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氏是個很柔媚的女子。
柔,在於她體態柔美,歌喉婉轉,一雙柔荑更白皙滑膩,全無半分煙火之態,卻能烹飪出人間絕味,奏出天上之曲。
媚,在於她眼波汪汪,秋水含情,眉梢眼角皆是媚態,一個眼神拋來,不消半刻便蜂狂蝶浪。
施耐庵文武雙全,有妻如此,也算相配。只是他豪邁慷慨,雖對愛妻呵護備至,卻難免有不解風情之嫌。
郎心未必似鐵寒,春閨寂寞喃語香。
施府中的藏酒是上好的老春黃,蘊香醇厚,確有未飲先醉之能。劉伯溫每每飲時,都要先仔仔細細的嗅上兩嗅,才肯輕輕呷上一口,端的算是愛不釋口。
再吃到潘氏親手烹飪出來的燉菜小炒時,那份入口即化的絕妙滋味合着醇香的酒汁澆到五臟廟裡,可真教這北靖軍中第一軍師全身上下無不舒坦。
施耐庵原本疑他,後見劉伯溫吃喝一通便走,走時還鼓動如簧之舌大肆誇耀妻子手藝,走後更是呆在居所裡半步不動,不探查情報不飛鴿傳書,心中的疑慮慢慢散去,反之還騰起知己之感。
潘氏原就識得劉伯溫,當年也曾燉過肉湯與劉基吃喝,施耐庵於故友自然落得大度,餐飲之務自是一手承擔。
屈指算算,這個時候,北靖、崇明兩路大軍恰恰陳兵大都城下了。而劉伯溫也在施府叨擾了半月有餘,可把他美的一塌糊塗,眼耳口鼻大饗好番。
張士誠如今被逼至一隅,伸展不開,心中雖然抑鬱,但劉基賴着不走,他這個做主人的也不好伸手趕人,畢竟對方身份非同小可,乃是北靖王帳下總軍師,殺不得更得罪不得。
這一日午時。劉伯溫不顧形象的大朵快頤之後。伸袖抹抹油光光的嘴巴,笑道:“施老哥,你這些年過的可真是神仙般的日子。比劉某人遊蕩江湖不知妙上多少倍!”
施耐庵握住妻子柔弱無骨的纖手,含笑看劉伯溫吃完。道:“賢弟逍遙世外,五穀雜糧自是難入君之仙腹。”
劉伯溫一拍大腿,叫屈道:“老哥你可是冤枉我了,若有美味如斯,便讓我當皇帝也不願。”
潘氏瞧他神情。不由抿嘴輕笑,柔柔道:“賤妾這些年不入廚房,手藝生疏,讓叔叔見笑了。”
劉伯溫摺扇展開,笑道:“嫂子手藝生疏尚有如此美味。若是熟練了,那還了得!”
潘氏聽了笑容展開,整個廳堂都仿似生了一層輝光,卻聽她輕聲道:“相公,叔叔這嘴可真厲害。”
施耐庵哈哈笑道:“他呀,也就這舌頭厲害,能說能吃能品,可小覷不得。”
三人說了好一會話,劉伯溫驀地道:“施老哥。劉某在此也待了半月有餘了。明日便走,今天卻是特來吃頓踐行飯告辭。”
施耐庵道:“就走麼?何妨多呆兩日?”潘氏也出言挽留。
劉伯溫歉然笑道:“這可不成。主公兵臨大都城下,不日攻克,傳書來說要與我面談大計。”
施氏夫婦聽他如此說,象徵性的又挽留兩句,也就客客氣氣將他送出門外了。
劉基走後,施耐庵對妻子說道:“明日劉基離去,我爲他故友,也合該送他一送。這幾日勞夫人多下廚房,真是讓爲夫過意不去。”
潘氏道:“相公切莫這般說,妾身也不過盡婦道而已。”
施耐庵伸臂摟住她,柔聲道:“你心疾可好些了,還會痛麼?士義兄弟這幾日怎地沒來?”
潘氏臉上慌亂神色一閃,俄頃笑道:“主公近來有事,你不也早出晚歸的麼?人家畢竟是皇親國戚地,不要老麻煩他。”
施耐庵神色一怔,拍了拍腦袋,笑嘆道:“還是夫人考慮地周詳。”
兩人又細細碎碎的說了一通閨房話,施耐庵方始離府,與張士誠相商計議。
張士誠骨氣頗硬,不欲投降,但大勢所趨,起義十年來,兵馬不過十萬,州郡不過千里,總而言之一句話,問鼎天下,張士誠,你丫想也別想!
如此而不降,還有活路否?施耐庵幾經思索,終覺出海仍可算另一條路,雖非康莊,但也荊棘不多。
張士誠張士義等幾位高層談了許久,還是未定出路,張士誠愁眉緊縮,揮手屏退一干人等。施耐庵正要告退,卻忽然想起劉伯溫將要離去一事,便告知張士誠此事,張士誠心煩意亂,只吩咐道:“施公,你代我爲他踐行便是。送完之後再來見我。”
施耐庵恭聲應命,與張氏兄弟緩緩退出。
第二日,城外,亭中。
施耐庵捧一觴濁酒,舉樽飲盡。劉伯溫卻凝杯不動,笑道:“施兄,今日兄弟遠走,卻不知何日再見。”
施耐庵嘆道:“你我本故交,昔年或有嫌隙,但也不過誤會。今日一別,卻當真教爲兄十分不捨。”
劉伯溫聽他話語,知他語出真心,心中微微過意不去。沉吟一會,驀地悄聲道:“施老哥,你附耳過來,我同你說件事。”
施耐庵不疑有他,湊耳過去。
劉伯溫臉上嘴脣開闔,手上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連發數道指力,頃刻便封住施耐庵胸口數道大**。
施耐庵驚怒交加,方要破口大罵,聲到喉間,猛然一滯,顯然被點了啞**。
卻聽劉伯溫嘆道:“施老哥以真心待我,我又如何忍心再瞞你。我自有法子騙你回府,但思前想後,還是親自告訴你真相來得好。”
施耐庵原本驚怒,聽得這話,卻轉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他說的真相是什麼?”