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陽王有兩大重任託付與你。其一,方今四方起義,明教勢大,你需無聲無息挑撥六大派與明教紛爭,以起牽制作用;而風平浪靜時,則是挑起六大派內鬥,不斷耗損六派實力。嘖嘖,這事以華山掌門的身份來做,當真是再合適不過。”
不管不顧鮮于通目中驚色駭然,青書徐徐踱步,口中不停:“其二麼,則是探聽少林的圓真大師,也就是昔年的謝遜之師、混元霹靂手成昆動向,一有異動,立即回報王府。是麼?”
一語說罷,青書雙眸精光大漲,攝人心魄,定定看着躺在地上的鮮于通,傲然絕世。
見這位前華山掌門一臉駭色,幾乎說不出話來,青書冷笑一聲,又續道:“你本是蒙古人,這般作爲,倒也無所不可。只是華山派於你有再造之德,你行事如此,不怕天譴麼?”
鮮于通本是低眉斂目,不發一言,聽得這話,卻忽地擡起頭來,昂然道:“我鮮于通雖是不孝,但自問於華山一脈,沒有半分愧疚之情!”
青書“哈”地一聲冷笑,仿似平地颳起一陣旋風,繞着青書不住旋轉,他周身氣勢大漲,彷彿泰山壓頂一般向鮮于通壓去。
這“攬勢”之法,除去能在戰局中強行將形勢扭轉這一作用外,更能聚集氣勢,收發自如,干擾敵方氣機。
要知武林高手,凡修習高深內功者,一舉一動,必然牽動氣機,氣機一旦受擾,出招時往左,落招時,或許就在右了。這般一來,招式之間勢必大露破綻。勝負之機,幾乎一線可定。
但凡事也皆有例外,如張三丰這等大宗師大高手,氣機渾然一體,渾無破綻,舉手投足與天地相合,除去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能令他偶露破綻而一舉傷之。正式比武若想勝之,只怕不啻登天之難。
如那白髮男子,武功之強。或許絲毫不遜於張三丰這位宗師,但於修爲上而言,卻是遠遠不及,兩相較量,千招之內若分勝負。定然是張三丰爲勝者。而千招之外,勝負之數,便難說的很了。畢竟,張三丰已過百歲高齡,縱然天賦異稟,也是精力衰減,這般打個折扣。誰勝誰負,就不得而知了。
鮮于通修習的乃是華山派玄門上乘妙法----紫霞神功,重儒家養氣之道,於氣機最爲敏感。青書雄渾氣勢猝然壓下,鮮于通便覺胸口一滯,丹田猛地跳了跳,哇的一口鮮血吐出,但神色卻依舊是昂然無懼。
他不讀經史,紫霞神功自然難以精研,早就落有暗疾。幾日之前。後腦三寸要害更爲楊汐晴重手法所點,如今氣機一擾,丹田中真氣陡然亂套,經脈一亂,當即噴出一口鮮血。
但即便如此,鮮于通卻似乎依舊昂起胸膛,泰然自若。絲毫沒有愧疚之色。
青書冷哼一聲。身子一側,收回氣勢。鮮于通咳嗽兩聲。掙了掙手,想要拭去嘴邊鮮血,卻是猛然發現,原來浸了水的牛筋繩已將雙手牢牢綁住。
他哈哈笑了兩聲,伸直雙腿,索性便仰面躺着,望着黑黝黝的上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自掌華山以來,兢兢業業,廣收弟子,壯大華山一門,白觀、嶽肅、蔡子峰,雖不及你,但哪一個不是當世英傑?六大派與明教之間諸多事端,原是多年積怨而成,滅絕師太數度提議出師光明頂,老尼姑性格偏激,豈是我言語可動?然而兩方數度交戰,我鮮于通爲神機軍師,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數勝明教於野,華山一派聲威大震,豈他人之功?我所作所爲,哪一點對不起華山了?哪一條能令天譴加身?”
青書聽得一怔,默想片刻,冷笑道:“這麼說來,白垣之死,你兩位師叔之歿,都不是你下的手了?殺同門、弒長輩,嘖嘖,華山掌門當真好威風!好煞氣!”
