道:“正是…正是孩兒。”宋遠橋哼了一聲。道:“待會兒再和你算賬。”原來武當派召開武林大會,雖是盛事。但畢竟地方有限,只請了各大小門派和有名望的各方豪傑,江湖中末流的人物多未曾請。隨青書前來的這些人多是自卑之心甚重,不請自來湊熱鬧地事尋常雖是常做,但這次武林大會乃是江湖中如日中天的武當派一手操持,不請自來不啻於捋那虎鬚,是以自然也就無人來湊這熱鬧。但孰料青書這“太和儒俠”在南安郡中振臂一呼,一路走來,竟是招來三百餘人,端的是令武當諸俠措手不及。
雖然場中仍是有百多許多不請自來之人,但多是三三兩兩,加起來也不過兩百之數,如這般三百餘人成羣結伴而來,卻是絕無僅有。
張松溪面色陰沉,低聲道:“你個小兔崽子,這事做地端的糊塗。”青書道:“四叔…全是我醉酒誤事,唉,以致如今尾大難收。”
張松溪搖頭道:“何止是尾大難收,你這是把少林和丐幫往武當敵對面逼啊!”
青書奇道:“他們難道不是來和我武當作對的?”
張松溪恨聲道:“你糊塗啊!武當山上我們對少林手下留情,人家豈能不知?連少林九陽功都給無忌了!顯然敵意已然去了五六分,唉,好在他們現在仍未抵達。”頓了頓,又道:“而丐幫執法長老和我有舊,他身份甚是尊貴,完全可以勸動史幫主,但你招來的這些人,口口聲聲叫囂着要助武當擊敗各派聯手…天吶,崑崙、丐幫、華山各幫各派首腦哪個不是心高氣傲之輩?這麼被人一激,本是看熱鬧來地,他們會怎麼想?…唉,滅絕師太性子怪僻,還不知她怎樣想地!”
青書恍然大悟,心中卻覺無甚大不了。形勢比人強,前來助陣的各方高手諸如薛凌、南華三奇等人都已落座,單打獨鬥怕了誰來?羣斗的話,己方高手絕不少於敵方,又有“真武七截陣”這等不世陣法,如六十四位一流高手齊齊出手,誰人能擋?要打便打,難道還會輸了麼?若是勝了,武當派豈不揚名天下?臉上卻作出一副自責表情,沉重地說道:“四叔,青書考慮不周,連累武當了。”
張松溪一擺手,沉聲道:“也罷,看來一場大戰在所難免。咱們若迫不得已,只得佈下真武七截陣,記住,不要多殺傷人命。”青書唯唯諾諾應了。
張松溪長嘆一口氣,走到五個師兄弟身旁,低低耳語了幾句,諸俠都是遠遠望了青書一眼,點了點頭。
青書緩緩走到父親和幾位師叔身旁,低聲道:“爹爹,孩兒所做欠妥,事後還請責罰。”宋遠橋淡淡道:“此刻形式懸於一線,還說這許多作甚,作好應戰準備,回武當山再與你算賬。”
莫聲谷向他揚了揚拳頭,青書微微一笑,一指黃鶴樓第二層上觀望風景的張無忌,莫聲谷臉色登時漲紅,好像豬肝也似,重重哼一聲,氣鼓鼓地把頭扭過一邊。
整個會場之上匯聚了約莫一千二百餘人,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盡在此處,連隱世數代不履中原的青海劍派,也不請自來。張松溪見來者不善,將青海劍派的十餘人安排在左席落座。
青書橫目掃過場中各門各派諸人,在華山派時略略停頓一下,便飛快掠過,心道:“他此來也是與我武當作對?”又掠過一白一青兩個戴了斗笠的男子,覺得這兩人身形甚是熟悉,彷彿在哪裡看過,卻又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裡見過。
又是三三兩兩地來了三百餘人,宋遠橋見時辰約莫已是正午,當即下令,令武當弟子封山。深吸一口氣,走上高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