鮮于通默然片刻,驀地揚聲道:“那兩個老傢伙武功不高,又礙手礙腳,嗦嗦,留之徒爲華山蒙羞,一刀殺了,倒也省事!”青書不料他這般想來,聽得一怔,嘴脣開闔,想要說些什麼,卻是沒能開口。鮮于通見他不語,冷笑道:“白師哥一事,我不願再提。兩存其一,也沒什麼好說的。他性格剛直,眼裡容不得一顆沙子,此等人爲江湖豪客有餘,做一派掌門,若無人輔助,只會是敗家子的人物。”他看了一眼青書,嘴角劃過一道莫名笑意:“你以爲宋遠橋是掌門之才麼?呵,若無六俠在輔司職,三豐隆威居上,他要中興武當,少不了要用些手段。”
宋青書俊目中寒光一閃,冷道:“家父之事,你少來多作口舌!”
鮮于通冷笑一聲,卻不說話。一時之間,倒是頗爲寂靜。
青書眼中神光湛然,看了他許久,卻忽地笑道:“你說我是叫你鮮于通呢,還是叫你博爾忽呢?”
鮮于通看也不看他,眼睛只盯着上空看着,口中道:“名字不過代號而已,你愛叫什麼,便叫什麼,反正老子難逃一死,還怕你立碑刻銘怎地。”此話一出,大有我是流氓我怕誰的氣勢,青書聽得哈哈一笑,走到牆角處,伸手扒了幾下,挖出兩壇酒來,笑道:“衝你這句,喝了酒說話!”鮮于通哼哼唧唧道:“手被綁了,你要怕解開繩子後老子不小心傷了你,大可餵我。”
青書不屑的嗤笑一聲:“這等激將法,老套的緊,聰明人之間,還是少用爲妙。”鮮于通想到自傢什麼秘密都被人家給知道了,也就破罐破摔,滿不在乎的道:“老不老套無關緊要,管用就成。”青書被他一言噎的幾乎說不出話,自己給這人喂酒是斷然不可能之事,只冷哼一聲,慢吞吞的走到鮮于通身前,伸足一挑,將仰面躺着的鮮于掌門換成臉朝下屁股向上的姿勢,甩袖揮出兩道銳風,割開牛筋繩子,再伸足在鮮于通後腦到脊椎七寸處一點,哼道:“好了,我解了你上身穴道,拿壇酒還不至於失手摔碎。”
將手中佳釀一拋,鮮于通伸手接住,咕嚕嚕一大口飲下,伸袖一抹,笑道:“好酒,好酒,端地爽快!”
青書默默飲了一口,沙啞着嗓子道:“惺惺作態,老夫可不吃這一套!”
聽得這句,鮮于通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四字,寂靜半晌,他卻是哈哈大笑,不住搖頭笑道:“老子聰明半生,從來都是我騙別人,這一次卻是被狠狠的騙了一次!”他從來都是喜怒不形於顏色,今日卻是連連大笑,可說是真性情盡顯無餘,較之當初的做作,卻是雲泥之別。
青書見他神色,眼中先有驚意,後來卻是微有笑意,點了點頭,揮袖解開鮮于通足下穴道,正色道:“能本色者,合當敬之。”說着舉起酒罈,飲了鮮于通揉了揉腿,也是舉壇一飲。
青書驀地嘆道:“你還有什麼願望,今日都給說了吧。”
鮮于通一怔,好像明白了青書言外之意,卻沒有顯得半分驚訝痛楚,只沉吟半晌,驀地擡起頭來,說道:“你既知道我本乃蒙古人,也知道我爲汝陽王所遣,更知我當年鉅細事務。既然如此,也不妨猜猜我有何願望。“
青書沉吟一會,嘆道:“你要見脫脫丞相一面麼?”
鮮于通已知必死,聽得這句話,驀地長聲大笑:“我博爾忽一生罪行累累,有悖恩師教誨,再見他只會徒惹羞愧……”
青書聽得一怔。
“可是,若是不見恩師而就死,豈非含恨九泉,死不瞑目?”
青書沒心情和他開玩笑,點了點頭道:“也好,便再留你六日性命……你殺白垣,殺高矮老者,其實與我都無多大關係。只是你委實不該處處留情,始亂終棄,鬧出一屍兩命的慘事,其咎在你。衝這一點,你便該死。”
鮮于通斜看了一眼青書,冷笑道:“爲這個,你要殺我?”
青書道:“這個與我干係原也不大……你千不該萬不該計劃這樣一個計劃,以俞二叔爲餌,引出我爹和其餘幾位師叔,佈下天羅地網,一舉而殲之。”鮮于通臉上這才真真正正的露出驚駭神色,久久不能自已。
青書伸指虛點,連點他諸身大穴,轉身便走。
鮮于通驀地揚聲問道:“你怎知我心中所謀?”
青書頭也不回,冷笑道:“有一門武功,換做移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